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吉台部落是一个大部落,散落在周边无数的小部落都归在乌吉台部落领统辖,这是黄金家族的核心,老汗王就坐镇在这里,因此这就是中部草原的王庭。『
驻马高地之上,清冷明亮的月亮将吕汉强的身影无限放大,投射在起伏滚动的野草上,阴森而狰狞,望向聚集在草原上的乌吉台营地,吕汉强紧锁眉头,这时候他深深的感觉到没有准确情报的弊端,出境作战就这个不好。
原先审讯俘虏得到的情报是,乌吉台现在能征召的武士最多也不会过三千,因为按照俘虏说的,他们的部落自从投靠女真之后,整个部落被编入蒙古八旗,这次女真冲入京畿,大王子带走了大部分已经成为八旗的青壮,剩下的青壮已经不多。但站在这里,望向密集庞大的乌吉台营地,那一片片篝火,那围在篝火旁无数还在喝酒唱歌的人影,最起码有五千人马。而再看那无边无际的营帐还有那营帐里点点的火光,这个营地绝对不下两万人。
两万人要在汉地村庄,可能不一定有什么战斗力,但放在这里就大大的不同,因为这些鞑子打小就生长在马背,无论男女,只要上马提刀,便可以称为战士。
不说那些老弱百姓,就是这五千人马,是自己现在人马的等同并且还多出将近一千,这个仗不好打。
“督师大人,怎么办?”华树亮看着营地里晃动的人影,不无担心的问道。
这次的目的是偷袭,但结果却是出乎人的意料,不但人数远远高于自己获得的信息,同时他们没有睡,他们依旧在喝酒唱歌。
这是一古老的匈奴歌,一两千年来游牧民族很少唱起的歌,但现在不由得再次唱起。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意为生长繁盛)。
失我焉支(胭脂)山,使我嫁妇无颜色(不能打扮得漂亮了)!
歌声低沉哀婉,但每个人都在唱,压抑的歌声就那么慢慢的,传遍天地之间,因为这时候他们的确不能欢快的跳舞欢歌。
听着这哀婉低沉的歌声,老汗王桑坤悲哀的喝下了手中的酒。
现在的老汗王桑坤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喝酒,这次自己的部族归附了女真,乌吉台也就当然的成了女真的附属,自己的部落男丁被编入蒙古八旗,也随着女真进入了汉人的京师腹地。
按照血脉,乌吉台部落是真正的蒙古黄金家族的苗裔,是铁木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不过现在的黄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子孙的荣耀与骄傲,只能存在于酒后的高歌里,不再存在于对天下,对大明的面对了。
自从被大明赶出中原,大家不得不臣服在大明的脚下,卑微的活着,能做的便只有小打小闹,近乎无赖。
但是,随着大明帝国的老去,他们越来越虚弱,这才让黄金家族的子孙再次将防线推回到长城一线,每年也可以继续向汉人的境内冲击。但也不过是冲击而已,再也不能占据和奴役他们,这样的状况让所有黄金家族的人感觉到悲哀。
但是机会来了,女真崛起了,打的大明已经没了还手的力气,最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而大明内部也开始混乱起来,朝堂上是一群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边防上是一群无衣无食,形同叫花子的士兵,在大家看来,只要一脚,就能将这个压在自己头顶二百七十年,近三百年的庞然大物击垮,就可以轻松再次驰骋中原,就可以恢复祖先的辉煌,因此,大家都看好这次行动。
但是,一切都出于一个莫名其妙的但是身上,这次的明朝边军不知道了什么羊癫疯,就突然的趁着自己虚弱的时候杀出他们的王群饿狼一样的扑向了自己,这于道理不合啊,抢掠打草谷这事,历来是我们蒙古人的专利啊,你汉人怎么就突然侵吞起我们的专利了呢?
于是,各个部族立刻理直气壮的向明朝投诉,投诉这侵权的问题。其实,这也是各部族第一次如此做,还不是现在自己青壮都上大明帝京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一部分不多的青壮闹的,要搁着往常,打回去,再讨伐一下也就是了,费什么话。
结果朝廷倒是来了一份公文,公文客气而讲道理,认真的述说了自己的疏忽,检讨了自己的不对,然后承诺,一定严厉管束边军,不得再次越境,而且还答应一定要归还各部族的损失。
而就在这种扯皮之中,没有来得及应变的无数部落已经被烧杀一空,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这些边军丢弃了他们的圣人教诲,抢掠一切可以抢掠的,杀光所有能杀光的,包括那些老人还在妇女,实在不能抢掠的和杀光的,就一把火烧了,如此整个草原已经血火一片。
那样的惨景已经让人想想心头就滴血,这可都是本民族的希望啊,就这么没了。
拿着他们朝廷的回文,派人向延边几个军镇质问,要么信使被杀在了路上,要么人家得到了书信,也立刻理直气壮的回复,“我们边镇没有一兵一卒越过边墙,越过边墙的是那个叫做吕汉强的家伙,这事情和我们无关,至于你看到我们边镇多出来的那么多牛羊和马匹啊,那是我们从吕汉强手中买的,这是正当生意,你干涉不着。”
既然交涉不成,那就只剩下一个道理,还是拿起刀子说话,虽然青壮少,但几十个部落汇合在一起,也不少,然后将所有的幸存下来的小部落都汇集在一起,组成一个大部落,大家抱团取暖。
于是,以乌吉台为中心,慢慢汇集来了将近五万部族,挑选出近万猛士,当然,这些猛士是指十五到五十的所有男人。准备寻找吕汉强的军队,与他们决战,据那个三边总督说,吕汉强只有区区四千人马,不是实力很大,以明军的战斗力,其实一千勇士就能灭了他。
老桑坤端着酒碗,看着围坐在大帐里的十几个各个部落的领,他们一个个低垂着头,神情沮丧的一面无休无止的喝酒,一面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哀婉的悲歌,有的领唱着唱着就嚎啕大哭,为他已经所剩不多的部族哭泣,为他已经死去的部族百姓哭泣。
他们其实真的应该沮丧,不但大部分部族百姓被屠戮,即便是剩下的一些幸存者,但也因为没有了牛羊物资,就这个寒冷的冬天就绝对难以熬过,更别说青黄不接的春天,在明年春风再绿草原的时候,无数的小部族将在大汗的户口籍册里被划掉,再也不复存在了。
“诸位领,不要灰心丧气,吕汉强不过四千人马,我们一万勇士必定战而胜之,然后将吕汉强挫骨扬灰,以祭奠我们那些死去的千千万万百姓妇孺。”
他的话没有激起在座诸位头领的激情,他们依旧在沮丧的唱歌,和帐外营地里的悲歌互相呼应。整个大帐,整个营地,整个草原都沉浸在一片沮丧之中。
“不行,明天必须出战,哪怕是杀一小股几个落单的明军也好,要不就这沮丧的士气就将各个部族拖垮了。”老桑坤这样决定,这时候,他突然以几十年的敏锐感觉现,自己的脚下大地正在轻微颤抖,他一愣,但立刻明白了,于是奋力的将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大吼:“敌袭,敌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