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天,小梦与春笺丽都在好奇的打量着,那跑来跑去的、既是“长公主妹妹”又是“善女神”的女孩。≥>
比起以前的鸾梅长公主,这个新生的小鸾梅异常的活跃,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干劲,但是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同,其实她们也说不上来。
宁江带着春笺丽,与秦坎、秦无颜、秦小丫儿三人重新介绍了一遍,在知道春笺丽竟然会是收养他们的义父的外孙女后,秦坎等人也吓了一跳。
当然,对于秦坎等人是外公的义子和义女,纯粹按着辈分来算,连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女孩的秦小丫儿都是自己的“小姨”这样的事,春笺丽尽可能的装作没有注意到。好在对秦坎等人来说,收养他们、并教给他们一身绝学的义父恩大于山,对于义父的外孙女,他们更多的是当作“姑娘”来看待,而不可能真的以长辈自居。
到了傍晚的时候,宁江进入风洞,看到僬侥老道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沉吟不语。
他摇扇走了过去,道:“前辈为何在这里独坐?”
僬侥老道拂须道:“我决定了。”
宁江道:“前辈决定了什么?”
僬侥老道道:“我决定……帮助善公主!”
宁江道:“善……公主?”
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鸾梅?”
“长公主”和“善女神”加在一起,变成“善公主”了吗?
僬侥老道目放光芒:“小老头我虽然以道者自居,其实却是墨家的传人,有的时候,我也会想着,为什么墨家兼爱非攻的理想,如此的伟大,如此的崇高,最后却总是以失败而告终。下午时,我与善公主谈了许久,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们墨家错在哪里。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是物质决定精神,而不是精神决定物质。我们墨家,一直都在强调着兼爱非攻的崇高精神,然而生产资料上的不公,导致崇高的精神根本就没有生存的土壤,唯有实现共产,天下大同,我们墨家的崇高理念才有可能实现……”
“等一下等一下!”宁江叫道,“鸾梅找你谈过了?”
难怪一个下午都看不到他们。僬侥老道一向久居山中,与世无争,其实宁江也在想着,要怎么说动他出山帮助自己,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出手,鸾梅一个共产光辉砸过去,就把他砸到了她那边。
“没错,”僬侥老道猛的一拍桌子,“只有共产光辉,才能救华夏,只有共产光辉,才能帮助穷苦人民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只有共产光辉,才能实现天下大同,只有共产光辉,才能完成兼爱非攻,只有共产光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宁江连摆双手,“对了,鸾梅现在在哪里?”
“找你妹妹谈话去了!”
“我靠!”宁江掉头就走。
匆匆来到风洞深处,果然看到妹妹跪坐在蒲团上,鸾梅站在她的面前,挥着着什么。宁江二话不说,冲过去抓起妹妹就走。小梦叫道:“哥哥,你在做什么?”宁江头也不回:“没看到太阳落山了么?走,我们去洗澡。”
妹妹:“啊?”
……
***
那天晚上,宁江开始让众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终南山。
秦无颜疑惑的问道:“老爷,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急。”
宁江道:“不急不行啊,这般下去,共产光辉还没有实现,我的墙角就先被挖光了。”鸾梅已经开始抽冷空子,想要找秦坎和雷鹤道人谈话,秦坎还好说,有丧女之痛的雷鹤被共产光辉一砸,肯定是要叛变革命……不是,是叛变到革命队伍那一边去的,身为反动派的宁江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
宁江开始有些后悔,不过就是为了对付封建迷信,自己竟然祭出了共产光辉。这种为了消灭坦克造出了原子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到了第二天,秦坎与雷鹤道人已经在山下准备好了马车。
鸾梅拉着宁江,依依不舍,对此刻的她来说,宁江不只是她的精神导师,也是她的恋人,虽然她为了那远大的理想,已没有时间再谈情说爱,但还是舍不得让他离开自己。她原本想着,只要一步步的把他身边的人……尤其是他的妹妹,拉到自己这边,与她一同实现共产光辉,他也一定会留下来,没想到他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宁江很清楚,此刻的鸾梅,拥有善女神的力量和长公主的天人体质,表面上看虽然是个小女孩,但她真正的实力,至少也是宗师级别,或者说,如果连“宗师”这一级别都无法达到,拜火教也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让所谓的“善女神”出世。也正因此,对于她,他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摸了摸鸾梅的脑袋,以拯救天下的穷苦百姓为己任的女孩,这一刻居然如同羊羔一般安静。
宁江其实也说不清,她现在是鸾梅自己多一些,还是善女神多一些,又或者这个时候再去计较这些,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了?
鸾梅送他们下山,到了终南山下,两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山脚,小梦与春笺丽、小丫儿同乘一辆,宁江带着秦无颜乘上另外一辆,雷鹤道人与秦坎分别赶车,带着他们绕过终南山,准备穿过秦岭,往南而去。
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离去后,鸾梅也匆匆的回到了山上,与僬侥老道一同商量着,怎么将共产光辉的火种撒向大地……
宁江带着春笺丽,绕了一个大圈,前去罗结山,在秦老的坟前祭拜。
然后,便又继续南下,穿过了孔庙建筑群,度过了长河,在这过程中,又到铜州去看了一看。
整个崆山都已被毁了大半,落雁湖尽毁,落佩湖和州学也受到了波及。
小梦与春笺丽一同看着那残破的,往内凹去的崆山,一阵心惊。
能把一整座名山砸成这个样子,如果是这样的陨石,直接砸入京城,那死的绝不仅仅只是大几千人。
紧接着,宁江便带着她们,回到了临江郡。
虽然想要低调些,但等他进入郡城时,整个郡城都为之轰动,知府率着本城的大小官员亲自迎接,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这是本郡前所未有的喜讯,整个郡城张灯结彩,简直就像是过年一般热闹。
宁江不过就是聊聊的应付了一下,当然,此刻新科状元郎因为他心爱的长公主死于天灾而伤心过度,甚至辞官返乡之事,早已传遍天下,更有好事的说书人编成评书,在酒楼里翻来覆去的说,听得那些闺中少女、一个个肝肠寸断。此刻,看到他无心应酬,倒也无人怪他,毕竟人家为了长公主的死,连翰林院的官都辞了。
虽然如此,宁江毕竟是新科状元,在如今的大周王朝,改制过后,“官”与“阶”是分开的,即便他已辞去了翰林学士的官职,依旧拥有正四品的品阶,即便是本地知府,都还要比他差上两阶,更可况,一等他想开了,重回京城,再入翰林院,侍奉在天子身边,进而出将入相,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当地的大小官员,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回到高锁县后,更可以说是全城出迎,新任知县恨不得能够谗着脸跪在他的脚下帮他舔鞋,对此宁江也只能摇头。
在这个科举决定一切的儒家天下,他不过就是会读书,其它什么事也不用做,其地位就已经远远的过那些累死累活的地方父母官。而在某种程度上,这或许也是朝堂和地方不断脱节的主因,只因为,不管在地方上的政绩有多出色,只要没能够在科场中取得好成绩,能够升上一两级就已经顶天了。
正如补缺的举人,不管在治理乡郡中如何出色,最多也就只能做到同知。
这就导致,这些地方官方一上任,就已经触及了仕途的天花板,于是干脆将他们所有的权力和精力用在敛财上。而另一方面,那些进士,一外放就是知府、太守,根本没有多少治理地方的经验就要管理一郡甚至是一州,很多时候,也就轻而易举的被底下人架空而不自知。
更有甚者,便是“三鼎甲”,作为读书人中学问最高的尖子,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地方上的磨砺,直接就是入翰林,上朝堂,混个几年,轻而易举的就成为了对整个天下做出决策的那一批人。因为没有真正的治国经验,却又绝不能承认自己的无知,于是“正刑与德,以事上天”是他们最常说的话,“半部论语治天下”是他们深信不疑的事,“天人感应说”与其说是最有效的治国理论,不如说是最简单的推脱手段,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几百年下来,朝堂上的那些人,甚至已真正的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
这整个儒家天下,都已经形成了一种病态,当这种病态变成了惯性,谁也没有勇气、没有能力将它改变时,或许,真的需要所谓的圣火,又或是革命的火焰将它洗涮一遍,才能够得到新生。
就因为多了他这么一个状元郎,此时,整个宁氏一族,已经越了高锁县的其它三家,成为了整个县城最大的家族,甚至到了他宁家的仆人犯了事,官府都不敢拿问的地步。对于这种情况,宁江也无心去管,即便是他想管也管不了,徒然的浪费时间。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依附到他名下的土地越来越多,许多是连着土地上耕种的贫民一同“转”过来了,这些连着土地一同买卖的贫民,实际上就是“佃奴”,大周王朝的法律上,是禁止佃奴的存在的,但事实上,佃奴早就已经遍布天下,他们名为民,实为奴,即便是宁江没有任何的官阶在身,打死自家的佃奴,最多也不过就是罚一点微不足道的银两。
当然,这并不只是这个世界才拥有的现象,在另一个世界的南宋时期,即便是理论上比佃奴、佃仆多少高上一阶,与地主只有田地租用关系而没有人身依附关系的佃民,尚且“人命寖轻,富人敢于专杀”,甚至从律法上规定佃民无权控诉地主。
作为儒家理学之代表性人物的朱熹更是主张,凡有狱讼,先应当“论其尊卑上下长幼亲疏之分,以下犯上,以卑凌尊,虽直不佑”,此后,凡是涉及佃民和地主的案件,无不强调“主佃名分”,以“一主一佃,名分晓然”、“主仆之分”等等作为判断是非曲直的依据。
然而即便如此,也仍然有许多平民,争着依附过来,把自家的土地赠送给他,为的就是减免田税。
只因为,在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兼并中,大量的地方乡绅因为各种原因免于交税,但是朝廷定下的税赋却是逐年增多,这就使得,那些拥有土地的平民,竟比被迫将土地送给乡绅,为仆为奴的佃民、佃仆还要凄惨,一旦交不起税赋,马上就是下罪入狱,而一旦入狱之后,还能够回来的少之又少。
连人带田依附那些免交田赋的地主,为奴为仆,虽然日子也不好过,但至少不用直接面对官府。为了保证自己的田地里有足够的劳作力,至少在其它方面,他们的主子会适当的庇护他们。而在这种病态的、扭曲的潜规则下,一方面,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官府反而越来越难以收到税赋。
正如此刻,成为了状元郎的宁江,大量的土地依附而来,他名下的这些田地减免掉的税负,也必然的会转嫁到其他人身上,迫使更多的人卖田卖地卖女儿,他的田地、奴仆也就进一步膨胀。换句话说,在他成为状元郎的这一刻,虽然他什么事也没做,他的财产、奴仆就已经在成倍数的增加,而不以他自身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鸾梅还在这里,基本上,宁江就是现在的她所要打倒的对象……(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