祭陵的队伍在第四天到达越州行宫,这里距陵区也只有一日路程。因为收复江南后,祭陵已经成为常态,因而越州行宫得到了全面修缮。所以比之沿途的其它行宫占地面积要大,设施也比较完善,能够使祭陵队伍在最后一站得到充分的休息。
三十里路对于赵昺来说除了无聊外,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因为队伍庞大,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消耗在扎营和收营上,加之走走歇歇,他一个闲人更不会觉得疲劳。但是对于娇养在宫中的几位后妃来说,一路颠簸早就没了初行的新鲜劲儿,觉得疲惫不堪。
待赵昺一行人到了,行宫里早已有人收拾妥当,他洗漱完毕,又与众后妃用了饭,便让他们各自安歇。看看天色尚亮,他溜溜达达的出了内宫,来到随扈大臣们的驻地,几个老臣岁数都不小了,对于他们来说祭陵也算是长途跋涉,过来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参见陛下!”接到通报,应节严等人已经在门外等候,齐齐施礼道。
“免礼,不必拘礼!”赵昺赶紧上前一一搀扶道,“几位先生怎生皆住在一起?”
“陛下,我们行将致仕,奉旨还乡便天各一方,再聚不益,住在一起也好亲近。”刘黻笑道。
“呵呵,大家高兴就好,勿言朕苛待老臣就好!”赵昺讪笑道。
“陛下,请!”应节严请皇帝进屋道,“这里已经很好了,我们住着宽敞,往来也方便!”
赵昺边走边看。按照制度,随扈的重臣皆有单独的院落居住,但是他们同居于一处三进院落,有堂有厅,倒也能安置的下,只是加上随行的仆役和亲随有些拥挤罢了。
“这比之当年行朝海上已经好了很多,即便是到了琼州,也并不是每人都能有这么大的院子的。”刘黻在前引路,回首笑道。
“呵呵,初到琼州之时,府城稍微好点的房子都被征用,吾与致广两家挤在一处居住,甚至还有几家住在一起的。”马廷鸾指指陈仲微道。
“那时却也不觉,居于一处反而觉得十分亲热,有时梦中还时常回到琼州!”陈仲微捋捋胡须,十分向往地道。
“琼州十年,卧薪尝胆,对于我们来说皆是铭记在心,那时谁会想到我们尚有复国之日,能够再拜祭诸位先皇,可惜吾等恐再无重回琼州之日了!”徐宗仁颇有感触地道。
“诶,那有何难,若想回琼州,朕可派快船,在临安出海,十日即可到达琼州。”赵昺接话道,“其实朕也想回去看看,那可是朕的福地啊!”
“陛下,老臣可听说陛下造出的新船可以逆风行驶,日行千里,不知可否有幸搭乘出海?”刘黻问道。
“逆风行驶确是可以,不必如从前需要不断转向来借风,但是日行千里尚未试过,不过日行八百里不在话下。诸位若想搭乘又有何难,调过一艘来尽可!”赵昺言道。
“陛下,请坐!”进的后厅,应节严道。
“诸位先生真是好雅兴啊,朕不知何时才能过上这种悠闲的日子啊!”看到厅中铺着毯子,摆着软榻,矮几上摆着茶具,棋盘,边上泥炉上烹着茶,冒着热气。赵昺不禁羡慕地道。
“陛下日理万机,不比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朽,只能喝喝茶、下下棋,来打发时光了!”刘黻苦笑着道。
“刘相此言差矣,不能上殿议事,但是也可体察民情,为国献策!”赵昺知道这些老臣忙忙碌碌一辈子,加之从高位上退下来的失落,心理和生理上皆会产生巨大的落差,还需慢慢的适应,笑着道。
“吾等以后的日子就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刘黻轻叹口气道。
“朕给诸位爱卿在京中安置了府邸,想入宫只要通报一声,朕定倒履相迎!”赵昺冲众人拱手道。
“陛下厚义,让臣等感激涕零!”马廷鸾施礼道。
“朕受诸位先生衷心教导、扶持,才有今日。而各位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朕不知何以为报!”赵昺压手让众人落座,亲手为他们斟上茶道。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说了会儿往事,应节严皱皱眉道:“陛下,臣有几句话想说,否则致仕后恐再无机会了!”
“先生尽可教诲!”赵昺见其说的正式,也坐直身子道。
“常言‘帝王无家事’,说的是君王的家事也关乎国事!”应节严喝口茶言道,“陛下是不是与皇后不睦,进而不立东宫?”
“朕……朕只能说有些关系,但非是主因!”这个问题让赵昺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且十分敏感。但他知道师傅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肯定也有另有深意,沉吟片刻回答道。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陛下不能私而忘公,做出失礼之事。”应节严道。
“唉,朕也难做啊!”赵昺也叹口气道,“诸位爱卿是朕的师长,也算是长辈,朕也不怕家丑外扬了。”
“陛下,臣等绝不会妄言是非!”几个人皆明白,内廷之事涉及皇帝的私密之事,那是绝不能外传的,小皇帝这么说,他们可不敢真的外传。
“此时与前时的伏阙上疏有关,事前皇后的家人曾频繁入宫,请皇后游说朕罢行‘官绅一体纳税’,又假借皇后之名暗中鼓动士绅上书,挑动官府与士绅间的矛盾。朕为此训斥了皇后,令其严格约束家人,吴氏也上书自责,但很是敷衍,实在让朕……”赵昺苦笑着摇摇头道。
“吴氏实在有失体统,陛下已经宽恩,但如此敷衍实在不该!”徐宗仁皱皱眉道。
“陛下是担心皇后诞下龙子,若是立为太子,定然会愈加骄纵,那时再收拾起来会愈加麻烦!”刘黻言道。
“正是,吴氏前时灯会当街逞凶,朕已经严厉处置,本以为他们会有所收敛。而其身为皇亲,更应为百姓表率,可如今为一己私利居然公然抗拒朝廷法度,让朕很是失望!”赵昺摇摇头,又道,“相比于陈氏,也有族中子弟参与上书。其虽为族中远亲,已不再陈氏族谱之列,但陈氏兄弟依然马上上书请罪,自陈失察之罪,并依照族规将犯事子弟遣回原籍,予以严惩。”
“当年以吴氏为后,亦是以为其作为江南大族,官宦世家,在士林中甚有威望,可以助陛下稳定江南。但现下看来并没有达到预期,且事当其反。而吴氏如此,定也以为皇后诞下龙子,必为我朝储君,进而轻视朝廷!”刘黻言道。
“看来还是陛下英明,早已洞悉一切,断绝了吴氏入仕之路,令其门人子弟难以影响朝政。否则他们齐向朝廷施压,早立太子,今日将成困局。”徐宗仁言道。他这时明白了为啥同为外戚,陈氏兄弟却同时成为朝廷重臣,把持着最为重要的兵部和户部,当然这也与他们为国立下殊勋有关。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陈氏根基不深,在朝野缺乏助力,扶植其为新贵,正可借其牵制吴氏。
“如此看来,陛下缓立太子虽有违常例,但吾以为现下情形,并无不妥,否则吴氏将愈加跋扈。若成尾大不掉之势,对大宋有害无益。”陈仲微也点头道。
“我朝最重嫡长,陛下还是要三思,谨慎处置!”应节严也未在多言道。
“此时也让朕甚是头疼。重了,影响夫妻和睦;轻了,不疼不痒,反而令其以为朕在纵容!”赵昺揉揉额头苦恼地道。
其实他清楚自己将此事挑明,他们就不会再问。因为大宋自立国以来,士大夫们就对前朝那些外戚干政、竖阉之患十分警惕,凡是涉及于此都会十分谨慎,有这个苗头就会设法扼杀。而吴氏的行为就已经初露端倪,他们自然会理解自己所为,也是在预防外戚干政的事情发生。
“陛下,如今蒙元连连战败,会不会向其它汗国求援,若是他们同时出兵,我朝将十分被动!”这个敏感的话题谁也不愿意多谈,皆是点到为止,见目的已经达到,刘黻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嗯,朕也曾十分担心这个问题!”赵昺喝口茶,又毫无形象的用手背抹了下嘴道,“朕在收复江南后,不仅派出探子随商队远赴西域打探消息,还令前往波斯的海商收集有关的信息。而此次北伐俘获了诸多蒙元高官,朕又亲自询问,了解了具体情况。情形要比我们所想乐观的多!”
古代社会,受交通所限,消息传播缓慢,而人员的流动一般也仅限于百里之内,对外界可以说了解的甚少。而西北地区皆为蒙元控制,获得那边的信息已经十分困难。而蒙古四大汗国横跨现下的中亚和西亚地区,又隔着蒙元,距离江南何止万里,对他们的了解几乎为零,也难怪这些朝廷重臣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赵昺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对于蒙古各汗国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因此也是十分忌惮他们会相互为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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