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旦开扯,陈健很清楚自己那两把刷子,只好避重就轻。
“咱们今天不考虑物质到底是什么,也不谈到底是存在才被感知,还是被感知因而存在的问题,更不谈人的灵魂与意识,只谈最基础的和人无关的物质。”
“在某种意义上讲……当然,或许我说的不对……只是说从某种意义上,物质是万物的第一属性。先有了物质,然后才有了其余的种种。”
“但就物质本身来讲,物质本身也是拥有固有属性的。比如我说的惯性、比如刚才定义的质量,这是物质本身所固有的。”
刚刚涉及到这个问题,反对的声音就已经出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观,如今没有任何一种成为主流或是官方的意识形态。没有神,也没有主义。
看似一句很简单的物质是第一性,即便陈健已经故意绕开了很多问题,但涉及到这个根本还是出现了太多的反对声。
之前几天,从水银、大气压再到往复式蒸汽机的模型以及坐标系解析几何。这些都没有涉及到根本,所以这些人既新奇又兴奋,同时又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一切。
可现在不得不涉及到哲学的时候,双方也就必然会出现分歧,而这种分歧恰恰是陈健所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反驳的层面。
好在第一个疑问并非是出于哲学,而仅仅是出于物质固有属性这个概念。
一人从人群中站出,行礼之后问道:“陈健,那度是不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呢?”
陈健摇头道:“度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如果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物体,那么度就没有意义,所以这不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假设一片虚空没有任何参照,你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再往前走呢?”
“可以绑一根绳子。”
“所以这根绳子决定了不是只有一个物体,而是两个物体。在这种情况下,你又怎么知道你是往前走了还是绳子往后退了呢?”
陈健又道:“再比如,你现在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你一动不动,可是相对与太阳来说你动没动呢?显然你在动,但是你相对于我没有动。”
那人也摇头道:“如你所言,如果只有一个物质,那么你又怎么知道这个物质是否有质量呢?除非有第二个人出现来测量才对。”
“这个和度不同。物质就在那,难道你闭上眼睛就没有了吗?现在,我闭上眼睛,你还在,对吧?你走没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还有质量,肯定也有惯性,跑的飞快如果绊倒会向前跌而不是向后倒。也就是说,惯性和质量,是不用相对而绝对存在的。”
“那石子和飞行的石子有什么不同?”
“飞行的石子,先是石子,然后才是飞行的石子。”
“那么飞行的石子拥有度,是不是也同样拥有你说的惯性?惯性到底是什么?你说度不是惯性,那么惯性却体现在度上,对吗?”
陈健被这个问题问的迷糊,挠挠头道:“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马,必然有色,然后才有黑白花黄。色像是是惯性,黑白花黄像是度。世界上有没有颜色的马吗?没有颜色就没有马,马必然有颜色。”
“如果是这样,静止的石子又是什么颜色的?”
“静止的石子,相对来说度是零。你说它有度也对,说他没度也对,关键在于你认为零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石子的惯性体现在不受力的瞬间。这个瞬间它是静止的,那它就静止;如果它每刹那飞三十步,那它就会保持每刹那三十步。除非受到外力作用。”
“度又是什么?”
“度有两个要素。方向和数量。度必然有方向,必然有数量。所以一块静止的石子,你说它度为零,意思是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三百六十个周天的任何方向它的度都是零。”
“世上有只有数量没有方向的度吗?”
“没有。”
“盘古开天之时,万物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
“不知。开天之后方有世界,开天之前没有世界。开天之后,方有万物,方有惯性。相对来说,有的运动,有的静止,除非受到额外的力才生改变,如果假设没有丝毫的力出现,那么万物会趋于开天瞬间的模样。”
“开天瞬间,是动是静?”
“不变的动,就是静。假使一块石子不受任何外力向前飞,那么由于惯性,我们可以知道它在任何时间的位置。这是一种静,一种只有物质本身属性的静。”
“若石子在空中飞行,将时间无限分割,分割到无限小,在这个无限小的时间中石子并没有向前移动。那么可以看做这个石子此时——此无限小之时——度为零。零乘以无限大,是零吗?”
问出了这个问题,一干人都笑了起来,看得出这或许是个玩笑,也或许是因为陈健忽然解答了这么多问题,这个提问者或是真心希望陈健能够解答。
陈健也笑了,无奈道:“我要是能解答这个问题,早就登上贤人祠,拾起数百年无人敢拾的大祭司之杖了。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我不懂。谁敢回答这个问题?”
看了一圈,众人都在大笑,没有人想去回答。
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数百年已经疯了几个了,前车之鉴下,尚且没有疯掉的人只能有意识地忽略掉这个问题。
有几个人也暗暗松了口气,短短几句话陈健已经回答了两个不知。
不知开天之前、不知绝对时间停止下的动与静,这也就证明这个人至少此时是没有野心妄想要获取那个所有人都艳羡到疯狂却又不敢触及的荣誉——无所不知,解释整个世界。
新的问题被解释,也同样造就了更新的问题,而这个更新的问题被解决之后或许还有更多的问题。
那个提问的人略微有些失望于这个问题仍旧没有答案,却还是很郑重地给陈健行礼以示感谢,陈健回礼之后自嘲道:“这就像是讲故事,讲故事之前总有给出故事的背景。如今背景总算讲完了,总算能从这个背景继续讲下去了。我说了,这只是一种大胆的假设,一种可能。包括咱们已经知道的一切,或许都有另一种解释,但是这一切的解释在没有解释完世界之前都只是一种假设甚至难以证明,只是看这种假设能否被证明或者说能否被证伪。”
“如果有一天,有个人站出来说,人之所以饿死不是因为没吃东西,而是因为别的,比如是因为海里某处刮过一阵旋风,所以有个人饿死了……只要他能证明,那么我们也可以接受嘛。”
这一次总算博来了众人善意的笑声,一些更为古怪的比如问问陈健时间是不是一种物质之类的想法都停下来。很显然陈健已经缴械投降,不需要追到穷途末路,也或许还有些人希望知道力与质量的关系。
陈健终于可以回身,画出了小球在斜面上的受力分析。有了数百年简易逻辑的思考和坐标系、力与反作用力、质量、惯性、吸引力存在却不知为何物的基础,这个受力分析还是可以被认同的。
“诸位,咱们先要明白一件事。一斤铁,受到的假设存在的那种对万物的吸引力是弹簧这么长的力量,那么两斤铁就是两倍、三斤铁就是三倍。也就是说,任一质量的物体所受到的这个吸引力,是和质量有关,并且每一个微小的质量所受的微小的力是相同的,用简单的叠加法之后用宏观的、可观察到的读数反馈给我们。”
“那么,之前所说的加度,是和受到的总体的力有关、同时又和总体的质量有关,那么也就是只和总体的力与总体的质量相除的一个系数有关。我们可以把这个力,称之为某种力,这种力的定义是对甲这个质量的物体产生乙这么多的力,并且是而且只是和质量有关。”
“众所周知,一斤之数本就是当年姬夏的胞妹吃一顿肉的数量,以此度量。那么这个力,咱们也可以定下来一个规矩,以方便日后说起来方便。说起力,大家说最先想到的动物是什么?”
这一次答案五花八门,但还是最常见的耕地的牛被人说了出来。这个族群是个农耕民族,牛并非是他们所见过的最有力气的动物,但却是能够在说起有劲儿这个概念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至于老虎大象,连特么干农活都不会,自然卑贱。
“那就好嘛,咱们就定下这一牛,就是一斤的物质所受到的、假设存在的对万物的吸力的大小。那么又由刚才得知,力是赋予物体一个加度的东西,那么咱们现在来算一下这一牛的力,可以让物体在一滴水的时间内增加多少度呢?”
“这是个简单的勾股算法,只是测量的不准,日后可以再测。咱们先大致地算出来,然后立起任意的角度,看看这个算法是不是差不多。没办法,我是想要求人做出最精妙的钟表,可惜做不出啊。这漏壶计时器也是花了数百个银币做出来的,每个时辰正好能够落下三千六百滴,咱们就定义这一滴的时间。”
秒者,秋禾之一芒,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个字的,但却选出来另一个字代替,只是这个秒相对于另一个秒,其实是两秒。
完成了最基本的定义,剩下的问题也就简单多了。一个受力分析加勾股定理,很容易算出来一个答案。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一牛的力可以让一斤的物体,在一秒内增加四步的加度。
受制于摩擦力和测量水平,这个水平尚可接受。换算成陈健熟悉的熟知的结果是八米每二次方秒,相对于九点,但却可以接受。
完成了最难的定义和哲学概念,剩下的事反倒是顺理成章,再不需要这样麻烦地去解释、去定义。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