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整个建筑之内,都发出了轰鸣之声,隐隐的震动,连带着建筑顶上的灰尘和木屑,不停地洒落。
两只来自疆外的黑豹,发出呜咽之声,却由于被链子拴着,只能东躲西藏,闪避掉落的碎屑,看起来狼狈异常。
灰尘渐渐消散,整个空间之内也逐渐清晰起来。
即使是受到了这样猛烈的波纹冲击,整栋建筑之内的蜡烛却依旧明亮,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最底层的两个人,还保留着挥刀的动作,老人横刀而立,左胤刀势挥出。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咔咔——”
左胤手中的刀发出一声悲鸣,随即,从中断裂。
跟随了他有一个月的火虎骑刀,就这样崩溃。
左胤愣在了当场,却发现自己,在悄然之间,有了巨大的变化。
自己身体里,原本的涓涓细流,已经变为了滔滔之河,周转之间,似乎有无形的气力,在强化着自己的身体与心神。
而自己的心意一动之下,似乎可以掌控身体的这份新生的力量。
仿佛就像是自己的另一种肢体一样。
看着左胤在内视自己的身体,独孤烨脸上流露出惊讶之色,感慨道:“你个娃娃,还真是天生的战场之才,在刚刚的濒死危机之下,能够突破自身,这份能力,也是没谁了。”
即使有着老人的一番解释,左胤心中,依然有着某种芥蒂。
因为他相信,刚刚两人对斩之中,自己若是心神稍稍有孱弱,那么就会受到无法想象的重创。
不是身体的伤痛,而是自己的一颗心,可能就此磨损。
但想到刚刚的一幕,自己毕竟能够得以突破,于是左胤拱手道:“多谢老前辈了。”
独孤烨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屑地道:“小娃娃,这是你应得的,若是你刚刚有退缩之意的,你就没有资格学习‘怒海’,至于你是否会因此意志消散,那就不是老夫我能管的了。”
老人话说的明白,左胤也知道刚刚的凶险之处,不过将其放在了背后。
过分纠结此事,不是明智的选择,既然独孤烨能够直言刚刚的危险,那就代表,此事过去了。
左胤想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略一犹豫,拱手道:“敢问前辈,我这可算是气合境了?”
“哈哈——”话语刚落,独孤烨就爆发出狂野的笑声,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扣了口身后的墙壁,随即,一个洞口悄无声息地出现。
在左胤的目瞪口呆之中,两个巨盘出现,食物的鲜香,丝丝地飘散而来。
独孤烨看着左胤,挑了挑眉毛,“小娃娃,吃饱饭再说,接下来的几天,你就祈祷自己别崩溃吧,嘿嘿——”
老人的笑声,分外诡异。
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虽然已经交过手,但是左胤对于独孤烨的警惕,还没有消散。
这个老人行事奇诡,性情也是分外古怪,说不得心情不好了,就会想着法子折磨他,还会美其名曰“锻炼”。
左胤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折戟于此,多份小心,总是没错。
好在老人似乎很久没有何人聊天,谈性正盛。
两个人面对面,相隔两丈距离,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聊着那些风云往事。
独孤烨当年似乎地位颇高,对于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不过可惜,老人只愿意讲他想讲述的。
他吞下一块大肉,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随即伸出筷子,指点道:“要我说,当年的那些名将们,我最敬佩的,就是慕容垂,当年要不是他被你们的卢玄珝千里奔袭斩首,黄旗湖一战,还说不上谁赢谁输。”
左胤苦笑,老人对往事还是不能释怀,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问道:“敢问老前辈,当年黄旗湖之战中,赤甲重骑的统领是谁?”
没想到左胤刚刚问出,独孤烨就像看着白痴一样看着左胤,“你这娃娃怎么这么多废话,当然是赵破奴了。”
左胤了然,赵破奴,卢定北,当年的那些人,名字之中,都囊括了家人的某种寄托啊。
至于慕容垂,左胤有所耳闻,那是当年号称“青鬼”的名将,能够以一己之力,抵挡燕王卢定北,和卫国公吴靖的恐怖存在。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被卢玄珝突袭而死,称得上有些滑稽。
左胤一边想着,一边吞下了最后一口饭菜。
老实说,这里的饭菜还是相当不错的,只是肉太多,菜太少,不过看到老人的狼吞虎咽,估计是专门照顾这个来自北蛮的老人。
看到左胤看向了自己,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牙齿,桀桀道:“还有一个秘密,关于卢玄珝的,想不想听?”
左胤想到卢慕楚,朝着老人挪了挪,想要听的清楚一些。
没想到独孤烨突然暴起,手中气凝之刃显现而出,一刀向着左胤斩出。
左胤心中震撼,却依旧保留行动力,眼下去拿放在地上的断刀已然来不及,他无法,只好双手交叉,防护胸口。
波纹一闪而过。
杀机消散。
独孤烨散了刀,淡淡道:“刀在手,和刀不在手,你个娃娃还真是两种性情,真正的强者,凭借的是心中的兵刃,而不是手中的。”
老人的一席话,又是在提点左胤,只是刚刚两人还尚算谈笑风生,这就突然暴起。
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左胤而言,那就是极度的摧残了。
独孤烨简直,不,他就是个疯子,在左胤吃饭的时候,在左胤睡觉的时候,老人都是杀机突然而至。
左胤只能勉强自己,凝聚自身的气息,刚开始还只能被动防御,后来就渐渐能够将自身的气流外放出来,甚至慢慢有了兵刃的模样。
这样左胤有些欣喜。
等到兵刃在手,自己就能照猫画虎,使出“怒海”了。
至于偷袭,老人也只是在左胤方便时候,才会停手。
这点上来说,还算是厚道。
一老一少,就在这三层建筑之内,不断交手。
在左胤身上,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体,也在天翻地覆地变化着。
......
北地,燕郡
春节刚过去不久,繁华的街道上,人流如梭。
只是突然之间,一声狼啸出来,明白的人立马向着路边靠站,看到有愣在当场的笨蛋,好心人赶紧拉着他们,远离道路中央。
随即,一直巨大的白狼奔袭而来,紧随着上百人的漆黑的骑兵,骑兵最前面,领头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他既有年轻人的桀骜,又有一些成熟的气息。
头上散发凌乱,给他增添了一丝狂野的魅力。
青年淡薄的嘴唇紧闭,而眉头有着一丝怒意,让人望而生畏。
他身着黑色轻甲,甲胄之上,是一个白色的狼头。
上百黑色骑兵,正是玄北军最为精锐的“破军”。
一队人停在燕郡黄氏的门府前。
提早得到消息的黄氏族长黄景,早就与一众家人府丁,跪迎卢玄琅。
北地狼——卢玄琅。
卢玄琅摸了摸乱发,看着跪下的黄景,狞笑一声,“黄大人,你可是教了一个好儿子啊。”
黄景的额头顿时露出细汗,在北地,自己家的那几个小子,谁敢去招惹卢玄琅,躲还来不及啊,究竟是怎么了?
暮然间,黄景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黄秋礼,又想起来,黄秋礼似乎和卢慕楚,都在讲武堂。
汗水,瞬间湿透了这个五十多岁老人的全身。
卢玄琅从胸甲之中掏出一张纸条,正是苏姓女子的飞信传书。
黄景一眼就扫完了那几个字,随即,磕头如捣蒜。
“卢将军,这个逆子,我定当好生教诲,还请卢将军稍等,我这就写信,让这个逆子回来,听凭卢将军发落。”
卢玄琅淡淡地“嗯”了一句,黄景暗中送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也是,没事去招惹什么卢慕楚啊,这下好了,家里来了这么一尊凶神。
好在这个凶神还算好说话。
黄景回过头去,赶紧对着奴仆道:“快去,拿笔墨纸砚来。”
没想到卢玄琅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已找人准备好了。”
随即一个黑甲骑手下马,把一张白纸,铺在了黄景面前。
看着面前的白纸,黄景有些疑惑,他试探性地问道:“卢将军,这,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还望卢将军赐笔。”
说罢,黄景又是磕头一拜。
卢玄琅冷笑道:“怎么,你不是带笔了吗?”
黄景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伸直了脖子,想着自己也算是北地的官员,心中有着底气,耿硬地道:“卢将军究竟想说什么,黄某愚钝,还请明示。”
卢玄琅点了一下头,随即,刚刚给黄景白纸的那个骑手,抽出腰间的长刀,众目睽睽之中,一刀斩下。
“啊——”
“呀——”
黄景本人和他的家眷们都呼喊起来,只不过前者是痛苦的呼喊,后者是被吓到的惊呼。
一个断指,连带着鲜血,滚落在卢玄琅的座驾脚下。
卢玄琅面不改色,声音依旧冷漠,“等我没有耐心了,黄大人,你可就有更多的‘墨’来写信了。”
黄景养尊处优,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等伤痛,十指连心啊,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
只是,他终究是黄氏的族长,这个时候,也知道轻重缓急,他咬着牙,开始用残指,就这鲜血,写信。
血信。
不少黄氏一族的后生,胆子小的,早就晕了过去。
卢玄琅抬起头,看着糟糕的天气,神色如常。
他座驾旁边的巨大白狼,则卧在地上,凶残地看着那些跪着的人。
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