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永历此前并没有什么交集,算不上亲信,无功而升事有蹊跷,以大学士入阁成为宰辅是所有文臣所渴望、所追求的最崇高的荣誉。
何腾蛟虽然有着强烈的权利欲、升官欲,却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在目前几年中,他立过什么显赫战功,值得赏赐,那么这个突如其来、非份的晋升究竟意味着什么,其中是不是蕴藏着什么他无从了解的奥妙呢?
而且从朝廷钦使的口风中,他同时也探到堵胤锡被戳拔为湖广总督的消息,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很可能是新皇对他这些年统辖湖广并不满意,想借升迁的方式将他调走。
多年的官场经历,尤其是这几年他在湖广威福自操惯了,渐渐有些受不得拘束了,入阁虽好,却要时刻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做事,还要受首辅、次辅辖制,如果不是皇帝的亲信,外加朝中没什么根基,手中能掌握到的实权并不大,事事都要仰他人鼻息。他在湖广手握十三镇二十万大军,一言九鼎,万夫景从,入阁成为大学士宰辅对其他文臣有着致命的诱惑,与他来说却还不如一个藩臣督师来的自在逍遥,特别是握有几十万大军的大明第一督师。
明朝中后期以文制武,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有各种各样的相关制度保证的,比如说,粮饷是军队的命根子,却都在总督巡抚手里捏着,武将见了他们自然俯首贴耳。
到了战争不断的南明时期,武将的地位有所上升,像左良玉甚至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但以文制武的制度并没有改变,实力不够的武将还得听命于总督巡抚。随着朝廷中枢的威信不断下降,各省的总督巡抚大权独揽,自成体系,这些文官反而沾上了军阀作风。
然而圣命难为,他作为臣子也不能明着抗旨不遵,得使些迂回之策才好,何腾蛟心中不由暗思道。
几天后,何腾蛟设宴邀请湖广诸镇总兵到总督行辕。
其中包括黄朝宣、曹志建、张先壁、胡一清、赵印选、王允才,卢鼎,马进忠等等,再加上何腾蛟督标营的嫡系总兵董英,所谓的“湖广十三镇”除了远在桂阳的郝摇旗(郝进忠),沅州的王进才几乎都到齐了。
郝摇旗,大顺军右营裨将,袁宗第的部下。作为陕西起事的老兄弟,郝摇旗追随李自成多年,但始终不得重用,别人早就封侯封伯,他还是个裨将,李自成死后,郝摇旗趁乱夺了首领的妻妾,独树一帜,众首领都很厌恶他,何腾蛟见状将其拉拢到帐下,用其牵制对付忠贞营。
王进才原来也是个顺军小首领,武昌大战的时候,其负责押运粮草,大顺军被阿济格击溃之后,长江两岸到处都是断粮的败兵,王进才手里却有几百石粮食,趁机大量收编败兵,部队轻松扩充到两万多人。兵力虽多,却仍旧被原大顺军的侯伯们瞧不起,他一怒之下归附了何腾蛟,成为其帐下得力干将。
何腾蛟督标营战力不行,主要依靠郝永忠,王进才等人,所以处处护短。郝军害民,何腾蛟反而历数桂阳百姓之罪,替郝军打掩护,总督威望大大打了折扣。
十三镇总兵陆续到达总督行辕,其中郝摇旗和王进才都在宴会前差不多一刻才赶到,他们得知消息和准备都是十分仓猝。
在宴席上何腾蛟出其不意地宣布道:“几日前,朝廷钦使带来圣旨,迁何某为东阁大学士,赴行都入阁。”
这个意外的宣布,一下子就震动了全体镇将。几天来,他们已得到一些风声,纷纷在背地里猜测朝廷使者此来的使命,他们也曾预料到何腾蛟升擢的情况,甚至不乏贬黜的可能性,但是没想到在宴会中,何腾蛟亲自宣布了这个喜讯,这却大大出于他们意外,大家又哄然地欢呼起来,参拜,所有下属镇将一一上前举杯道贺,一片“干杯”声一直涨溢到厅堂以外。
所有的酒杯都冲向何腾蛟,在潋滟的酒波中浮泛着高官厚禄的影子,将领们从何腾蛟的升擢中看到了自己的利益,水涨船高,主帅的晋级,一般总是意味着部属的跟进。
“且慢!非是何某扫诸君之兴。”何腾蛟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大开,放射出熠熠的光芒,他推开酒杯道:“此中尚有别情,诸君都知道我何某统辖湖广,三年来上托朝廷宏福,下赖诸将勇武,惨淡经营,实无寸功.年来体迈多病,更是才疏力薄,只求早日克复湖广,收复河山,然后告休回乡,私愿已足。岂可僭领宰辅,再当艰巨?朝廷升仲缄(堵胤锡的字)为湖广总督无可厚非,擢何某为内阁大学士却实在汗颜,何某非但不敢作此想,就是诸君厚爱何某,也当代何某向朝廷力辞这非份之赏才是,这杯酒是万万不敢领的,务请诸君原谅。”
何腾蛟这席话说得虽然委婉,含意却是明显的,对天子册封他为大学士的诏旨做了表态,这种消极的反应,为宴会定了基调,向诸将暗示他只想待在湖广,并不想入阁做大学士。
“军门心忧社稷,淡泊名利,末将佩服!”
督标营总兵董英掂量了一下老上司何腾蛟的心思后,第一个做出了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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