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惰性的,当自己在心理上暗示自己要休息的时候,整个身心就莫名其妙的疲乏下来,尤其在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上,就更提不起精神。
这时候,吕汉强拿着这个黄唯一的书稿,尽量装作认真的阅读,但在心理却是一种敷衍了事的心态,随便的翻翻,然后打发走人了事。
但是,在看到第一张的时候,吕汉强就不由得一愣,“新闻,这是一片绝对的新闻报道。”虽然这是一篇已经过时的新闻,但过时的新闻在这个年代也是新闻,这的确应该让吕汉强惊讶,不由得疑惑的转头看向这个黄唯一,这让他很是怀疑,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一个不得意的穿越者,看到自己的小报成功,赶来投稿?
但是,接下来的对答,尤其在看到以后的几篇稿件之后,让吕汉强很是失望,这个黄唯一不过是按照当时流行的扎记的方法,将自己这些日子所见所感写了出来,准备如徐霞客那样,整理出一本游记集子,也没有想要投稿赚稿费的想法和理念。
但这却一下子提醒了吕汉强,个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同时也为他展现了一个危局。
自己的两份小报现在看着风生水起,但这完全是建立在自己的《红楼梦》和《三国演义》的连载基础之上,这两部书不过是二百多章,即便按照一贯的灌水再灌水的原则,也不过是刊载上两年,如果一旦自己的小说连载完毕,那还依靠什么来寻求生存?到那时候咱们一家老小吃谁去啊。
但这个黄唯一却一下子提醒了自己,让他想起后世报纸发展绝对不可或缺的要素——新闻,将新闻这块发出去,将自己的后宅小报转变成前宅刊物,尤其皇家预览扩大了发行量的同时,也能或多或少的将民间疾苦上达,也算为百姓做点实事。这样,自己不但在这个时代开辟了一个先河,同时也给一群如黄为一这样的文人寻了一个生路。
看看黄唯一殷切的目光,吕汉强猛然想到,新闻是好事,但这是大明,不是那个当面怒吼皇帝都无罪的大宋,现在,虽然没有文字狱一说,但凡是被阉党认为诋毁朝廷,诋毁阉党的都要抄家杀头,真的要是一个不好,哪个小子运用自己的报纸诋毁他们,那自己岂不受到连累?而且还是最悲惨的连累,这时候,可没有人权,更没有言论自由的说法。要知道,现在自己的小报编辑部,还坐镇着一个西厂的档头,随时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错处呢。
“怎么办?怎么办?如何平衡这其间的平衡成为一个难题。”吕汉强开始踱步,在屋子里焦急的踱步,再没了刚刚的那种恬淡悠闲。
“先生,可有什么不妥?”黄唯一看到吕汉强看了自己的东西之后,变得焦躁起来,当时心中忐忑,不由的问出声来。
“没什么,没——”对啊,吕汉强突然想到了后世已经成为习惯的编制——编辑部稿件审核组织。自己何不组建一个编辑部,再在他们之上组建一个几人审核组织,严格挑选那些只关乎娱乐,而绝对不涉及政治的稿件发表?这样就会尽最大力量避免触动上层神经。尤其,万一一个不慎刺激了某些人,那就丢出那些审核人员当替罪羊,自己最起码可以弄个万事大吉。这时候,还不忘灰暗的想。
于是,吕汉强仔细小心的挑选了几篇老旧的“新闻”然后拿出来笑着道:“先生大作我非常喜爱,想与先生打个商量,将这几篇稿子刊登在我明日出版的皇家预览上可否?”
著书立说,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自己的东西能刊印在二十多万份的东西上,让满京城的文人墨客看到自己的东西,当时激动的黄为一浑身颤抖。
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黄为一,吕汉强挥手制止了他道:“这润笔吗,就按照每字一文怎么样?”
送走了揣着沉甸甸铜钱的黄唯一,吕汉强赶紧换了衣衫,告别娘,拿着他的稿件,赶去茶楼,和张掌柜,还有那两个印书局老板商量刊登新闻的事情,这事情一旦成功,大家不但赚的更多,也能更长久,但也成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这必须得和他们三人商量才成。
还没等吕汉强穿好衣服出门找他们三位,这三位已经联袂来访。
刚一进院子,三个人就和招财猫一般,将双拳抱的紧紧打躬作揖,嘴里的拜年话更是一套一套的没完没了,听着喜气,但看三个人的脸,却和苦瓜没有什么两样。
老娘包了红包送上之后,也知道这三位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原因,就带着儿女和月奴回了里间,只留下小弟和陈亮陪着吕汉强和三人在厅堂里说话。
看老娘走了,大家落了座,吕汉强探出身笑着问道:“三位大过年的也不陪家人,急忙忙的过来,可是有什么打紧的事情?这时候也没外人,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这一问,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站起来给吕汉强拱手施礼,大声哀叹道:“先生救命啊。”
被这一声,吓了吕汉强一跳,这是从何说起?还救命,那得是多大的事情?难道自己这般低调还是被锦衣找到了痛脚不成?现在西厂坐班很好说话啊。
于是,也不再轻松,赶紧站起来面带严肃的道:“三位与我吕汉强休戚相关,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且明言,我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推塘。”
三人见吕汉强如此,一起再次躬身施礼,张掌柜的先开口道:“先生,请您百忙里再次去茶楼说书吧,要不,我们的茶楼就被人拆啦。”
吕汉强就很纳闷了,怎么?这时候就出现强拆啦?难道自己穿越顺带着也把城管带来啦?这话是怎么说的?不过是小年按照规矩休息三天,怎么就联系到茶楼被强拆啦?
“先生。”张掌柜的苦着脸解释道:“先生每日说书,已经有了固定书迷,他们每日里不听上您一段书简直就不能活,现在虽然是小年,但对那些闲人来说,您这小年一过,可就让他们没了着落,于是,就在今天早上,几百号人马堵住我的茶楼,非要继续听书,若不然就要拆了我的狗窝。”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真的满嘴发苦。
吕汉强这时候有种深有同感的感觉,在前世,自己也为了听那陈青远的评书,每日里到点就放下一切,也曾经因为这个爱好而耽误了工作,更有时候是茶饭不思。
“不对啊。”吕汉强突然感觉到不对了,原因是,那些闲汉虽然嚣张,但这茶楼后台岂不更嚣张?怎么就要被强拆了还只能求着自己?
“张老哥,那府尹大人还震不住这些闲汉吗?”
“我的先生啊,三品府尹在这天子脚下算什么官?连金水桥底下的王八都是三品以上,他老人家敢得罪谁啊?一个公子哥的身后,说不得便是什么国公的后代,首辅的心肝,更可能是哪位国舅,看看。”说着,将双手一摊,苦笑着道:“万一再给你来个九千岁的干孙子,那哪里是我们东主得罪得起的啊?就在今早,我也是看到形式不好,第一时间跑到东主那里告急,结果得到的答案是——这事我不敢管也不管,反正我的茶楼不能拆。”
吕汉强就真真正正的体会到那句话了,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少的名言内涵了。
“李掌柜的有什么事情吗?”李汉强转脸问向在一边急的搓手跺脚的两个印书局掌柜的。
“先生救命啊。”
得,又一个要求自己救命的,但有了张掌柜的那碗酒垫底,吕汉强已经有了免疫力,笑着摇摇手道:“事情哪里如掌柜的那样紧急?倒地什么事情,还是说了,咱们商量着办吧。”
“先生,我这可是真的要命啦,还请先生救我啊。”那个掌柜的何止是苦笑,简直都要涕泪横流了,不断的给李汉强打躬作揖。
“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您说了,我们才有办法解决啊。”
那掌柜的似乎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再次浑身一激灵,然后才心有余悸的道来:“就在昨天,我们小报刊出要按照规矩停刊三天,结果事情就出来了,就在今天,天还没亮,无数人堵在报馆前面,吵吵嚷嚷的要买报纸,不卖就没完。”
吕汉强就轻松了下来,笑着道:“这比茶楼好上许多,没有人要拆了您的作坊,这很好,很好。”
“还什么很好啊。”听吕汉强不以为然的口气,当时那位掌柜的可就急了:“现在,我印书局外比张掌柜的茶楼还要要命。”
“这是怎么说?”没人吵嚷着要强拆,你还不满意?
“先生,那茶楼外是一帮公子闲汉,毕竟还好对付,但我的门外,却是一群近百的婆子丫鬟,一个个撒泼耍赖,根本就不听你辩解,那场面真的是。”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再次抹了下汩汩而下的汗水:“那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就是一句,她家某某一品大员的千金无先生《红楼梦》茶饭不思,那位国舅郡主没了《红楼梦》已经茶饭不想,更有阁老孙女,已经与黛玉自比,眼看着就要忧郁病倒。”看看目瞪口呆的吕汉强,那掌柜小脸煞白的小声道:“据说国丈张家的宝贝女儿,也就是当今张皇后嫡亲妹妹平阳郡主,已经茶饭不思病入膏盲,若没宝玉探视,说不得就是香消玉损,命归黄泉啦。国丈已经发下话来,若今晚没有宝玉探亲的报纸送上,郡主有个三长两短,他老人家就要奏请娘娘,治我们一个妖言惑众,勾引良家,就要满门抄斩啦,您说这要不要命,您说我该怎么办?”
吕汉强不再是目瞪口呆了,而是小脸煞白,浑身如秋叶般颤抖不已了。这可比强拆还要命啊,这真的要了命啦。
看看眼前一脸惶急的两个掌柜,吕汉强突然跳起,火烧屁股一般大声喊道:“那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报馆,我说你写然后刊印?”
这真是过年事小,生命最大,小命要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