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可不认同你,孔圣人明明说的是人性本善,你怎么唱反调说人性本恶呢。”
“圣人以圣者之心看待世人,故人性善;凡人以凡者之心看待世人,故人性恶。”
“满口胡言乱语,又感觉你不像是好人了。”
“好与不好,自有后人评判。恰如始皇帝焚书坑儒,诛灭六国,六国之人视之如魔,欲生啖其肉,生饮其血;然而其统一度量、统一语言,建立大一统国家,又让分崩离析的人族恢复了统一,让人国在妖族的猛攻下得以残存。所以,好与不好,在当事者眼里并不能有着客观论断,由后人评价才能准确。”
“始皇帝平天下,令天下人十去其九,你居然说他是好人?”
“群妖乱舞的时代,唯霸权可兴族。”
“我的天,你的口才可以啊,我明明知道你说的是歪理,偏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随便探讨而已,何必反驳,何必较真!能接受便接受,不能接受就权且一听,当个笑话。”
“儒生不是要让天下人认同自己的观点吗。”
“仙人指路,引有缘人入仙路;儒生的大道存乎于心,若你影响了他的道,便需要给你讲明白,若不影响,儒生才懒得搭理你呢。”
“哈哈哈,这是实话。”
“当人人皆颂儒道,你想不从也不行了。”
“儒是什么?”
“儒是满足人心中的渴望,是建立秩序,是维护和平。儒、释、道本就相通,没有谁优谁劣之分,都是支持你行走乱世心不动摇的滔滔教诲。”
“行走乱世心不动摇。”
“纵观三派兴衰,心坚者力强。”
“有道理。”
“叶飞,在这无人的地方我给你提个醒吧,别做傻事。”
“我知道。”叶飞知道子弃指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开发丹海的行为。
“你不知道!有些戒律是必须遵守的,这是九州存续的关键,破坏了戒律就是破坏了九州的基石,人人得而诛之。”
“我懂得,我懂得,你多心了。”
“你不知道!其实我对你比你对我还要关注呢。”
“哦?为什么?”
“为什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
不得不说,子弃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这种魅力的存在让你和他说话、与他相处都非常舒服,不会有压力,仿佛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又或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叶飞终于明白桐湖剑派的人为什么对子弃如此看重了,这个儒生的身上确有不同凡响之处。
子弃从不讲大道理,但他说过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有道理,每一句都有韵味,每一句都值得你细品,值得你推敲;子弃从不迎合你,甚至经常反驳你,但总让你觉得他反驳的对,他坚持的对,他的坚持正证明了自身的价值;子弃从不谦让,棋招步步刚猛,给予叶飞泰山压顶般的重压,但叶飞偏偏觉得下棋就应该这样,如果谦让了反而是不好的。
一个男人能够做到既有棱角又有原则,更甚之能让人觉得跟他在一起非常舒服,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不容易的。叶飞活了二十年,到今天为止这样的男人也只见到了一个半,子弃是一个,白羽是那半个。
子弃的行为做派,他所拥有的力量真是和山上的道士们大相径庭,他很执着,这份执着不下于掌门真人李易之,不下于灵隐寺净灵和尚,但这份执着不会让你感到他很偏执,不会让你感到他狭隘和自私。子弃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充满力量,仿佛为了芸芸众生发声,他那激昂的精神与状态让你恍然觉得他便是救世主,他心中的道绝对能够实现。
子弃真是个了不得的人,他的不凡之处在于他能让你觉得,和他在一起,能变得像他一样不凡。
当子弃抬起手的时候,仿佛满天星辰唾手可得;当子弃露出微笑的时候,仿佛鸟语花香万物复苏;当子弃张开扇子吟诗作对的时候,仿佛天地一熔炉,岁月一甲子,天上地下,整个九州都囊括在他美妙的诗篇中。
不可思议,这种感觉非常美妙,让人忍不住想着多和他呆一会儿,让你想要将这美好的时光保存下去,直到永远。你会从子弃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影子,老师、父亲、哥哥、朋友、路人,等等,他是多变的,又是不变的,他是不可测的,又是可以一眼望穿的。和子弃在一起,你从来不会觉得无聊,一段段离奇的故事信手拈来,让你身临其境;和子弃在一起,你从来不会感到紧张,他总能以自身的博学将你的紧张推到九霄云外。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你越能明白,这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野心,有城府,有学识,一个无所不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美男。
平平无奇的话,从子弃嘴里吐出如同镀金,他即便没有从道法中获得力量,也一定在人国是人上之人。
子弃的白衣如同一面旗帜,为天下儒生竖起了楷模,从子弃身上,叶飞看到了儒生应有的样子。
行棋到末尾,子弃已然累了,额头见汗,不加掩饰,同时距离胜利越来越近了,单从棋力来说叶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毫无疑问。
子弃却忍不住夸赞叶飞“都这个时候了,你连大气都不喘一下,真是厉害。”
“仙力储备比较充足,让你见笑了。”叶飞坦然回应。
“你的仙力储备已不能用充足去形容,应该说是无底洞。我真想看看你体内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子弃双掌推出一股劲力,三千斤重的石头棋子被硬生生推动,车二平四将军!
“好棋。”叶飞拍手叫好,仿佛胜负与他无关,“子弃,一盘棋局让我对你改观很多。”
“一盘棋的时间就改变了你吗。”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可能印象的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能不是你改观了,而是我这个人本就不坏。”
“当然。虽然不知道你和白眉上仙的赌注是什么,但我已经放心了,你起码不会加害上仙。”
“那是自然,我们是朋友。”
“好啦,朋友,朋友。我认输啦。”
“按照棋局的规矩,我要把你的每一颗子都吃光,才算获胜。”
“请便。”
……
当叶飞和子弃离开棋局回到九州的时候,天色还是那么黑,黑的宛若梦魇,可是子弃的身上却仿佛闪耀出光芒,叶飞望着子弃,感觉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子弃伸出手拍拍肩膀上的黑猫,那黑猫正在熟睡,蓦然被拍醒龇牙咧嘴的叫,一副很是不爽的样子,在它尖叫的时候,叶飞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紧了,几乎要停止。
“这是……什么猫?”
“不可说,不可说。”子弃还是和之前一样,对什么都闭口不言,似乎很享受这种藏在迷雾中的感觉。
叶飞苦笑:“不坦诚,白夸你了。”
“我能问一问,你为何会对我改观吗?”子弃又一次撸猫,这一次黑猫烦了,从它肩膀上跳下去,快要落地的时候凭空消失,如同它凭空出现的时候让人摸不到头脑,“我想知道。”
“对话、交流,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而然改变了看法。”叶飞无比震惊地盯着黑猫消失的地方,心说:这只黑猫一定大有来历。“我觉得你是一个乐观、开朗、有抱负,有理想,不会阴谋算计别人的人。”
“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子弃摸着脑袋摇头,“我有这么好吗?”
“总之,你给我的感觉不坏。”叶飞同样摇头,他与子弃的距离比之进入棋盘之前真是拉近了不少,这从两人站立的位置就可以看得出来。
“一盘棋的时间让你改变若此,看来我的魅力不减当年,哈哈哈哈。”子弃打开折扇在胸前摇晃,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像个孩子,“你也是的,你年轻有朝气有抱负,像是年轻时候的我。”
“我可不是你,我只是自己,我是叶飞。”
“对对对,你是叶飞一号,不是什么人的二代。”
“当然。”
“好了,回去睡觉吧。就算你仙力海量,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身体也该吃不消了吧。”
“你呢?子弃!你真的不用睡觉吗。”
“干嘛骗你,从出生那一天开始,我从没睡过觉,因为睡觉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你可真厉害。”
“我只是愿望太大,需要刻苦努力才能实现。”
“如果需要帮忙,我愿意。”
“有需要一定喊你。”
“别跟我客气。”
“去吧,去睡觉吧。”
“不,我也不困,不想睡,跟你一起修炼好了。”
“你也不困?你真是超人?”
“算是吧。”
“看来咱俩真是一类人呢。”
“相见恨晚。”
“叶飞,你是蜀山人吧。”
“如假包换。”
“蜀山剑法可精通?”
“当然。”
“与我练练剑如何。”
“练剑……这个有点……”
“怎么,你不愿意?怕我偷学你们蜀山的精妙剑法?”
“那倒不是,只是蜀山剑法冠绝古今,我却只学了一招最没用的。”
“蜀山剑法你只学了一招?这么有趣吗!我能问问是哪一招吗。”
“这一招来自破袭剑术,名曰有去无还。”
“有去无还?云中子的招数,有意思。说起来,这一招剑法在云中子死后再也没人能够发挥出它的精髓,我想试试你的深浅。”
“你会受伤的。”
“如果能伤到我,我就传你一套剑法。”
“普通剑法我可不学。”
“普通剑法我也不教。”
“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叶飞眼中的锋芒就完全转变了,变得无比锐利,他后撤一步,头顶乌云随着他的撤步分作两边,他撤了第二步,一股澎湃的气浪从脚下涌出,让那刺猬一样的头发更显锋利。
只见叶飞左右双手从大腿两侧向上扬起,片片飞花聚集而来,形成一把花里花哨的长剑。长剑凝聚形成的时候,四散的力量向着中心聚集,变得凝聚而锋利。
叶飞双手持剑,剑尖冲前,锋利的目光从剑尾一寸寸的滑到剑尖,直至破剑而出,冲向两步之外的子弃。与此同时,无边剑气陡然射出,以剑为根,形成一条线,仿佛纵贯江峡之细舟,令苍茫大地裂开一道缝,笔直射向了子弃头上的发髻。
“嗯?”后者本来想腾起罡气硬接此招,看着那白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突觉不妥,伸出右手以掌中扇直迎,还是觉得不妥,干脆一闪身躲开了。
朝花夕拾剑上延伸出的细线从他闪身的地方冲过,将铺在地面上的石砖一剑两段,继续向前冲,在前院的院墙上射出了一个洞,还没有止住去势,依旧向前,割断茂密的森林,去到不可知的远方。
“这家伙……”子弃唏嘘,摸摸额头,竟然见汗,不知是下棋留下的,还是被惊出来的冷汗,正要回身应对叶飞真正攻势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扑到了身前。
一双黑色的眸子闪烁犀利的光,虎目剑眉,双手持剑,剑从身后往前挥,似刺似斩,剑刃的挥动没有任何声响,就连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被远远落在身后。
这一击叫做——有去无还!
叶飞毫无保留,全力挥出手中的长剑。
“刷!”
……
世上有一种剑法,只攻不守,有去无还;世上有一种剑法,剑出饮血,削铁如泥;世上有一种剑法只求百战死,不求苟且生。这是一套冠绝天下的剑法,也是一套被封印的剑法,它的出现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剑术体系,也让一名正道巨擘冉冉升起并快速陨落。这就是破袭剑术,一套震古烁今的剑法,而其中最为凌厉的一式被称作有去无还。
“百战之剑,无所不破”说的便是这式剑法。
叶飞从蜀山学剑,掌门真人李易之向百学堂内所有人传授了蜀山剑法的精妙,唯独对他只授予这一式剑法。其初衷肯定是要将叶飞排除在蜀山正统的仙道传承之外,却万万没有想到,叶飞真的将这一式剑法炼成了,还炼的无比精妙,炼得匪夷所思,甚至用它割断冥王宗少宗主炎天倾的一条手臂。
下山传道以后,随着一场场大战的来临,这一式剑法更加精妙,几乎伴随叶飞走过大大小小的城市,度过高低起伏的坎坷。
叶飞无惧,长剑无惧,恐惧的是他的对手,颤栗的是长剑所指之处。
吾愿以手中剑,逆天改命!
面对近在咫尺的叶飞,子弃将近十年没有锁紧的眉又一次皱起,目光之中除了惊骇之外,更有着深深的震撼,甚至一丝恐惧。
如此恐怖的剑法!
迫在眉睫的叶飞仿若一只张口欲嗜的猛虎,虎啸之声来自心底,震撼心灵。
很好!
这是子弃对有去无还的评价。
很强!
这是子弃对叶飞的评价。
同境界叶飞几无敌手。子弃终于明白为什么斩去炎天倾一条手臂的是这个叫做叶飞的男人,而不是方白羽。
因为在叶飞孤注一掷的时候,几乎是不可阻挡的,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都不敢直迎其锋。
“好!”子弃向后退开一步,叶飞以为他是要施展缩地成寸,全力递出长剑准备在他消失前结束了战斗。却万万没有想到,子弃一步撤出的速度极快,撤步之后身形马上晃动了一下,仿佛经历了从真实到虚幻,再从虚幻到真实的整个过程。呈现在眼中的,只是身影变得虚淡了一下继而快速充实,也就是这一下,这短暂的瞬间,便将叶飞的剑让了过去,与此同时子弃手中的扇子从下向上顶,“噗”正击中叶飞的肚子,再踹出一脚,后者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直到二十米外,彻底撞塌了前院的院墙,那是白天的时候行渊刚刚带人修好的。
子弃収式,笑容重新洋溢,却听到“啪啦”一声,竟是插入发髻的银钗掉在地上,眼看已经被切成了两半。再抬起头,那一头银黑间杂的长发都散乱了,从头顶上散开,让他没有了初时的庄重。
子弃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凝重,出神地看着掉落在地面上的银钗,忘记了去收敛散落的长发。这根银钗是插入头发里的短钗,起到固定作用,从外面几乎不可见,此刻居然被一剑两断?什么时候做的?怎样做到的?
他感到匪夷所思!如果这一剑不是刺向额头而是刺向心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从未想过一个年轻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子弃的面色很凝重,这份凝重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了。
更夸张的是,“哗啦”一声,叶飞从砖堆中爬出来,竟然毫发未损,身上一道伤口甚至连点擦伤都没有,嬉皮笑脸地走到自己面前,对他说:“怎么样,服了没!”
子弃目光几度变换,最后长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在你没有出剑之前,我仍不觉得天麓石櫼上的预言能够成真,但当你出剑以后,我才发现天道不容违抗,预言终会实现。叶飞哦,你果然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