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却不以为意,继续道:“王将军说,此前从未有僧人来过此地,但我分明在院子外面看到了僧人驱邪所用的令咒;王将军说,黑驴附身之后只对他的亲人有伤害,但我分明感受到了士兵们接近此处时,发自内心的恐惧,分明在院子里,感受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王夫人,我觉得你的丈夫之所以撒这种谎,应该是有着难言之隐的,我想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只有你能够解答我心中的疑惑,也只有我,才能帮助到你们夫妻二人,勇敢一点,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只有知晓真相,我才能对症下药,解除掉长久以来,加之在你们夫妻二人身上的诅咒。【】”
“哎。”王夫人终于从蒲团上站起,转过身了,虽然皮肤皱皱巴巴,眼袋幽深,但脸型仍然小巧,可见出年轻时候的风韵。
见到沈飞的时候,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诧异:“你不是和尚?”
“谁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和尚才能驱除邪秽的。”沈飞淡淡地微笑。
“看你的装扮……是个道士?”
“夫人慧眼。”
“哎,看来我相公真是没人可请了,居然请了个道士前来送死。”
“此地果然已经坑害过不止一个和尚了吗?夫人,你如实告诉沈某,真正的危险到底来自于何处,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说出来,沈某才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
“道士你姓沈吗?”王夫人定睛打量沈飞,片刻之后道:“看样子倒是高大英武,器宇轩昂的,被夫君诓骗了进来,真是罪过啊罪过。”
“夫人不必替沈某担心。”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既来之,则安之,沈某确实想弄清楚两位公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沈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好奇心过重为好,快快请回吧,趁那个妖怪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快快回去吧,晚一点都来不及了。“
“夫人,您大可不必担心沈某的安危,沈某既然已经来了,便需要将问题解决再离开。”
“呵呵,可惜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请便吧。”话音未落,一道黑风从窗外飞来,落在王将军的两个孩子身上,将他们全部包裹进去。伴随着妖魔狂笑的声音,两个孩子在黑风中痛苦异常,表情扭曲,极力的抗拒却无法可想。
“看看看,让你走不走,那妖魔又来了吧。”王夫人双手合十,转过身去重新跪在神像面前念经。而她的两个孩子身体已然发生了变化,黑风笼罩,两个孩子嘴巴前突,眼睛变大,相继长出了驴的脑袋,身上黑毛暴增,刺破外衣,如同针胄,四肢化作驴蹄,弓背屈身,四肢着地,圆目放幽光,虎视眈眈地从左右两侧观瞧注视沈飞,简直就像是两只小怪兽。
后者感受到他们目光中的敌意,微微蹙眉,信手一招,朝花夕拾剑现于掌中,往前挥动。
“刷!”一道剑罡掠出,两个孩子分别向左右分开,闪躲过去,剑罡从他们中间穿过,撞坏门框犹不罢休,径直向前,笔直撞在院墙上,在其上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缺口仍不停止,飞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在沿途所有碍事的东西上留下月牙形的缺口。
两个孩子分别躲向左右两边,落地之后快速冲向沈飞,四肢并用,速度奇快。若换做常人,眼见妖月当空,阴风阵阵,树木倾摆如涛,人类的孩子变成了两头驴妖,主动向自己发动攻击,早就吓得屎尿横流了。沈飞却完全不为所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抓着剑锋的右手笔直向前伸,一道坚韧的气场笼罩全身,轻松抵挡住了两个孩子的攻击。
自从学习了君子望气术,沈飞对于气机的掌控有了更深的理解。学习仙术以来,他已可以掌控存在于空间中的仙力,而学会了君子望气术之后,他却能够掌控气机了,所谓气机,便是空间中存在的无法被触摸,但确实活跃的气体,是一种分散时候无形,汇聚以后力量不容小觑的东西,现阶段,沈飞对它的控制仅仅限于防御,对付两个小家伙已足够了。
气机凝聚成防护罩,笼罩以沈飞站立的地方为中心,方圆一米之地,两个孩子的蹄子一次次地与防护罩碰撞,发出金铁交织的脆响,毫无作用。也不知击打到多少次了,沈飞有些不耐烦了,使出仙力震爆的招数,将两个孩子一道撞飞,一个撞破门扇,落到院子里去了;一个后背狠狠撞中立柱,再反弹回来,落地咳嗽不止。
沈飞没有痛下杀手,毕竟他们都是王林的孩子,悠然转身,重新望向王夫人,却见对方已经出现在自己近前,双手呈莲花状并拢,抵在自己的胸窝处,一道巨大的风浪紧接着到来:“去吧道士,这里的事情你管不了。【】”
风浪袭来,并无杀意,带着沈飞一路向后,直至撞破被锁住的大门,回到了院落的外面,方才停止。
沈飞看着被自己撞坏了的门扇,意识到王夫人想要表达的意思——我如果想要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的!沉沉地叹了口气。
此时,王林和拓跋烈从身后走了上来,关切地问:“沈道尊,里面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沈飞面无表情地看了王林一脸,声音坚硬地回答:“王将军,你隐藏的真够深的啊。”
王林如遭雷击,面色立时大变。
拓跋烈见他如此,知道里面一定是发生了对沈飞不利的事情,表情也寒冷下来,厉声道:“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情!你可不要告诉我沈道尊是无缘无故冤枉你的。”
王林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拓跋烈和沈飞连连拱手:“殿下,沈道尊,求求你们救救王某一家老小吧……”
沈飞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沉了沉,伸出手去搀扶他:“帮你是可以的,但你先要把实话说出来。”
“我说,我全说!”
……
原来,王林之前讲述的故事只有一半是真的,另外一半全都是假的。当年,王林被打入天牢,得到皇帝陛下的看重从而重获新生,成为了现在南通城的城守,这些是故事真实的部分;一家老小为了王林能够准时赶赴南通城上任不辞辛苦的连续赶路,这一段也是真的;在路上遭遇了狂风暴雨,流落观音庙同样是真的。但有一点王林却撒了谎,那就是当年在观音庙内向观世音菩萨乞求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活下去的,并不是他王林,而是王林的妻子,已经在院子里诵经念佛整整十年时间的王夫人。
王夫人和王林家里面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非常深厚,王林为人一根筋,有什么事情不懂得转弯,王夫人便在身后为他操持。当时,皇帝陛下能够注意到王林的案子,也是王夫人暗中买通了皇宫中的太监,向陛下进言的结果。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亲爱的夫君不仅走出了天牢,保住了性命,甚至还官升一级,由千夫长晋升为了帝国将军,王夫人自然大感欣慰,生活忽然间充满了希望。在这种情况下,于走马上任的途中却遇到了麻烦,迷途不得解,连续多日在森林中打转,老人孩子相继感染风寒,动弹不得,再遭逢暴雨,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将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浇灭了,当时的王夫人陷入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当中。
为此,她面向观音像做出了一个后悔终生的决定,乞求以两个亲生孩子的性命,换得夫君的平安和顺利。在当时的王夫人看来,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但夫君只有一个,只要王林生活的平平安安的,一切就都还有希望;更何况在荒郊野地里感染风寒,没有口粮也没有药材,两个孩子几乎是死定了,用他们的性命换得夫君的安康,其实没什么过错,毕竟人国社会,是个夫为天的社会。
王林的夫人是个虔诚的佛门信徒,一直过着近似于苦行的生活,吃斋念佛,清心寡欲,除了夫君之外,再不对任何事情抱有欲望,大概就是因为如此的特点,当她笃定了一切力保夫君平安的时候,观音神像居然做出了回应,残破不堪,只剩下半张面孔的观音像在风雨中开口说话:“你是否真的愿意为了夫君的前程牺牲掉两个孩子的性命?”
乍听神像开口,王夫人吓得不轻,但很快冷静下来,表现出了女人在绝境中的坚强,连连叩头道:“孩子是民妇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他们的生命理应由民妇安排,民妇愿意做出如此的交换。”
“那便答应你的乞求吧,不过有一个条件,从此以后,你和王林再也不能同房,更不能再要新的孩子,你要把所有的心力,信仰,乃至肉身全部奉献给我!”
雷霆大作,王夫人昏迷了过去,她是一家老小当中最后一个昏过去的人,在她之前,王林早已经体力不支地睡死过去了。
转天醒来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不仅一家老小身上的风寒全部清除,缺失的体力也得到恢复,更有一头毛发稀疏的黑驴背着两担大米,出现在观音庙里,王林喜不自胜,以为是老天开恩,连连向天叩头,王夫人却知道是自己昨天的祈祷应验了,拽着王林跪到观音神像前,向神像拜谢。
一家老小绝境重生,都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悄逼近,这之后,如王林之前叙述的那样,他将食物留给妻儿,自己牵着黑驴赶赴南通城上任;领着官兵回来寻找家人的时候,第一次没有找到,第二次有着黑驴的指引才重新找到了观音庙,与家人重新团圆。故事说到这里,似乎是一出阖家欢乐的轻喜剧,却万万没有想到,王夫人的心愿刚刚应验,她所要付出的代价便到来了。
首先,王夫人似乎是由于长久的诵经念佛,获得了如同苦行僧顿悟所产生的神通,拥有了至纯的阳刚之力,不可以再行房事;紧接着,一家老小来到南通城的第二个月,王夫人和王林的两个孩子身上就长出了黑毛,耳朵变尖,变得像驴子一样。王家两位长辈眼见孩子变成了如此模样,将那头救了一家性命的黑驴杀了祭天,可仍然于事无补,反而因此遭到上天的诅咒,暴毙于黑驴惨遭屠杀祭天的第二天夜里,死的时候七孔流血,全身上下布满了驴牙啃食的印子,双目圆睁,死状其惨。
王家由此家破人亡,只剩下了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变得像妖怪一样的孩子,王林因此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在王夫人的头上,不仅将一路走来,对他有大恩的夫人连同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的两个小孩,一起锁在了一间废弃的院子里置之不理,更是要续弦纳妾,另结新欢。
事后回想,王林当时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生活打击确实沉重,心态崩溃了;二是从千夫长晋升为将军,在职位上前进了一大步,有些飘飘然了,王夫人又在此时丧失了行房事的能力,所以才将她和她亲生的,已经变成怪物的两个儿子,锁在后院,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林一脸汗颜和愧疚,满面通红,沈飞却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事隔多年,他其实一点都没有改变,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否则也不会在不告知真相的情况下,便让自己深入到院子里面和王夫人碰面。
却听王林继续说道:“再娶的事情非常顺利,很快便到了大婚的日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当天夜里,一切都变了,本来的大喜事,变成了大丧事,后悔已经迟了。”
路行千里,善恶有报,道佛虽然观点对立,但佛宗的论调并非完全是错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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