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将将避开了铜炉坍塌滚落的轨迹,半跪在地上与身在墨鸦背脊上的长宫子对视,不露喜怒地道:“你们通天教果然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身为教派内的二号人物,却做出这等阴险下作的偷袭行为,简直令人不耻。”
长宫子早已换上了普通人家的衣服,脸上胡须茂密,黑眼圈很重,看起来那场战斗的失败对他打击不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我通天教一向奉行的准则,至于取得目的所使用的手段,在目的达到之后又有谁会去在意呢。”长宫子理直气壮地说,“更何况,你连杀我两名心腹,屠戮我教众几十人,已然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是我通天教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用什么手段对付你都是理所应当的。”
沈飞两眼眯起,冷笑道:“一口一个通天教,除了你之外,哪里还有同伴想过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的,依我看,你长宫子已经被自己所在的教派抛弃了吧。”
被戳到了痛楚,长宫子面目一阵扭曲,呲牙咧嘴、恶狠狠地说:“等我把你杀死了,带着你的尸体献给教主,副教主的位置就是我的。”
“说到底是邪门歪道,新近崛起的小门派而已,不了解自己和真正的大派之间,到此存在着怎样的差距。”沈飞右手虚握,五彩花瓣飞扬,向着手心之处聚拢。却又是凭空生出一丝警觉,就势滚向一边,竟是那负责看管陵寝的陵鱼穿过火海,噬咬过来。
陵鱼一身阴煞之气,完全不在乎三昧真火的炙烤,趁着长宫子与沈飞对话的当口,低飞在林间,穿过火海噬咬向沈飞,险些得手。
沈飞就势一滚,稳住身形的时候,咬着牙蹦出了两个字:“阴险!”将剩下的仙丹全部扔进嘴里,仙丹入口,充沛的仙力立时挥发出来,流入奇经八脉,沈飞之前一直不喜欢吞噬仙丹,一来觉得这东西是外物,使用惯了就算修为能够增加,走得也是捷径,根基不牢;二来他自己身为大夫,深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仙丹药效越是神奇,说明它某方面的毒性越大,所以本能的不想要吞吃它。
此时被逼到了绝路,不得不冒险,一举将剩下的多枚丹药一口气服下。身体立时从里到外的膨胀。仙丹内的仙力充沛,一次性吞下了这么多,等于将这大量的仙力全部释放到体内,身体反而感觉更加难受了,真是病急乱投医,祸不单行。
长宫子看他身体泛红,向外膨胀,不知虚实,命令陵鱼道:“现在火势正旺,他速度的优势难以发挥,陵鱼给我吃了他。”
长宫子说的不错,沈飞身为仙人,能够御剑飞行,和长宫子这种驾驭妖兽飞行的手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速度更快,也更加敏捷,上一次他们利用对凡人的屠戮吸引了逃跑的沈飞折返,这一次身在旷野之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本想着凌空一击偷袭能够得手却也没有奏效,却阴差阳错地造就了巨大的火场,限制了沈飞辗转腾挪的空间。
“或许真的是天意,便在这上天特意安排的场地上,完成你我之间的了断吧。”长宫子咬牙切齿地咆哮,在他想来,是老天有意将他和沈飞引导向了这次火场之中的生死对抗。
“咔嚓、咔嚓。”三昧真火扩散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功夫,火焰已经扩散至整片树林,黑烟滚滚,身边温度骤升,多棵幼小些的杨树经不住火焰的烧灼,从中间断裂掉落,溅起覆盖面极广的火星群。
“在这里,你召唤的那些恶魔般的植物,也发挥不了作用了吧。”长宫子身在墨鸦背脊上,哈哈大笑。
他骑乘墨鸦往高处走,徘徊在火焰的外围,再命令陵鱼攻击沈飞,端得可恶。
沈飞一边躲闪不断降落的树干、火叶、一边应对陵鱼的攻击,再加上体内仙力不断膨胀,真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他很清楚,此刻,自己只有想办法飞到天上,才能拥有一战之力。
当下召唤花瓣云,命令它们到来。可惜五行火克木,花瓣云在这巨大的火势笼罩之下,居然始终无法成形,无奈之下,手掌虚攥,召唤出了朝花夕拾剑的剑身。
神剑在手,底气足了很多,随意挥斩,斩断掉落的树杈落叶,再往前一挥,斫向陵鱼。
陵鱼体积庞大,左右生有三角形的翅状鳍,两颗螯牙弯钩状向下,嘴巴又平又宽,似乎能将所有触及的东西吞噬进去。尾巴上一根尖刺,在往前游弋的时候左右挥动,拥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沈飞又一次与它持剑相对,看着它一路撞倒了数不清的三四米高的大杨树,冲向自己,虽然体内不舒服,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握住仙剑的剑柄,他便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信,感觉底气十足,似乎只要握着神剑,天下间便没有什么难事能够阻挡住自己。
沧海一声笑,仗剑天下行!
如果传道的任务没能完成的话,我沈飞一定会成为行走在九州大地上的一名侠客,用手中的宝剑,斩尽天下不平之事。
长剑挥舞,抵住了陵鱼的去路,沈飞用剑锋抵着对方,和那巨兽近在咫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双脚稳妥踩地,身体被推得往后滑,在灼热的林间形成了一条为了抵挡巨兽而形成的甬道。
“明明面对危险,为何我反而心潮澎湃?”沈飞心里面莫名的兴奋,神情由初时的慌乱紧张,转做平静和潇洒,说不清具体意义的笑容勾勒在唇角:“危险就在眼前,我却还能心潮澎湃,我真是个怪人呢。”蓦然间右脚踏地,激起一丛土流,后退的势头即刻中止。
沈飞感觉在体内膨胀的庞大仙能正在被自己消化,眉目间的凌厉光芒如同旭日华昼一般耀眼:“我辈擎乾坤,我辈狂如歌。”也不知怎么想起来的,沈飞豪兴大发,吟起诗来,双足用力,往反方向抵推陵鱼:“给我退吧,怪物。”
那体长在十丈开外的巨大怪兽,竟真的被他推得后退,就连身在空中的长宫子都觉得煞是惊奇,不禁道:“这还是人吗,我看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怪物吧。”
沈飞抵推陵鱼向后,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陵鱼的身体左右翻转,将四方的树木撞倒,完全赶不上沈飞前进的速度了,被朝花夕拾剑从中间斩为了两半。
“刷。”在外人眼里,却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沈飞化作一道剑光,从中间斩断了陵鱼,出现在陵鱼被斩断的身体之后,将自己倒退留下的痕迹一股脑地顶推了回去,看得长宫子好生惊奇,却也仅仅是惊奇而已,陵鱼是由煞气组成的怪兽,身体根本不会因为刀削斧劈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沈飞这样做,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没有任何作用。
果然,被斩为两半的陵鱼尸体,各自长出头和身体,分化为左右两个小一些的陵鱼,鱼尾狂扫,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轰向沈飞。
“刺啦啦。”剑刃与鱼尾互相碰撞,发出呱噪难鸣的锐响,沈飞还是没有躲避,不知为什么,自打握住剑后,他便无论如何不想逃避,长剑左挡右支,把鱼尾挡在身前,与此同时右足往前迈出一步,不仅不退,甚至反而进攻过去,长剑随着前进的身体划过两条鱼尾交织攻伐的缝隙,沈飞垫步上前,身体旋转一周,“刷”的一下,剑刃水平扫过,几乎同时划过两只陵鱼的肚子,搞了个肠穿肚烂。
可惜陵鱼毕竟是陵鱼,死不了的,这一击过后,既不哀嚎,也不痛叫,再向沈飞噬咬过来,逼得后者终于要躲闪了,弯腰一滚,暂避锋芒。
“耍帅扮酷,竟做些无用之功。”长宫子身在高处,不屑地冷笑,他驾驭墨鸦站在高处,实为伺机而动之举,沈飞知道这一点,始终用余光观瞧他,不敢将空门暴露出去。
陵鱼再碾压追来,一左一右,把沈飞夹在中间,后者两足发力,高高跃起,让两条陵鱼撞在一起,径直降落在其中一条陵鱼的背脊上,剑刃一阵挥斩,将其背脊上的皮肉斩个稀烂,可惜陵鱼是阴诡煞气的化身,无论沈飞怎样劈砍,都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伤口很快复原,紧接着便是来自鱼尾的反扑。
沈飞一言不发,彻底将澎湃在体内的仙力消化干净,跳下鱼背。
长宫子再做嘲笑:“到底要试多少次你才能甘心啊,你的攻击对陵鱼是没有用的,一点作用都没有。”
墨鸦盘旋在头顶上方,位置比刚才更低了一些,看样子是准备出手偷袭了。沈飞正面受到两只陵鱼的纠缠,背后不得不随时提防墨鸦的偷袭,再加上身边燃烧的大火,四面楚歌,处于极端不利的形势。
在此压力下,眉目间的英气却越发加深了,眼神中的锐利越发的明显了,目光坚定,朝花夕拾剑紧握在手中,看那样子,似乎只要神剑在手,便敢与天下为敌,与苍穹一战。
“长宫子哦,你可知道,我沈飞的剑招只有进攻,没有防守;剑出之时,要么敌人成为剑下的亡魂,要么自己死在敌人的剑下,没有第三种选择。我不会被腹背受敌而困扰,因为我只会一往无前的进攻,所有的敌人在我眼里都只能追在身后。”这样说着,沈飞站直了身子,一道与之前迥异的凌厉剑意从他身上流溢出来,直达天际,靠近的火焰被莫名气息切削为一段段的,向着两端流窜,不敢靠近,已经被灼烧到中空的树木,似乎又凭空挨了重重的一下,纷纷坍塌,如秋天里落下枝头的树叶。
“便让你见识一下蜀山剑派的最强剑意,百战之剑——有去无还!”耀眼光芒下,沈飞错步上前,正持仙剑,人剑合一,整个身体化作一道纵贯一切的流光。
再出现时,已与陵鱼交错而过,两只陵鱼的身上各自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窟窿,身体被这一剑穿透了。
身在空中的长宫子本要在沈飞出剑的时候偷袭,却被这一剑的风华绝代,被剑招施展时的璀璨夺目,被剑意的凛冽所威慑,没敢这样做,只能站在空中强装镇定地嘲笑道:“哈哈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再怎么砍斫,陵鱼都是不会受伤的。”
却蓦然见到沈飞将长剑钉在地上,目光坚定,嘴角噙笑,双手结印:“干、已、申、辛、更、生!五行创生——万木春生之术!”见到这熟悉的结印,心中立刻感到不妙,却已经晚了,霎时间,木流如河水般决堤,自两只陵鱼的体内生长出来,从里到外的将两只陵鱼捆缚、吞噬。
“这是……紫荆?”看着那生长出的植物茎干上长满触须,茎干前端生着独眼,左右观瞧,密切窥视四周的动向,长宫子立刻感到不寒而栗,“怎么又是这东西,身在火场,它怎么还能生长。”
沈飞一边催持仙法,一边说道:“五行火克木,紫荆虽然对于血浆有着旺盛的欲望,也无法抵得过五行的相生相克之道,为此,在之前两次刺穿陵鱼身体的时候,我将它们的种子从伤口里面放了进去,放入到陵鱼的体内,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一鼓作气的爆发出来,从里到外的吞噬陵鱼,它已经再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没有逃跑的机会?你太天真了,不要忘了,陵鱼可是阴煞秽气的集合体。”眼见恐怖的茎蔓从伤口中冒出,包裹了陵鱼全身,长宫子燃烧黄符,命令道:“给我化作阴气,躲开攻击。”
却在话音落地时,骤然发现了沈飞一跃而起的身影,暗道:“不好,他真正的目标是我。”
他说的不错,沈飞真正的目标始终都是他,长宫子,幕后操控这些强大妖兽的人,利用紫荆困住陵鱼的真实目的,是要让长宫子对陵鱼下达命令,从而分心,沈飞等待的便是他分心的时刻,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