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鏖战直到日头落山这才收住,龙骧军第三镇师经历了几番波折,才堪堪扛住而来虎啸精锐从东面如潮水般的攻势,淬金重锋箭已经耗尽,西麓残城被打出更多、更大的缺口,之前草草抢先的阵地工事也已经面目全非,第三镇师被迫趁夜,沿铁城岭南麓往西收缩,将铁城岭西麓这处进入武胜关的要冲之地,让给宿卫军。?? ?
看龙骧军第三镇师兵马的阵脚未稳,而己方经历一天的苦战,伤亡不小,将卒也疲惫不堪,特别是赵忠更急于去占武胜关,并无意率部追击,俞浩德也只能颓然放弃衔尾追击的念头。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俞浩然觉得龙骧军今天打得太疲软了,只是依据东城、南城的阵地被动防守,连一次像样的反攻都没有打出来,难道真是这部分兵马是姚阀子弟与降卒草草混编而成,战力有限?
俞浩德正疑虑间,数十道虹光远远掠来,就见赵忠在诸剑侍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赵忠收起灵剑,从云头降落下来,得意洋洋的说道:“世人皆吹嘘陈海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但以今日观之,他也不过尔尔,还不是在我宿卫军之下损兵折将而逃?”
俞浩德心里一笑,心想倘若皆是凤雏大营的兵马,谁胜谁负也未可知了。
况且,依他久经战阵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今日一战看上去惨烈,但是龙骧军损失却并不是很多,五千人的伤亡应该就是极限了,然而赵忠地位还在俞帅之上,俞浩德心里瞧不起赵忠,却不会当面顶撞他。
好在通向武胜关的道路,已经完全打通,西园军看到这边将龙骧军击退,也将最后不多的兵马,从南三关撤出,接下来,赵忠亲自率十万大军去接收武胜关南三关,而俞浩德率五万精锐驻守铁城岭,差不多就能将京北地区抓在他们的掌握之下,然而此战最终还是要看双方对秋野河的争夺。
送赵忠率一部兵马先赶往武胜关而去,俞浩德执辔站在铁城岭的西峰之巅,看着星辰浩渺的夜空,这时候斥侯传探陈海已经率龙骧军第三镇师,往南面的归宁城收缩,他禁不住会想,要是如此轻易就放弃对武胜关的争夺,那陈海之前率十数万兵马越过秋野河悍然北上的意义又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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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骧军第三镇师趁夜往南收缩,无功而返,又有不少伤亡,好不容易补充进来的天机战车、重膛弩此战也损失逾半,令上下将卒的士气很低沉。
陈海乘御赤狻骑,随瑾还要不断通过总哨官,与外围的斥侯联系,确认敌军的动向,担心敌军趁他们士气低迷之前猛扑过来。
当然令姚文瑾心里更羞愧的,还是这场仗虽然陈海许败不许胜,但最终撤下来时的伤亡,还是要远远过他最初的预估,将卒在阵地上所表现的韧性不足,甚至东城阵地还有几次被俞宗虎麾下的虎啸精锐打崩溃,动用预备兵马,才勉强稳住阵脚。
看陈海眺望远方的夜空,不作声,姚文瑾驱骑过去检讨:“我终究还是有很强的不足,练兵不够踏实,以致今天很多地方都出了纰漏。”
陈海挥挥手,笑道:“不怪你,练兵的时间还是太少了,能打成这样子,实属不错了,十七叔、姚轩,表现都很英勇啊……”
姚启泰、姚轩父子御骑随行,听到陈海夸赞,有些难以承受。
想当初姚启泰任太尉府左司丞时,陈海在西园伏蛟岭练兵,他当时还借权势想要欺压陈海,谁曾想这几年的时间过去,他父子二人只能望其项背了。
虽然陈海没有提起旧事,在龙骧军第三镇师之时,用姚启泰为军司马,辅佐姚文瑾处理军务,权职可谓不轻,但姚启泰并不确定陈海是否真对旧事毫无芥蒂,这段日子来,心里也颇为忐忑。
听到陈海提及自己,姚启泰便驱骑上前,献策道:“我们这次没能夺下武胜关,就这样草草收兵,怕是有伤将卒士气,我觉得第三镇师应在京北地区驻扎下来,形成一个钉子,牢牢将宿卫军这十五万人钉死在这里,借京畿西北的地形,与之纠缠,以战练兵,才能让第三镇师的将卒尽快成长起来——而京畿西北与秦潼关,可以说是归宁城的两翼,往来方便,同时迫使宿卫军将兵马更大范围的展开,僵持下去,形势也将有利于我。”
陈海点点头,倘若往生骨塔已经开始运作,倘若不是已经有大批的魔兵开始往两域裂隙处聚集,姚启泰的策略将更稳妥一些。
姚氏这些年韬光养晦,嫡系子弟里仅有姚启泰不多的人在朝堂、西园军任职,真正有统兵将才的,也就姚启泰等不多的人,姚泰和等人,修为虽强,但说到统兵打仗,以及治理俗务,反倒是不如姚启泰。
然而也亏得姚文瑾经历一番生死大劫,姚氏才算是真正有挑大梁的人物出现。
看着姚启泰满是希望所献之策能被采纳的眼神,陈海微微一笑,说道:“十七叔或许不知,这一仗是我要文瑾叔只能打败不能打胜……”
“啊!”姚启泰也感觉姚文瑾白天用兵太束手束脚了,但想着他与陈海之间的间隙,战时也没有多言语什么,没想到竟然是陈海故意而为之。
“……”陈海微微一笑说道,“我要不亲率十五万兵马往武胜关而去,又怎能将十五万宿卫军从梅坞堡、燕京城一线引出来?”
“引蛇出洞?”姚启泰震惊的问道。
“不错,”陈海说道,“下一步我们将直扑梅坞堡,将俞宗虎所部主力盯在梅坞堡,以确保乐毅、韩謇能率第四镇军,以最快的度从京南地区绕到燕京城以东,抢占神陵山!”
“……”姚启泰愣怔在那里,他以为陈海会率龙骧军与宿卫军僵持一段时间,等时机对他们更有利之后,才与宿卫军展开决战,没想到陈海要一下子就猛扑上去,掐住宿卫军的脖子,逼他们决战。
神陵山虽然范围不算多广,但紧挨着燕京城东门,抢占神陵山,不仅能从东翼直接威胁燕京城,还能切断宿卫军与青龙裕以及历川郡之间的联络。
然而想要乐毅、韩謇所部能从京南城区顺利通行,必须要将俞宗虎在梅坞堡一线所部署的虎贲大营二十多万精锐死死钉住才行,不然乐毅、韩謇所部的侧翼,将完全暴露在虎贲大营的兵锋之下。
归宁军才草编而成,战力比第三镇师更加不堪,而第三镇师又刚刚从铁城岭无功而返,他们真能将俞宗虎钉在梅坞堡?
更关键的,经过白天战事的消耗,淬金重锋箭的消耗殆尽,轻重型天机战车也仅剩六辆还能随军进退,更没有投石弩等重型战械,接下来的一仗要怎么打?
陈海似乎能猜到姚启泰在想什么,说道:“从这里往东南方向,一百二十里外就是秦王岭,而从秦王岭往东南去,是梅坞堡,往西南去是归宁侯——我们且去秦王岭整编一日,所缺的箭矢、战械,应该会补充过来!”
看陈海说得言之凿凿,姚启泰也不多追问,只是辅佐姚文瑾整编军马,往秦王岭那边开拔过去。
差不多于次日午后,十数万兵马才疲惫不堪的赶到秦王岭休整,这时候姚启泰才遥遥看到二十艘风焰飞艇,在战禽营的保护下,正顶着激烈的寒风,往秦王岭这边飞来。
在世人的印象里,龙骧军前后共造出十艘风焰飞艇,未曾想此时出现在秦王岭的风焰飞艇数量竟然就多达二十艘之多,而看到风焰飞艇编队渐行渐近,姚启泰也能看清楚,风焰飞艇这次没有运送什么兵马过来,还有三十辆轻重型天机战车、六架曾在沥泉现踪的级膛弩,以及上千只装满淬金重锋弹的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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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卫军的斥侯虽然无法接近秦王岭,但龙骧军第三镇师在秦王岭整编,接收大量天机战械之事,却是瞒不过宿卫军斥侯的眼睛。
内廷诸人刚刚因为陈海在铁城岭吃了败仗弹冠相庆,但这一刻,谁都能猜到事情远没有他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陈海极可能是故意在铁城岭,目的就是要将赵忠、俞浩然所率十五万兵马吸引到京北去,又将他们堵在秦王岭以北。
燕然宫,潜真殿。
俞宗虎在殿中面色如水地坐着,毕岚和高望等人惶惶不安地谈论着陈海的动向和最终的意图。
这时候大殿地底有光华似水波般涌出,一股磅礴的气势从潜真殿地宫处涌了出来。
那气势一会儿如雷霆般暴烈,似要扫平一切障碍,一会儿又如泉水般温润,让人淡忘烦忧,一会儿众人又如同置身在炼狱一般——重重变化纠结在一起,瞬息万变,众人直感觉一阵阵颤栗。
就连俞宗虎战场杀伐多年,心志早已经坚硬如铁,这时候也为之色变。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闷雷从地宫处传来,潜真殿颤抖了几下,最终平息了下来。几人慌忙站起,片刻后,地宫出口无声的打开,就见“文勃源”满脸肃然的从中走出。
“恭贺师尊功成,再临尘世!”俞宗虎等人齐齐俯身道贺。
原来是魏子牙月余闭关不出,却夺了文勃源的躯壳重修。
魏子牙数十年前本命寿元就已经耗尽,不得已夺取燕然宫一名顾姓小宦的身舍重修,但奈何这些年过去,他都没能重新修炼到灵肉舍一的境界,也始终无法结丹,以致他真正的神通都无法施展出来,还差点被陈海和苍遗灭杀在归宁城旁。
此时他将千年所成就的道胎寄入文勃源的身舍之中,虽然还是远不如他鼎盛之年的本尊身舍,但还是要好过之前太多,至少还能续命百年。
然而魏子牙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众人也不知为何,但魏子牙也不像是修炼出了岔子的样子。
夺舍,并非将千年修成的道胎移入文勃源的身舍之中就成了,魏子牙还需要将炼入道胎的三魂六魄重新散出来,以便与文勃源的身舍进行初步的灵肉融合。
然而就在夺舍进行到最关键的一刻,魏子牙由然间感知一种强烈的危机横亘在天地之间,几乎要将他散出去的三魂六魄都冲散掉。
在关键时候,魏子牙凭借千年修就的坚固道心,将三魂六魄重新纳入道胎之中,这才险之又险的夺舍成功。
虽然魏子牙不知道这冥冥所感知的危机预示着什么,但即便到这时还心有余悸,只是不会无端说出来动摇军心,而是问俞宗虎等人:“我闭关已近两月,局势如何?”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