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化泥,大道朝天,人流潺潺。
困虎山东南向的小路上,一辆乌篷车被一匹健驴拉着踽踽独行。
赶车的师傅年近六十,满脸的皱纹,身形却还健朗,手持长鞭轻轻呦呵,催促健驴赶路。
这头驴全身青黑,双耳高竖,身形远比一般毛驴高大,四蹄隐现爪痕,竟是血统混杂的一只半妖。
步态看似慵懒,不知如何竟然不断地超越路上的行人马车。
有个壮年旅客发觉异常,正想上前攀谈,却被年长的同伴一把抓住胳膊,偷偷指着乌篷车的一角,悄声道:“别惹事,这是尤家的车。”
壮年旅客仔细看了看,发现乌篷一角印刻着一个篆体的“尤”。他惊讶道:“皇城尤家?”急忙收住脚步,还往路边挪了挪。
赶车师傅呵呵一笑:“这两个路人还算有些见识。”
转头对车内道:“小先生,前面十里就要到涧河。今日天色将晚,不如在涧河西渡找个客栈打尖,明天再走?”
车帘一挑,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孔。此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着青衣,正是顾闻。
春节至,困虎山战事已了,大军便要整军东归。
这大军来时如溪流汇聚江河入海,汹涌而来;撤退时却需要像抽丝剥茧,稳健而行。
加上上报功过,封赏兵将、救治伤员、修补城墙工事等等一应琐事。数亿大楚军队只能缓缓退兵。
首先开赴战场的开封、长沙、杭州等九城,久战疲惫,是第一批撤离的军团。但是等他们开拔,已经是三月初。
青云大陆也实行双日历。阳历为曾统一过大陆的大秦始皇帝所定,以自己生辰为青云元年1月1日。
阴历的历史就比较久远,相传是上古神农氏为了引导农民耕种所创。两个日历相差45天。
阳历2月15就是阴历的开年春节。
也就是说首批军团大概在战后二十天才开始撤军。
洛阳军团本来是属于第二批,但是温泉关第一线城墙被攻破需要修缮。大约要到四月才能撤离。
顾闻却等不了这么久。
一来离家久了,宅男也开始想家了。
二来顾闻现在在军中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天天在军营中被一大波闲得无聊的脑残粉纠缠,度日如年。
好在顾闻现在是自由之身,明面上只是接受了两文钱的雇佣。
一文是给洛阳军团高级将领食堂当大厨;另一文是给军事统计局当军械制造顾问。
现在功成身退,正好抽身。
洛阳城、钧湖小城和青山镇因为出了顾闻这个帝国一级荣誉勋章获得者,人人功劳翻倍,皆大欢喜。
除顾闻外,墩头村出征八人,桑权、石熊、高程、苍铁头、路仁、宋彬、关大壮和朱光定。
其中宋彬运气最差,在聚魔山攻破温泉关第一线城墙时,被落下的砖石砸死。
苍铁头在战争前期就丢了一条腿,变成了残废。
其余六人都没有大的损伤。
战后论功,宋彬抚恤增加十倍,封三等烈士,赐金币千枚,官田百亩,足够宋家大嫂带着一双儿女从容度日。
苍铁头记荣誉残废军人,赐金币五百,官田三十亩。
其余六人均是三倍军功赏赐。其中关大壮直接被钧湖城第二军事学院特招,朱光定也被青山镇武学大学特招。
据说武学大学已经派人去墩头村考察没有参军的石武、韩青柳等人,只要资质不是太擦汗,都可以招收入学。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顾闻告别兄弟乡亲,将行之时。洛阳军团元帅张文远以下,都是恋恋不舍。临行时童牛等人还在拼命向顾闻推销自己的妹妹女儿。
戴诚因为发掘出顾闻这个天才,立下大功,已经从处长升到了署长。
在这个位置上,戴诚知道不少皇室隐秘,对顾闻反而不如原来亲切。当然大叠的金票是必不可少的。
戴诚还给了顾闻一个军统特别客卿牌子,将来遇到困难,可以在当地直接调动军事统计局科长以下任何人。
西部军团以雷文博为代表,也奉上厚礼,不过顾闻只取了一叠金票,大部分未取。无他,太重拿不动。
参谋次长尤毕思此战损失了大量财气。但是他在温泉关一战中,得顾闻提示出了首策,又亲手摧毁了聚魔水晶球,在军中论功第一。
尤毕思发财升官之余,得知顾闻要提前离开,当即送了顾闻一辆乌篷马车。
这辆马车貌似普通寻常,却是内有玄机。
拉车的是有蛟龙血脉的半妖青驴,可轻松日行三千里;
赶车的老方,是一位脱了奴籍的65级缅刀客;
乌篷看起来黑黝黝的,却是乌金丝织成,可扛攻城弩的近距离射击;
车内刻有减震、恒温、沐香、自洁、凝神各种符篆,行走起来如安居厅堂;
车上更印了京城尤家的标记,任何人想动歪脑筋,都将面临大豪族尤氏的怒火。
有了这辆驴车,顾闻一路东行,少了不少麻烦。
一路穿州过府,不消十天,就来到了涧河西边。过了涧河,就进入洛阳大城管辖的范围了。
此时已经是三月初,越往东南向走,天气越是晴朗,冰雪渐渐消融,田野间开始露出微微的绿色。
(这是异界,地理学家和气象学家请勿追究。)
对于看了好几个月黑灰白的顾闻来说,只觉得这微绿异常的鲜明。
于是让老方逐渐放慢了疾驰的驴车,开始频频探首四望,欣赏一路的风景。
老方年轻时原来是一个江湖豪客,游行天下。后来因罪贬为奴籍,又为尤家赶了几十年的车。对于中原地理、景观、美食、典故、风俗都是一应门清。
顾闻旅途无聊,经常跟老方聊天,感觉受益匪浅。
眼见涧河将近,老方用鞭指点河边山上一座残破的小庙道:
“此处名叫珈兰寺,传说文帝时名将宋任在此削发为僧,传下绝情道。当年这里曾繁华如都市,如今宋任已经去世数百年,这小庙也破败了。”
顾闻听着,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蓝星的典故,笑道:
“这宋任难道是因为被哪个女人抛弃了,才修什么绝情道。”
老方挠挠头说:“这些前辈高人的行径,我一个赶车的哪里知道。”
“不过据说宋任是兰陵候宋玉的子孙,宋玉是我们大楚天下闻名的美男子。宋任应该也是个帅哥。”
“既然是帅哥,肯定跟美女勾勾搭搭,相爱相杀,这种事总是莫须有的。”
顾闻笑道:“你这个‘莫须有’用得很妙,有当宰相的潜质。”
老方一甩鞭子,笑道:“小先生说笑了,我一个莽夫,要说宰猪还可以,宰相那肯定是宰不起。”
顾闻哈哈大笑,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乱编个故事,说不定还可以让此处重新兴旺起来。”
“这个故事名叫《珈兰记》”
“话说文帝时代,大将布松人领兵西征尸魔,在洛阳街头遇上一名美女,顿时两个人一见钟情、干柴烈火、不可收拾。”
“那布松人跟这位美女私定了终身,说等凯旋回来就娶她为妻。”
“没想到,这个布松人在战场之上,满脑袋都想着跟美女噼噼啪啪,胡乱指挥打了大败仗。”
“为了逃避文帝的责怪,布松人就装死,削发为僧躲到珈兰寺。准备等风头过了再还俗回家娶老婆。”
“过了几年好容易风头过了,布松人跑到洛阳去寻美女。结果才知道因为他的死讯传到洛阳,那个美女悲伤欲绝,很快就病死了。”
“布松人伤心之下,挥刀自宫,修炼了绝情道,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号称东方不败。最后破碎虚空而去。”
“怎么样?这个故事还行吧?”
顾闻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扫了路边一个老年行人一眼。
老方笑得直咳:“小先生果然厉害,这个故事编的跟真的一样。东方不败这个名字太霸气了,要是拿到酒楼茶馆一讲,说不定珈兰寺还真能兴旺起来。”
顾闻笑道:“除了故事,我还编了首歌,要不要听?”
老方大喜道:“能听小先生的新歌,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得,硬是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