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遇到清官,当然要亲近一番。Ω 『尤其是这种能一心为民,干点实事的清官,吕汉强本着能拉拢就拉拢的原则,从本心里还是愿意接受的。尤其这泽州是直隶山西布政司的州郡,按照规矩,如果不出大的差错,这位直隶州的知州下一步就是高升山西布政使,这样的潜力股怎么不抓紧呢。而这时候,吕汉强也听到这位微服而来的知府大人肚子叫唤的和战鼓一般,虽然是军情紧急,但再急也当不过吃饭急。
因此,吕汉强就笑着道:“既然先生坦诚,我也以兄长相待,看看已经是军中吃饭时候,不如我们就军前小酌一杯如何?”
这姚同新也是爽快人,哈哈一笑道:“正想领略督师大人指挥若定挥斥方遒的风采。”然后一笑道:“我可是知道,你这军营里臭大街的熏兔肉可让周边士绅垂涎欲滴,正好,我来替你消灭一二,以解军兵之苦。”
军中不比平常,饭菜也简单的很,即便是堂堂直隶知州也只能入乡随俗。
酒倒是有的,不过吕汉强没有喝,伙食可以特殊点,但军中禁酒是必须执行的。
一笸箩馒头,一个拼盘兔子肉,还有就是一个小炭火炉子,炉子上是一小锅汤菜。
现在的吕汉强军队,已经彻底的摒弃了古代军队扎营先砍柴的规矩,炭火的炉子已经完全取代了燃烧柴草,这和吕汉强的环保意思无关,而是和行军时候节省不必要的时间和体力有关。
炭火炉子不但能给大军省却时间砍柴,最主要的是便捷,体积小延烧时间长,只是这几项,便让后勤减少了一半以上的运输压力,军士们只要抓紧时间修整营寨就行了,而这时候,火头军早就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就食休息,吕汉强对蓄养军士体力是不遗余力的。
尤其在冬日行军,这炭火完全可以安置在帐篷里,不但可以为军士取暖,而且更安全。
但姚同新看到这个玩意的时候,简直对吕汉强的奢侈到令人指的举动震惊。
“见贤老弟,难道你这军中军士全用这个东西吗?”姚同新谨慎的问道。
吕汉强边将双手在炭火上烤热,边随意的答道:“冬日出征军士辛苦,一盆炭火,却可以解决许多问题,这是我们行军必备的东西,每个小队的帐篷里都有这样一个,我虽然不讲究与士卒同甘共苦,但这也不算是特殊待遇。”然后看着翻滚的砂锅欢快的道:“来来来,干菜炖兔肉,正是滚开时候才好吃,来来来,老哥且尝尝鲜。”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一顿饭所消耗的焦炭,就能让一个三口之家吃上一顿饱饭吗?”姚同新有点痛心疾的问道。
吕汉强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焦炭卖的很贵,按照这一炉子焦炭量来说,那就是三斤糙米没了。
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哈哈一笑道:“我为能取得胜利,绝对不会吝惜一点物资的,来来来,吃啊。”
姚同新就哀叹一声,无言的拿起了酒杯。
酒是专为姚同新这个客人准备的,吕汉强这时候不能碰,于是就端起手中的茶杯与姚同新对照了一下,“军中只能慢待,不过一句话说的好,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我就以茶代酒,先为姚先生接风洗尘。”
姚同新也知道这个规矩,于是也不客气,就在吕汉强的面前自斟自饮。
一杯酒下肚,姚同新突然神秘的探出脑袋问道:“难道见贤老弟听我愿意让出,我这直隶山西布政司的泽州四县之一的阳城,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是有条件的吗?”
吕汉强就笑了,手撕着锅盔粘在酱料眯着眼睛道:“礼尚往来,这本是天经地义,别人都嫌自己管辖的地方小,哪里还有往外推的道理?因此,先生有所要求也在常理,若不然,我还要掂量掂量了,毕竟,你们这些东林给我挖的坑太多,我不得不小心些。”
和直来直去的人谈话,就没必要兜圈子,只有直来直去才能尽欢,再说了,这是军前,大战一触即,哪里有工夫和那帮文人一样,云山雾罩让你猜,整那些虚的?
被称东林,姚同新就尴尬的笑笑。
以东林自诩,这是天下所有文人的荣耀,唯独这个吕汉强,明明是个文士,却专门和东林对着干,成立个什么孤臣党,壮大声势。
但姚同新身外经年老官,对朝堂还是相当了解的,虽然身为东林,却也鄙视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和而不群,这是他自己的底线,因此没必要像吕汉强这毛头小子,非得把自己弄得四面楚歌。
但他也了解吕汉强的无奈,被赶鸭子上架的苦衷。
其实姚同新还是非常佩服吕汉强的,虽然什么事情都是被架在火上烤着,但这家伙就能利用这火堆,将自己弄得滋润无比,而且还绝对实现了他共济天下实干兴邦的大志。这不得不让同样有心为国做番事业的姚同新感觉佩服。
而对于吕汉强的直接爽快,姚同新更感觉满意,于是放下手中啃的无滋无味的熏兔肉,长久的盯着吕汉强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冒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难道贤弟没看出这天下将乱?”
对他来说,说这话叫石破天惊,但对吕汉强来说,心人好做大言的老毛病,正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便是如此,但那是对其他人说的,对于吕汉强这个穿越人士,根本就没有一点震惊的作用。
“天下即将大乱?哈哈,难道现在不乱吗?外有建奴施虐,北面蒙古反叛扰边,去年,人家蒙古打谷草都打到了他杨鹤三边总督的治所延绥,内里饥民遍地,流寇横行,贪官污吏不思治国只想敲骨吸髓,满堂清流只会夸夸其谈却无一策实用的治国之道,而江北涂炭,江南观望,难道这还不是大乱吗?”吕汉强依旧云淡风轻的吃着锅盔大饼,一边淡淡的点评了一下大明的局势。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见地,这倒是让姚同新感觉震惊了,又盯着吕汉强波澜不惊的脸色看了半天,觉吕汉强的确不是装的,这才将身子往后一靠,但军中无椅子,不过是马咋,这一靠差点翻过去,于是不由尴尬的笑道:“倒是我不如兄弟你了,却原来兄弟早就看出这天下已乱,见笑见笑。”
吕汉强这时候才将手中吃了一半的锅盔大饼放回笸箩里,神色凝重的长叹一声:“这世界上最痛苦的是什么?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天下最最痛苦的是什么?是明明知道大家都醒着,却全部装睡,而我却不能独睡。”
姚同新再次惊讶的盯着吕汉强,好久之后才长叹一声:“不愧是这大明第一词人,不愧是这三国,红楼梦的的作者,感情红楼梦里那句世人都笑我痴颠,我看世人看不穿,却原来先生早就看破了世道,可惜我一直以为这天下独独我是清醒的,却原来这天下清醒的人无数。”
吕汉强点点头,却痛苦的道:“最可怕的是那些清醒的人却不愿意担当,而彻底的装睡,这个世界上,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装睡的人叫不醒,兄弟真的是一语道破玄机啊。”也没了喝酒的兴致,姚同新不无感慨的长叹,而后却是低头不语。
吕汉强见气氛沉闷起来,于是捡起先前的话题提醒道:“还没听老哥哥的要求呢,且说来我听听。”
这时候姚同新再次提起精神,慎重的道:“大乱即将开始,而满朝堂上下诸公却装睡不醒,这实在是让人悲哀,而我想振作,想要做番作为,为这大明,为这百姓。但我能力有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候,我看到兄弟你,在朝堂之上斗阉党,斗东林,所作所为无不为这大明实实在在的做事,更提出忠君爱国共济天下,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口号,联络了一群志同道合之人,我心向往之。”
感情这位有种老愤青的情怀,也想加入孤臣党。吕汉强就这样定义,但下一句,却又出乎了吕汉强的意料。
“我们兄弟言浅交深,老哥哥我却不得不问你一句,你的所有方略都能实现吗?”
吕汉强想了半天,却是摇头。
“我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做的也只是改变了一小部分人的命运,而这一小部分,不过是大明亿兆百姓中微不足道的,但我又能如何?”
“无论是裁撤驿站善后,还是成立皇家商行,还是这次赈灾,其实你能够实现的出点是什么?不过是为皇家敛财,为皇家善后,为皇家的颜面行事,而如果没有关乎到皇家的切身利益,那么,你老弟的其他举措有一个能够推行并取得成功的吗?”
吕汉强就痛苦的长叹一声。没有,一个也没有,因为只有为皇家办事,崇祯才真正的支持自己,而一旦与皇家没有什么关系,崇祯也就任由东林对自己正确的政策给予攻击,最终自己的所有好办法,都只能流于空谈。其实这就不错了,崇祯还没有到让自己成为商鞅,吴起曹错一样的悲剧人物就已经很照顾自己了,在大明搞变法,搞改革,那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
“孤臣党的作用还是小啊。”吕汉强无奈的长叹一声。
“错了兄弟。”姚同新轻轻的摇头。
“我错在哪里?”被人指出错误能够给予改正,这是吕汉强第一次获得的,这才是吕汉强需要的。
“你错在了年纪轻轻就站在朝堂,你错在了你的资历人脉还有基础都不够。”然后看着不解的吕汉强,“一个人都可以迹,但能像兄弟你这样快的迹就是奇迹,而你的所谓奇迹,在几乎所有的人的眼里,你就是妖孽。在这个时代,其实是不需要奇迹的。大家更放心那种四平八稳的慢慢升迁成长的人,其实放眼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历朝历代,就是,虽然皇帝可以是孩子,但站在朝堂上的,绝对不应该是像兄弟你这样的年轻人,别说你是一个秀才,即便是当年的状元,都需要先踢到翰林院琢磨个十年级级使用,熬资历,这是一种政治常态,也必须这样做。”
吕汉强震惊了,是的,自己彻底的忽略了这个问题,这是一个老年人的政治国家,自己这样的年纪不过是凭借着一股运气,一股胡搅蛮缠才站在了朝堂,而就比如一直认为自己是孤臣党党魁,其实细想起来,真正的党魁其实是王侍郎,那个年纪接近七十的老家伙,这才是自己出京到现在,孤臣党没有作为的原因。
“因此,即便你提出了绝对正确的治国之策,你也得不到满朝文武,包括当今的支持,同时,王安石变法的前车之鉴也在那里,难道兄弟你没想过?”
吕汉强再次抽了口冷气。
是的,即便是自己所出之策再正确,只要离开朝堂,便不被执行,或者有心人干脆直接往歪里执行也是最大的弊病。王安石的变法虽然有操切的一面,但其失败的根本原因,岂不更多的是在底下执行人的违背?一个善正是否是善政,其实还要看执行人的良心。
“你这次赈灾成功,你整顿卫所,你成立商行,等等,若不是你亲自主持,你想成功也是千难万难,因此。”姚同新郑重的道:“因此,你若想有所建树,若真想在这乱世即将到来的时候,能为这天下百姓做点什么,那么,你必须掌握一个实际的地方,在这里慢慢的施行你的政策,积累政绩人脉,这才是你需要走的道路。”
然后也不等吕汉强说什么,直接道:“比如山西,难道你就没想过当个真正的山西巡抚吗?”然后很认真的接着道:“而我的目标是山西布政使。”
听着这振聋聩的建议,吕汉强站起来,整衣施礼:“我与老哥哥相见恨晚,当受汉强一拜。”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