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3年,原崇祯十六年,今重兴元年,农历五月十二日,太子朱慈烺,在济南城郊祭告天地,广谕天下,登基即位。
整个登基仪式,全由李啸一手操控,这名对自已登极称帝依然懵懵懂懂的十五岁的孩子,在登上帝位后,自然而然地,对李啸有一种近乎全方位的依赖。
所以,他极其顺从地,如陈子龙姜曰广等人所拟定的那样,在登极之后,立即照本宣科地诵读诏书,加封李啸为太师,并任命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宫中诸事一切皆听李啸调度安排。
这样的做法,在外人看来,朱慈烺这般安排,简直就是自为傀儡,任由自已全凭李啸操控,实是令人骇然。
而李啸这样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
不过,这样的安排,对现在身体伤重初愈,更不懂治国为何物的朱慈烺来说,这样的安排,其实是连日来,从身体到心理都紧张劳累不堪的自已,能采取的最好的选择了。
毕竟,这样的一个根本不知治国理政为何物的懵懂少年,在时代的剧变中,突然糊里糊涂地被人推上了帝位,处于极度惶恐不安中的他,自然近乎本能地想要找一股强大的力量,使自已得以倚靠,而拼却性命救他出京,又一手推他登上帝位的李啸,自然成为了他最大的倚恃。
再说回来,现在这济南城中,刚刚登基为帝的他,因为登基匆忙,就连宫殿与朝堂等物,皆尚未齐备,更遑论其他。
而朱慈烺自已,也根本就没有时间与能力,去组建自已的官僚队伍。再退一步来说,没有半点亲信势力的他,就算想组建自已的势力与人马,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事,所以现在的他,不依然兵强马壮又威信极重的李啸,还能指望谁呢。
所以现在的朱慈烺,只能一切听从李啸安排,自已根本就再无任何主见。
于是,李啸从拥立朱慈烺登基为帝的政治选择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利与荣宠,真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天之下,再无任何人,有这般权势与荣耀了。
李啸当日在京城,近乎搏命地救助下了太子朱慈烺,又成功将他拥上帝位,到现在,终于给他带来了丰厚的政治回报。
从这一点来说,还真有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味道。
只不过,大权在手又兵强马壮的李啸,他在心下,虽然志得意满,却总感觉有点隐隐不安。
因为,现在的自已,虽然在济南拥立了朱慈烺登基为帝,也向天下发布了新皇登基的诏书,但这位由自已亲手拥立,且占据了大义名份的新皇帝,能不能得到普天之下的官员与百姓认可,李啸心里,其实也还真没底。
毕竟,太子从京城逃回到现在登基,时间十分紧急,象南京留都的群臣,可能根本就还未得到具体的消息,他们会不会承认这位便是真实的朱慈烺,会不会对朱慈烺这位太子的真实身份,都持有怀疑呢?
甚至,李啸认为,还极会有可能,有些野心家会利用这种怀疑,而趁国中无主之际,在南京等地另立他人为帝或自称监国割据一地,这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政治风险。
只不过,这些问题,李啸心下虽有担忧,但他并未特别放在心上。
大乱之世,实力为本,各种阴谋手段,终究只是辅助,纵然有人居心叵测,想趁机作乱,但区区宵小,又能其奈我何。
若他们真敢另立其他朱氏子孙来与自已作对,那就别怪自已不客气。自已正好趁此机会,发兵往攻,将反对自已的势力,一举铲除,以绝后患。
当然,这样开展军事行动的狠手,为了维持表面的团结,还是尽量不要随意使用。相反地,在现在这个特殊阶段,李啸认为,自已最好还是采用柔和手段,如果能先对那些诸如留都的官员,给予拉拢分化,当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在新皇帝大谕天下后,李啸又下令,由陈子龙撰写任书,召请依然留在南京的重臣,诸如史可法,高宏图,马士英,王铎,袁继咸,赵之龙,刘孔昭等人,皆来济南任职。
如果他们能来,在这李啸的地盘上,自然只能全听李啸的安排与裁处,这自是最好的结果。如若不能,李啸却也并不特别在意。
因为他对这帮前朝官员,其实也不是特别看重。这些人,在李啸看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为了尽可能团结大多数的力量,李啸对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正眼相看。反正现在自已手下,这些年四下招揽,以及考试提拔等手段,其实已然有足够的官员可用,大不了就将他们晾在一边便是。
在谕书都发出去后,李啸并不稍怠,而是立刻与陈子龙与姜曰广这两位最为任重的亲随赞画,在客厅中密议接下来的战略规划。
这战略规划的主题与重点,便是在于接下来,李啸的目标,究竟是要以统制国内,理顺整个大明帝国为主,还是先行以一已之力,先去打击并反推北方的流寇与鞑虏。
简单地来说,现在的战略规划的重点就是,倒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这个议题,成了李啸与陈子龙姜曰广三人商议的重中之重。
姜曰广的意见,是当先攘外。
他向李啸郑重提道:“唐王,现在我军既已拥立太子登基为帝,那为大义起见,我军接下来,理当集中全力,北进攻击,争取早日夺回京师,将流贼赶回山陕,方是最为要紧之事。”
“哦?”
“唐王,现在重兴皇帝在济南行地登基,局隅一地,实非长久之策,如果我军能夺回京师,从而让即位的重兴皇帝,能从济南行在之地,重新回北京登极坐御。这样的话,当可大聚天下人心,也为唐王积下他人再难望项背的人望与威信,国中的官员与军头,定会皆心下畏服,再无任何人敢生异心。那接下来,在京师既定皇帝还都之后,我军无论是继续横扫流贼,还是北攻鞑虏,抑或斩缓攻势,而是力图全力平定国中形势,皆是甚易矣。”
听了姜曰广的话语,李啸一脸沉吟默然无言,陈子龙却立即开口加以反驳。
“曰广,此话陈某却是甚难赞同。”陈子龙眉头微皱,捋须言道:“陈某倒是以为,现在国家经此大乱,京师沦丧,北面疆土一征腥膻,虽然唐王重新拥立了皇帝,据占了大义名份,但毕竟行事仓促,根基不稳。那么接下来,在大明国中,极可能会有野心家们,拥立不安份的朱氏子孙据地称王,以对抗唐王所拥之重兴皇帝。若是这般,国中必定愈发不稳,大明会有分崩离析之危险啊。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国中不稳,动乱连连,如何可集中全力去对抗外敌?故陈某以来,接下来的重点,还是在于先行安稳国内,尤其中要先行消灭国中一众心思各异不服管制的军头,此事当为重中之重也。”
陈子龙说到这里,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况且陈某认为,姜赞画对现在的局势,有过于乐观之嫌,想来流寇现在京师及北直隶等地,依然是重兵集结,多达数十万之众,想要立刻击败他们,并赶李自成出北京,非是重兵集团合力攻击,不能达到这般战果。仅凭一句话,就想要夺回京师,就想赶流寇回山陕,哪有这么容易!而我军现在,辽东兵马刚刚回返,这山东之地,仅有兴中镇一镇兵马可用。就算要集中兵力去北伐攻击,因其余各镇兵力分散,急切之间,兵马又岂可骤集,这桩桩件件,皆是需要慎重考虑之处啊。”
陈子龙说完自已意见,李啸依然沉默无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姜曰广却摇了摇头,立即又反驳道:“卧子,你说的话,确是有一定道理。但若依你之见,我军放任夺占京师,弑杀先帝的流寇与鞑虏不管,反而一心只图国内,只想着去把不服我军的官员与军头,加以铲除与控制,以吾观之,实非明智之举矣。“
”这样大敌当前,不管不顾,却先行自家内斗争权夺利之举,姜某实难赞同。想来流寇荼毒北方,窃据京师,弑杀先帝,实为大明开国至今之最大耻辱也!现在新皇初立,万事更新,正是天下士民感奋,急欲一雪前耻之机也。若唐王不想着去如何征伐流寇,不立即去为先帝报仇,为大明雪耻,反正只想着内斗不休,只在大明国内攻伐内斗,岂非自堕声名,且大寒天下士民之心,大失天下百姓之望乎?”
姜曰广说到这里,亦是一声长长地叹息,他继续说道:“况且大明国中诸事,盘根错节,繁杂无比,骤然之间,又岂可轻易平定?若迁延日久,国中之事未定,而流寇所据之地盘又渐渐稳固,沦陷地区之百姓为图活命,亦渐思效忠贼子,我军岂非两面不得其好?就算唐王将来能顺利平定国中乱象,但流寇与鞑虏根基已稳,将来再想图之,恐是难上加难了啊。故臣以为,现在民心士气皆为可用,流寇根基尚不稳定,趁此大好良机,还是要想尽办法,先取流寇,再图鞑子,方为上策。最少也要先行据占京师,迎帝返京,方是最为要紧之事。”
听了两名心腹赞画近乎截然相反的意见,李啸一直沉吟无语,只是微微捋须,一脸沉思的表情。
陈子龙与姜曰广二人,皆把期盼地目光,望向这位足智多谋又位高权重的大明亲王。
李啸轻咳一声,终于打破了沉默,缓缓说道:“二位所说,其实皆有道理,只不过,在本王看来,都有偏颇之处。”
“但请唐王详言之。”
李啸微微一笑:“以本王观之,曰广要攘外,卧子要安内,皆是十分重要,是现在所极需要做之事,两者却断不可偏废。只不过,具体行事,当须有轻有重,有急有缓而已。”
李啸的话,让二人不觉一愣,姜曰广试探着问道:“唐王的意思,可是既要攘外,又要安内,两都皆要一手抓么?”
李啸点点头,沉声回道:“正是如此。流寇与鞑虏我军要努力驱逐征伐,要为新帝返都积极创造条件。而国中诸事,亦需极急平定,断不可轻易生乱,决不能让野心家或地方军头趁机作乱,祸害国家与百姓。只有做到这两点,本王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方可不负陛下所托,不负天下百姓所望。”
“唐王所言甚是,只是能否谈得具体一些?”陈子龙追问了一句。
李啸直视着他探询的目光,从容说了一句话:“北击流贼,收复京师,要有如大河纳细流,涓涓不断,汇集成力,渐得其功。而南图国中,则需尽快扫灭不服本王的地方势力与各地军头,此事需得泰山压顶,迅猛图之,以防生乱。总之一句话,北击流寇之事,要慢慢越做越大,南平国内之事,则要尽快实施,以防天下变乱是也。”
“哦,唐王所说,甚是有理。只不过,若真要这般行事,既要北击流寇,又南图国中,现在我山东一地,仅有兴中镇一镇兵马,只怕真不足以使用,万一国中生乱,或是流贼来攻,恐有支应不敷之嫌。”姜曰广脸带忧色地提醒了一句。
“是啊,南北皆要用兵,更何况还要对付更北面的鞑虏,我军现在各镇兵力分散,真若急急有事,确实有难以应付之忧。”陈子龙亦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李啸仿佛猜到了他们会这么说一样,他呵呵一笑,便捋须言道:“二位,你们担忧兵力不足,本王亦是这般做想,故本王接下来,打算再于山东之地,增加编练两镇兵马,以备将来征战之用。而且,本王打算,就此更进一步,重新整编各镇的名称,以及兵种数量与搭配,此等大事,方为我军接下来的工作中,真正的重中之重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