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实!”
一个匆忙的脚步踏入房中,将那正在伏案工作的陆秀夫惊起。
抬起头来,陆秀夫看着眼前之人,低声喝道:“苏刘义,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纲有形、行有度!遇事不惊,处事有度,方是我等儒生本法。这一点,你莫不是忘了?”
“可是。”
苏刘义扯了扯嘴角,连忙道:“那萧凤,最近向全朝颁布太后谕令,宣布她已经被任命为宋朝宰相。要我等立刻开城投降。不然的话,便会宣布我等为叛军,会派兵剿灭的。”
“就是这事吗?”
陆秀夫眉头紧锁,依旧维持着先前那冷静态度,只是他颤抖的双手,似乎暴露了内心的担忧。
苏刘义阖首回道:“没错。”死死的看着眼前之人,他又是问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毕竟对方可是华夏军啊,咱们若是想要抵抗的话,实在是苦难至极。”
本来一个元军就已经够难受了,现如今华夏军又来了这么一出,当真是让他们倍感难受。
“杨太妃和益王呢?他们的情况如何?”陆秀夫又是问道。
苏刘义阖首回道:“自从被您就出来之后,他们便一直被安置在蒲府之中,现在情况一切安好。只是这消息,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毕竟若是让她们听到了这事儿,只怕会有所动摇。”
“那就好。”
陆秀夫阖首回道,稍微感到安心下来。
那益王赵顯,乃是他当初抵达临安的时候,自元军手中救出来的,而此人也被他视为扭转局势最重要的棋子,若是没了这个棋子,那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阖上手中书籍,陆秀夫站了起来:“既然她们已经恢复了,那也应该去看一下,不是吗?”
“我明白了!”
苏刘义点点头来,旋即带着陆秀夫,一起来到了那赵顯以及杨太妃所在的法石寺。
尚未进去之后,自那法石寺之中便传来了一个稚嫩童声。
“娘亲,为什么我们要离开临安?”
“王儿啊。”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出来,她说道:“这不是因为有坏人来了吗?所以我们要暂时避一下。”
“哦!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我想奶奶了!”
“这个!”那女声私有踟躇,良久之后方才诉道:“王儿你看到了那边的那株铁树了吗?只要那铁树开花了,咱们就可以回去,见到奶奶了。”
“唉!”
听到这话,陆秀夫神色越显黯然起来,那对话的两人便是益王赵顯以及杨太妃了,这赵顯现在也不过七八岁,尚处于懵懂之中,哪里知晓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杨太妃所说的话,显然也是糊弄赵顯的。
驻足寺外,陆秀夫想着刚得到的消息,更不知晓应该如何告诉两人。
“是陆先生吗?”
这时,自寺内传来那杨太妃的声音,很显然她也已经察觉到了陆秀夫的存在了。
陆秀夫脚步微动,踏入了法石寺之中,只见在那花园一角之处,正蹲着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长的也算是清秀,只是紧锁的眉头,却带着些许愁容,正是那杨太妃,而她怀中抱着的那个稚嫩小童,也正是当今宋朝益王赵顯了。
“臣陆秀夫,拜见益王、杨太妃。”
躬身一拜,陆秀夫对着两人敬了一下,那宋朝虽是灭亡了,但规矩依旧存在,可不能就这么抛却了。
“陆先生!奴家不过一介女子,哪里能承受这般礼遇?还请陆先生以后莫要这般尊重。”杨太妃似是有些不习惯,连忙站起身子来,对着陆秀夫拜了一下。
当初在临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也会和其他的那些妃子一样,会被那元军带走然后再北方凄凄惨惨过完了下辈子。
谁想到这陆秀夫突然现身,将她包括她的孩子赵顯,一起带出了临安,正因为此事杨太妃对陆秀夫一直都秉承着相当的敬意。
陆秀夫却摇摇头,诉道:“临安虽破,但礼仪不可废。”周遭虽是无人,但他却始终站在距离杨太妃一丈之外,而且双目之中也透着正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排斥感。
“是陆先生!”
那赵顯也见到了陆秀夫出现在这里,当即抬起头来,追问道:“陆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奶奶?我想奶奶了?”言及此处,他两行眼泪一流,露出些许哀伤来。杨太妃也是一起抬起头来,带着期颐的目光看着陆秀夫。
陆秀夫身子一晃,随后站直身子,笑着回道:“这个你们放心,谢太后现如今已经安然无恙。只是若要见面的话,还需要些时候。”
对于华夏军的行径,他还是相当信任的,不会如同元军那样胡作非为,自然能够保证谢道清的安全。只是现在那谢道清远在江陵府,若要让其过来和两人见面,显然是不可能的。
“哦!”
赵顯稍微感到失落。
杨太妃安慰道:“王儿。只要坚持下去,总有见面的机会的。”随后打起精神来,看着陆秀夫问道:“对了陆先生,那泉州蒲寿庚,他还没有准许我们进城吗?”
自离开临安之后,他们便一路南下,来到了泉州一带,打算在这里建立抗元基地,然而那泉州知州蒲寿庚,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将众人给挡在了城外,要不然他们为何会沦落到野外之地,被迫驻留在这法石寺之内?
“对不起,他还没有答应。”
陆秀夫摇摇头,眼见杨太妃目中微暗,连忙安慰道:“当然。还请杨太妃安心,我会竭尽全力去完成的。”
“那就好。”
杨太妃感激道,在这荒郊野外,若非有眼前这男人守护,只怕她以及怀中赵顯皆以命陨。
陆秀夫听到那奴家一词,虽是稍微皱了一下眉梢,但也无可奈何的放弃了,然后道:“那好。”目光自那赵顯身上掠过,明显是透着一些担忧来。
杨太妃若有所思,连忙拍了一下赵顯,诉道:“王儿,你忘了先生曾经布置的作业了吗?”
赵顯身子一颤,眼见陆秀夫双目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来,辩解道:“对不起先生,先前因为一些原因,您布置的作业我没有完成。”然后自杨太妃怀中爬出来,恭恭敬敬的拜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朝着里屋走去。
显然,他这是打算去完成未完成的功课。
等到赵顯离去之后,杨太妃方才稳住心思,然后道:“陆先生。王儿现在已经离开了,若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尊令!”
微微阖首,陆秀夫始终谨守方寸,诉道:“根据现在得到的消息,那谢昌元、赵孟传两人已经伏法,被华夏军派出的人儿给刺杀了。而他们所关押的包括吕师孟、文天祥等人,也顺利逃跑了。”
“哦?那真的是大喜之事啊,只是太皇太后呢?她怎么了?”杨太妃脸上带着一点光彩,连忙追问道。
陆秀夫顿了顿,旋即回道:“太皇太后她?她被那华夏军之人带走了,现如今已经在江陵府之内定居下来了。”
“华夏军?唉!那晋王,果然是为了这个目的,要不然为何会派人深入江南一带行动?”杨太妃叹口气,自陆秀夫那凝重的表情,她就可以猜出来这件事儿,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只要太皇太后能够安然无恙,那就足够了!若是被带到北方,指不定还会遭受什么待遇来。”
靖康之耻乃是整个宋朝耻辱,彼时那些妃子以及皇室宗亲的遭遇,就已经表明了这些鞑子可不是汉人,乃是一群真正的禽兽。
以谢道清的年岁,只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陆秀夫微微点头,似是也对这一点颇为赞同,只是一想到先前的消息,却感觉胸口满是愤懑,又道:“只是那太皇太后,她——”
“太皇太后怎么了?”杨太妃稍感意外,追问道。
陆秀夫深吸一口气,方才诉道:“她任命了那萧凤担任我朝宰相,令其统辖国内一切军政要务。”
“原来如此吗?”杨太妃苦笑一声,对于此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原来如此?杨太妃!你可知晓此事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从此之后,那萧凤便彻底将我朝的一切纳入华夏军之中,到时候她便可以一手遮天,届时我等皆逃不过她的掌心。”陆秀夫却感到难以接受,也未曾维持先前那平淡的神色来。
杨太妃却不怎么在意,她回道:“我当然知道。只是那晋王既已救下了太皇太后,那太皇太后投桃报李也理所应当。而且以晋王的才华,担任我朝宰相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至少在这天下之内,也只有她一人,能够挡住元军了,不是吗?而且她还将赵昺立为皇帝,可见心中还是存着尊崇的。”
“唉!”
陆秀夫长叹一声,心想对方果然是女流之辈,对于这些事情丝毫不知,旋即抬高声音解释道:“但是你可知晓,那萧凤狼子野心,她之所以要救太皇太后,不过是为了扫出障碍罢了。等到当真成了宰相,便会对我们下手。到时候,满朝文武皆被她所掌控,届时别说是区区一个皇帝了,便是改朝换代也是可能。”
“改朝换代?”
杨太妃明显被吓住了,低声问道。
陆秀夫点点头,回道:“没错,就是改朝换代。你可知晓,那萧凤已经废除先皇年号,改以华夏纪年,更让众人以华夏为国名,不许宋国复现。如此做法,不是改朝换代吗?”
“真的是这样?”杨太妃还是有些不解,继续问道。
陆秀夫阖首回道:“正是如此!”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萧凤这番作为只是寻常的为篡位做准备。
但是以陆秀夫的眼光,自然知晓萧凤的所作所为,乃是为了更大的目标,而不仅仅是改朝换代,不然的话直接宣布自己登基即可,哪里需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又是改过往每代帝王登基就颁布年号的传统,转而以更为清晰的华夏纪年为主,甚至还将先前宋朝所有的官职一概废除,转而建立起了以议会、总理府、法院为核心的官僚体系?
虽然陆秀夫限于眼光,并不知晓萧凤耗费这么大的力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他很清楚的明白,对萧凤来说宋朝皇帝只是一个工具,用来降低改革阻力的工具罢了,若是等到工具失去了效果,她便会直接将其丢弃,这一点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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