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回复,意味着接受了挑战,也意味着一场漫长的拉锯战的正式开始。
狭义的“科学”并不是解释世界的唯一途径,正因如此,想要让更多的人认同唯物与狭义的“科学”是解释世界的唯一正途,就需要各个学科之间的配合,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影响到下一代人,从而让他们认同“科学”是正确的途径。
即便陈健极力营造一种有机和无机的划分是无意义的舆论环境,但是突破有机与无机的界限,是让唯物更容易深入人心的捷径,这件事的重要性在长久来看配合上进化论,是远比此时闽郡正发生的种种社会变革更有深远影响的。
陈健此时有资格用“不计成本”这四个字,但是即便不计成本,也必须要符合此时此刻的技术水平,难度还是很大的。
他能想到的办法也都是前世十二年中小学教育中学到的一切,因为再往上学的那些东西此时的技术水平是用不到的,而现在能做的就算把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中教育所学到的一切知识融汇在一起,靠着此时大约是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初级化学水平完成一场极为漫长而复杂的实验。
所谓合成,不过是微粒在能量的作用下重新聚合的过程。正如那句暴力美学代言的只要动力足、缝纫机也能上天一样;只要能量足够,方法得当,五饼二鱼并非妄想。
靠着此时的技术水平,想要将能量直接作用到有机物的化学键上,那是不可能的。高温高压催化剂,这三个条件一个都做不到,所以那些听起来最简单的合成方法反而是最难的。
因而必须需要一个中间产物,将巨大的能量储存在这个中间产物上,然后再用这个中间产物做各种反应,从而跨越无机和有机之间的这道此时因为物理学和机械加工、冶金学水平不过关的条件下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将简单的办法变复杂,也就成为了此时唯一可用的手段。
思来想去,最简单的、此时有可能做到的有机物合成,无非是那几样。
此时的有机物的定义不是陈健所熟知的有机物的定义,因而烯炔烷这三样对方未必承认是,所以必须要跳出这个范围。
之前的论战中,陈健用了个手段,将酒精、醋酸之类的东西归为有机物,并且对方在公开回复中默认了,所以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仔细考虑之后,如今的条件可以不计成本制出来的、而且跳出了烯炔烷这三样之外的东西,还是有不少的。
尿素、醋酸、乙腈以及腈类副产品、三氯乙酸、三氯乙酸、乙醛、可以伪装成薄荷脑油的三氯乙酸酯等等不少的东西。
这些看起来很复杂的东西,以现在的条件不计成本是可以弄出来的,而且可以靠最为原始简单、常见且可以用最平常的东西做出来。
只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有一个跳不出去的坎,所有的第一步都必须一种储存了大量能量的、最为简单的化合物,并且要依靠这种化合物来进行之后所有的一切反应。
这种化合物就是电石,也就是所谓的嘎斯灯中的可以遇水后产生乙炔的碳化钙。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用最原始的办法合成出氰化物,从而用最基础的原料复制合成尿素的路,而且让对方找不出漏洞。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遇水产生乙炔,用乙醛和氨气在此时实验室的条件下制取乙腈,乙腈碱性水解制取醋酸,这是可行而且简单的办法。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遇水产生乙炔,乙炔和溴水反应可以产生甲基溴乙烯,再与纯碱反应生成乙醛。乙醛在稀释后有特殊的水果香,加上可以发生银镜反应,用来欺骗那些人让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合成麦芽糖的前期产物,看上去更像是有机物。
他的制镜作坊一直在用糖,而现在人们发现的银镜反应的醛基也基本都是糖,所以在那些人看来,醛和糖有种说不出的联系,而糖对方总不可能不承认这不是有机物。
虽然弄出来的是醛,距离糖还有十万个银镜反应也足以以假乱真,让一些人相信这东西和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可操作的东西,等等等等。
可以说只要弄出来电石,很多东西就有可操作的空间,只是电石这东西弄出来的难度有些大。
事实上,在直接法合成氨之前,世界上唯一一种合成氨工业就是靠电石完成的,并在一战打响之前成为了德国之外的国家合成氨合成炸药工业的基础。这是人类尝试着自己制造肥料养活更多的人口和代替会消耗干净的智利硝石的第一步尝试,但是因为成本太高终究没有载入史册。
从他被淘汰的命运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能量消耗的无底洞,能量意味着成本,也意味着此时的技术难度。
合成电石的原料很简单,现在完全可以做到原料的充足,无非就是石灰石和焦炭。
不过难点不是原料,而是如何把巨大的能量塞进电石之中,或者说如何产生这种极高的温度。
即便有催化剂存在的条件下,这个反应也是个超强的吸热反应,否则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能量作为下一步合成的中间产物,需要两千度左右的高温才行。
不计成本,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也不是不可以在实验室的条件下达到这种温度。毕竟陈健想要的只是电石,而不是纯净的电石,有杂质不影响下一步的反应。
这样一来,陈健决定用一种几乎是超贵成本的办法来制造少量的样品,目的仅仅是为了证明他想证明的东西。
想要产生可以简陋条件下制取少量不纯净电石的热量,可以用铝热法来提供热源,三千度左右的高温完全可以达成少量制取电石的条件,这也是用合法手段制取氰、化物的可行手段的第一步。
铝在出现之初是极为昂贵的金属,价比白金,而且血统最贵的人物也以有一个铝杯为传家宝——前提是西门子还没有弄出来自励式直流发电机,大量的电需要依靠电池法来提供,甚至需要用钾或者钠来置换。
此时的条件完全可以实验室法制取出价格比黄金还要昂贵的铝,也可以实验室发制取出可以利用的氧化物作为铝热剂的材料之一,花上大价钱绝非做不到。
如果说铝是此时条件下实验室法制取电石的前置条件,那么制取铝的前置条件也不少,很可能还要死人。
靠直流电,可以电解熔融的冰晶石和氧化铝的混合物,从而批量造出数量不多的铝。
氧化铝好说,找到原料后用纯碱溶解掉氧化铝生成可溶于水的偏铝酸钠,纯碱陈健已经建起了初步的作坊,数量管够。
将纯碱溶解的氧化铝过滤掉其余不溶于纯碱的杂质,剩余的偏铝酸钠溶液吹入二氧化碳——这个也是此时的条件可以得到的——从而生成沉淀性的氢氧化铝。
氢氧化铝过滤出来后再洗一遍,再酸洗一遍双次过滤,将氢氧化铝高温煅烧,生成于此时的标准来看算得上纯净的三氧化二铝。
这就是电解铝的原料,基本上没有什么技术瓶颈,只要定下规范不计成本,并无问题。
但是,氧化铝的熔点太高,想要电解氧化铝必须要在熔融状态下,这就需要用冰晶石来溶解氧化铝,从而降低反应所需要的温度。
冰晶石是六氟合铝酸钠,实际上是有这种矿物的成品矿的,但是并不在这里,而且此时也没有发现,所以还需要单独制取。
既然是六氟合铝酸钠,有氟这样的字眼,制取的过程中以现在的条件难免会死人。
想要合成,现在是可行的。
首先,陈健之前和木老先生发表了植物所需要的氮磷钾肥料的研究,和自己在闽城建起的简单硫酸作坊,可以生产硫酸。之前自己的某位师兄为了尝试用磷灰石和浓硫酸制取磷肥代替鸟粪石导致氟化氢中毒而死,所以靠不挥发酸制取挥发酸来制取氟化氢是可以达成的。
收集氟化氢可以用铅器皿、也可以用最为原始简单的蜡器皿。
用收集到的氟化氢和之前已经可以达成一定目标纯化的偏铝酸钠反应,可以生成冰晶石,整个过程现在基本上是拿人命在换。
氟化氢想要致人于死地,轻而易举,而且完全是不可治愈的,就算当时不死,长久的危害也会跟随一辈子,骨头不可逆地会酥化。
另一种办法也好不到哪去,拿萤石、纯碱、硅砂焙烧后,再用硫酸处理之前纯化的氧化铝得到硫酸铝,再用硫酸铝和之前三种原料的焙烧产物生成冰晶石。
看上去这种办法似乎没有氟化氢产生,可是前三者原料煅烧生成的中间产物氟化钠在水中的溶解度很低,大约只有百分之三四。浓度太低,后一步的反应原料的配比就不好掌握,而且原料的配比是多少陈健并不清楚,只能一点点地尝试。
虽然不用接触剧毒的氢氟酸,但是尝试的过程少说也要个几个月,而且纯度也不好把握,论起来确实没有用氢氟酸处理氧化铝容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