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参军成功的学生们,彼尔姆第一中学正以极快的速度办理他们的后续手续。
像是吉尔这样的学生,自从十月九日开始,他们的身份便发生重大转变。
在宿舍睡了一宿的他,待到清晨的晨号唤醒整个宿舍区的学生们,清醒的吉尔还是本能的想着今天的课程,突然间,他才真的清醒过来。
“对啊,今天我已经不用上学了!”
他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当下自己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回家。
昨日做出了重大决定后,个人的人生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吉尔明白自己实际上已经高中毕业了,今天把东西带回家,最多两三天时间,自己就要以军人的身份出现在远方的某个军营里。
因为是志愿兵,吉尔签署的服役期限长达五年。
当下无人知晓战争还会持久,故而所有的新兵都将服役很久。吉尔亦是清楚,如果五年之内战争还没结束,自己必将继续服役。
但是,自己能在接下来的军旅生涯中安然无恙?
他不敢多想。
他不怕牺牲,就怕自己的牺牲,亲朋好友会为此痛苦一辈子。
像是吉尔这样的人,整个彼尔姆还有六十个。他们都在同一天整理自己的东西,并抓紧时间与家人告别。
吉尔的父亲不但知晓儿子的决定,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对儿子做好最后的帮助。
老伊万诺夫借了单位的轿车,此行就是为把儿子和那些行李接回家。他就把轿车停在学校门口,静候着扛着硕大麻布口袋的儿子回来。
风雪之中,校门口等待的老伊万诺夫面色凝重。
儿子即将参军,此事乃大事不假,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能立刻得到一位师长的提拔。
就在老伊万诺夫轿车的不远处,又停了另一辆轿车,车内坐着一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巴尔岑本人。
吉尔的行李并不多,然而他的搬走并没有舍友的帮助。所谓舍友其实都是第六班的学生,昨日的事已经导致第六班损失了十个学生,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复杂的。
昨夜,吉尔和他的舍友开了一个短暂的“卧谈会”,面对着同学的参军,没走的人深知,他们实际仅是“暂时没走”罢了。
如今的战争,每一个男人都有参军的义务,他们除了祝愿吉尔能够立功,也在嘱咐他在战场多加小心。
雪依旧在下着,整个世界依旧灰蒙蒙的。
吉尔留下了一些个人物品当做礼物赠与同学,最后他的行李用一个硕大的麻布裹在一起,拜自己优秀的身体素质,一个大包扛着就能奔走。
他勾着脑袋前行,风雪中活像是一只艰难前行的蜗牛,每一脚都显得那么厚重。
突然,一阵清脆的声音呼唤而来。
“吉尔!吉尔·伊万诺维奇!”
吉尔猛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一位穿着厚实衣服的姑娘,正用那闪亮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
是娜塔莎!
“啊!你!娜塔莎,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不去上课吗?”
“不了,我已经请假!”娜塔莎连忙走近,试图分摊吉尔的负重。
“没关系,娜塔莎。这个分量我能承受,我还没有瘦弱到需要一个女人的帮助。”吉尔勾着头回答。
“好吧,那我就不强求了。”说罢,女孩也松开了双手。
“所以,你今天就是来亲自送我的?我真是想不到……”
“我们是朋友啊。”
风雪之中,几缕金丝在雪中飘荡,娜塔莎的笑容恍若驱散了寒冷,一句“朋友”深深刺激到吉尔的内心。
“是!我们是同学。”
“也是战友呢。你即将入伍,作为同学兼战友,我要送送你。不仅如此,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
“什么?!”本来,被娜塔莎彻底拒绝后,吉尔觉得自己和这个姑娘已经没有多大关系,终究大家不是一路人,现在,情况似乎不对劲。
“哎呀,才几天的功夫你都忘了?!”娜塔莎激动的说:“我还要到你家里做客呢!已经是紧要关头,再不去做客我就没机会了。”
“你!”
确实仅是几天的功夫,吉尔在被女孩提醒后才想起曾经的约定,可是现在的时机真的成熟么?
“娜塔莎,这……我甚至没有时间和我的父母说明此事,会不会太突兀了。”
“不会的,其实我已经和你父亲见过面了。只是因为不想太过张扬,他就会把轿车直接开进学校。”
“啊?!”
吉尔一脸的懵,数日以来的降雪迫使自己一直住在学校,父母瞒着自己都做了什么如何知晓?
而且娜塔莎住在独立的女生宿舍,她做了些什么,自己一样不知。
虽然她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女人,好歹彼此间也有着友情。
吉尔打量着今天的娜塔莎,她除了穿着更加厚实外,着装打扮的确有所特点。
例如她穿的是裤子。
这个时代,苏联的女人,无论年纪都不爱穿裤子,究其原因即是整个社会都觉得女人穿裤子比较奇怪罢了。
长久以来,吉尔在学校里几乎看不到穿长裤的女生,她们都是穿着各类裙子,无论常服还是校服都是裙子,包括现在的风雪时节,她们的裙子更加厚实保暖。
但是娜塔莎,她今天就是穿着的裙子。再仔细看看,吉尔感觉到她今天穿着的,纯粹是男人的衣装。
昨晚娜塔莎接受了老长官巴尔岑的邀请,虽然她没有喝多少酒,碍于天色已晚户外又是持续的风雪,娜塔莎想了想,决定就在军人旅馆过夜。
当晚,身为少校的她得到了旅馆方面的极高规格待遇。她甚至吃到了目前很珍贵的奶油甜点,究其原因,她可是斯佩洛斯金娜呀!
她向巴尔岑提及了自己和吉尔的约定,巴尔岑在酒醒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改变今天的行程安排。去第二中学征兵是必要的,最关键的面试他可以放在下午,之前的事由征兵委员会的同志负责即可。
军人旅馆与彼尔姆邮局的距离并不远,大清早,巴尔岑、娜塔莎就已经与老伊万诺夫于军人旅馆会面了。
早晨,娜塔莎换上巴尔岑赠与的羊毛大衣,又换上了御寒的军裤,头顶着哥萨克风格的绒帽。
正如巴尔岑估计的那样,娜塔莎就比自己矮半头,她穿着这件大衣依旧很合适。
娜塔莎有意亲自接应一下撤离的吉尔,在那之前她还需做一些事。
面对着吉尔的揣测,女孩终是噗呲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很奇怪,盯着我看什么呢?!”
“嗯……你的衣服,看起来……很暖和。”
“那当然!这可是发给军队的羊毛军大衣。对了,给你看一些好东西。”
娜塔莎并没有扎武装带,否则自己漫步在学校,形象就太奇怪了。
她缓缓解开厚实大衣的几个口子,紧接着,一些有着金属质地的东西映入吉尔的眼帘。
还不仅如此,娜塔莎大衣之下还有另一套服装。它不是校服,而是军装。
吉尔看呆了双眼,只见的女孩大衣遮掩下的就是胸前的一排勋章,尤其是两枚有着红色绶带的黄金五角星,那是最为扎眼的存在。。
受到强烈刺激的吉尔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在雪地上。他抬起头看着屹立不倒的娜塔莎,恍若仰视一位女战神。
娜塔莎连忙合上大衣,伸出右手,一脸微笑的问:“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好……好吧。”
吉尔想都没想就伸出胳膊,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愣是把自己连人带行李都拽起来。
这,便是她的力量,一个老战士的力量。
“不要磨蹭了,我们走吧!”娜塔莎不耐烦的催促,接着干脆推动起吉尔被俘行囊的厚重身子。
“好!我们走,欢迎你到我家做客”
校门口的几人没有等太久,吉尔终于看到了自己静候多时的父母。
关于儿子参军的问题,老夫妻二人真的只有不舍与无奈,只能接受这一早晚必然发生的现实。
已经想开了的老伊万诺夫面容苍老的看着走来的儿子,还有伴随其身边的斯佩洛斯金娜,也就是所谓化名的哈尔科娃。
当初儿子兴匆匆的嚷嚷自己恋爱了,那一刻老伊万诺夫做起了美梦。
终究那是一场梦,如今那个“哈尔科娃”就陪在爱子身边。
可惜,她不是爱子的未来人生伴侣。风雪之中的她更像是一个引路的女战神,护送年轻的战士上战场。
老伊万诺夫面色凝重的看着儿子,唯有伊万诺娃,这位年逾五十的斯拉夫母亲,泪涌着扑向她的独子。
伊万诺娃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全体苏联年轻男人共同的命运,她紧紧抱着儿子,珍惜着所剩不多的温馨时光。
有些话是坚决不能说出口的。
伊万诺娃知道,儿子几天后奔赴新兵营,也许这就是生死离别。
“哦!妈妈,您不要为我担心。”吉尔努力安抚着母亲,“我会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我听娜塔莎说,你们已经见到我未来的师长了。”
“当然,包括斯佩洛斯金娜。”老伊万诺夫摆出那俄罗斯人教科书般忧郁的脸庞,继续说,“那是一位英雄部队晋升而来的师长,也许跟着他你会有很大成就。我们走吧,回到家后,自然有好好聊的机会。”
这一天,吉尔位于“邮局职工公寓”的家里好不热闹,介于大部分邻居都去上班上学了,气氛才没有过分热烈。
吉尔本就做好参军的心理准备,他也立刻接受娜塔莎今天家访这件事。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为何有着天大的面子,能劳烦师长亲自跑到自己家做客。
很快的,吉尔明白了一切。
自己和娜塔莎的确是朋友,即便自己有意想要疏远她,但是娜塔莎从未想过这么做。就是做不成情侣,朋友或是战友可以可以的。
就是娜塔莎为了他自己在师长面前不停的美言,自己居然被直接调到师部。
巴尔岑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的决定即为军令,得知这一点,老伊万诺夫除了感慨自己的儿子因为斯佩洛斯金娜的帮助,居然捞得一个好前程。还不仅仅如此,老伊万诺夫更是清楚,担任师部的通讯兵意味着什么。
作为经历过二十多年前内战的老家伙,老伊万诺夫坚信纵使战争形势发生很大变化,很多事还是不会变的。
例如,一支正常的军队都会想方设法保证指挥部的安全。越是精锐部队,它的指挥部的防卫力量就越强大。
所以在战争中,高级军官的伤亡率并不高,就是基于这一原因。
在指挥部内当差,如果自己的儿子有危险,岂不是相当于师长本人也面临伤亡威胁?师长巴尔岑的决定,等同于给了爱子一个很好的安全保障。
老谋深算的老伊万诺夫看透不说透,只是聪明的吹捧起自己教育儿子学电码,就是为了国家的通讯事业。
而吉尔,他只知道自己得到了师长的特别关照。
那么该如何回应这份关照呢?
就在家里,吉尔发下誓言:“一周时间,我必将密码本背得滚瓜烂熟,只要听到发报机的滴答声,就能同声翻译!”
“嘿!你行吗?”巴尔岑觉得新奇,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特别征召的十八岁男孩就是这么狂妄的吗?
然而吉尔的父亲老伊万诺夫献上助攻:“如果对莫尔斯电码一窍不通的人来学习我国的军用密码系统,就必须从零开始。我的儿子已经精通收报发报那一套,他仅仅需要背诵密码本,他的脑子很好使,可能一天时间就够了。”
话是一个资深邮政从业者嘴里说出的,巴尔岑很佩服这些邮局的人,这些家伙们必然有着很高的数学能力,方可在海量的信件包裹中完成收件地址的正确分类。最后,身强志坚的邮递员再把信件送到最偏远的农庄。
现在,巴尔岑觉得自己真的捡到一块金子。
因为324师的紧急增设的部队,其核心就是那仅有的一小撮上过战场的人。
部队缺乏各类经营,尤其是通讯系统最缺高手。
巴尔岑不禁陷入遐想,自己指挥部的通讯排,排长本人上过战场担任的也是通信兵,其他人都是些初学者。正如老伊万诺夫所言,不少人真就是从零学起。
如果这个吉尔·伊万诺夫真如其老爹称赞的那般,不但会使用电报机,还能用两三天时间把密码本倒背如流,如此这般,师部通讯排的排长是否该考虑换人呢?
巴尔岑主意已定,当下他没有直白的说。
他唯独强烈勉励了吉尔几句话:“亲爱的同志,我曾是近卫红旗284师的侦察营营长,我的麾下不仅有娜塔莎这样的狙击英雄,还有一位叫做米哈伊尔的通讯兵。他跟随我打了一整年的硬仗,如今他已被调入第63集团军的指挥部。
我离开了奋战在沼泽地的第63集团军,也离开了我信得过的米哈伊尔。
现在我奉命组建新部队,谁能成为我的新最佳助手呢?
吉尔·伊万诺夫,也许这个人就是你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