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看到远远行来的刘宗敏,心下恼恨无以复加,他低哏一声,立即拿过马鞭,紧紧地攥在手中。
刘宗敏一行人走得近了,刘宗敏前行数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二话不说,他阴沉着脸,拿起马鞭,就对着刘宗敏没头没脑地用力地抽打。
此时,周围业已安静下来,远远的喧哗业已沉寂,只有那抽动的马鞭,在空中不停飞舞,啪啪的抽打声,在夜空中格外令人心悸。
飞舞如电的皮鞭,凶狠地抽打在刘宗敏身上与脸上,抽得得他脸上皮开肉绽,血水淋漓,望之令人心惊。
饶是如此,李自成却依然一鞭紧似一鞭,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样子。而地上跪着的刘宗敏,亦是低垂着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直到连抽了数十鞭后,李自成才停下手来。
他用一种凶暴又痛恨的目光,紧盯着地上跪倒的刘宗敏,咬着牙喘着粗气道:“刘宗敏,你可知道,俺为什么要这般打你么?”
刘宗敏没有抬头,一脸血糊糊的他,沉声回道:“在下无能,让唐军偷袭得手,以至坑道被毁,营地大损,竟有多达五千余军兵或死或伤,闯王这顿抽打,实在教训得极是。”
李自成一声长叹,将马鞭一丢,恨声道:“哼,你这贼厮,实实坏我大事!现在可好,我军近一个月的努力与辛苦,竟在你这儿毁于一旦!连同挖掘地道在内的数千军兵,皆成了枉死之鬼!你说,俺该不该打你?!”
“闯王打得好,在下身为主将,铸此大错,纵是杀头亦是咎由自取。又安敢说半个不字。”刘宗敏低着头,闷声回道。
“入你娘!现在说这些又有甚用!可恨我军白忙乎了这近一个月,这下好了,全功尽弃,接下来要如何拿下这金汤城,却是一件大麻烦了。”李自成一脸焦躁地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忽有军兵紧急来报:“报!闯王,清军摄政王紧急求见。”
“哦,他来了么?”李自成眉头一拧,又长叹了一声,便转身对刘宗敏道:“好了,现多尔衮到来,必是有事商量,你且先退去吧,今日之过,且容你他日戴罪立功。”
“臣下告退。”刘宗敏拱手一礼,终于起身带着一众护卫快速退走。
随即,清朝摄政王多尔衮,在一众护卫簇拥下,急急来到李自成帐前。
远远地看到站在帐门外,那一脸阴沉的李自成,多尔衮忍不住一声长叹。
此时的他,已然知晓在金汤城南面所发生的一切。从千里镜中,遥遥地看到,南面流寇营地火光冲天一片混乱的情景之际,多尔衮内心纠结得无以复加。
精心设计的妙策,至此成了百无一用的笑话。也许,连带着这位大清摄政王的英名,也要一齐跌堕了。
不过,这一切不良情绪,他努力加以控制,然后快步朝李自成走去。
见到多尔衮前来,李自成虽然满脸不快,却依然客气地招呼他入帐叙谈。
屏退众人后,李自成便向多尔衮问道:“摄政王,现在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了。你我两军,接下又当如何行事,摄政王可有甚想法?”
多尔衮长叹一声,苦笑道:“现在局面如此崩坏,本王又复能有何计可想。唐军今天的反杀之计,实是大大出乎了本王的想象。本王还真没想到,唐军竟会早有对策,在城墙下私挖洞穴,正好针对我等之计,实是歹毒之至。他们以有备对贵军的不备,来个地道反杀,真真事先断然预料。想来这般不可收拾之局面,以及给贵军所造成之损失,本王亦是有失虑之过也。”
李自成不想听他废话,便摆了摆手道:“摄政王,过去之失误,现在再多提,又有何益:?过去之事就不必多说了,你且和俺谈谈,现在这般局面,且要如何处置吧。”
多尔衮摇了摇头,脸现忧郁之色,他略一沉吟,便径直说道:“闯王,现在坑道已毁,偷袭之计已是不成,那唐军又已早有防备,故现在唯一之计,便是强攻了。“
他顿了下,复道:“以本看来,需是你我两军,趁着士气未堕,军心可用之机,趁现在还未到师老兵疲之时,集中力量全力攻城,以求一举成功,拿下金汤城,方为善策也。”
李自成皱着眉头,半晌不语,最终亦是长叹着点了点头道:“摄政王说得是,眼下之计,也只得如此了。好在这近一月来,各类攻城的器械用具俱已修造齐全,那就且等数日,你我两军一道合力攻城吧。”
多尔衮嗯了一声,却又目光灼灼地继续说道:“闯王,按我军善观天时之策士来看,三日之内,必有大风天气。在这塞北之地,大风一起,尘沙飞扬,对我军进攻虽多有迟阻,但对极其依赖火器的唐军来说,其影响与困难,怕是更大呢。”
“哦?”
“闯王,风沙既起,定会对火器打放产生极大妨碍,从而让唐军的守城火炮,威力大大下降。这对于我军攻城来说,却是一个大为有利的条件呢。”
“很好,那就是等风沙大起之日,你我两军一道合力攻城,定要将这金汤城一举拿下!”李自成狠狠地捶了下大腿,一锤定音。
二人商议既定,在又商量了一下配合细节之后,多尔衮便告辞而去。随即二人,分别下去安排不提。
而在这时,整个金汤城中,则一片欢腾。
唐军第四镇镇长段时棨,一脸喜色的他,亲自表彰一众有功军兵与将领,整个金汤城中,一片喜气洋洋。得此一胜,唐军士气十分高涨,对于接下来的守城之战,更是信心百倍。
说起来,现在的局面,在唐军接连挫败流寇与清军的攻势后,对于守城的唐军来说,他们似乎觉得,这优势已渐渐转移到了自已这边。他们更是相信,象统帅段时棨与刘文秀等人,现在更是有了充足的预案与兵力,来应对清军接下来的进攻了。
每个人都隐隐能感觉知道,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大决战,就快要开始了。
当然,这样的紧迫感,对于唐军统帅段时棨与刘文秀二人来说,感受更为强烈。
他们知道,现在的天气里,塞北之地,风沙之日极多,敌军恐怕接下来,极可能会利用刮大风的开气,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对于这样的情况,二人其实早有准备,就等到清顺两军联合来攻之时,再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三天后的凌晨,在尖锐刺耳的海螺号中,清军与大顺军,正式开始进攻金汤城。
这时,果然如那名策士所言一般,忽然风沙大起,塞北开始刮起了凶猛的沙尘暴。凄厉的萧风,卷起无数纷扬的黄尘,将整个天地涂抹成一片浑沌的稀黄。
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依稀可见,密密麻麻的军队,铺满了金汤城北东南三面城墙之外,无数军兵扛着诸如攻城梯,攻城楯车等形形色色的攻城器具,清顺两军的兵士,皆有如野兽一般纵声高喊着,一齐前来攻打城池。从天空下望,清顺两军联合攻城的气势,端的骇人。
站在阵后的多尔衮与李自成二人,皆以满是期待的目光,投向前面黑压压前行的军阵。两人都满心希望,能以此威压之势,一举拿下这座塞北雄城,拔掉唐军最后的落脚点。
漫天沙尘滚涌,天地一片昏黄,此时的他们,心下反而十分快意。
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弥漫不休的沙尘暴,虽然让自已这次进攻的速度大为减缓,但对于守城的唐军来说,情况却是只会更加不利。
因为在这样的沙尘天气里,对唐军火器的打放,确实如多尔衮所言,会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象火炮火铳的火门与枪管,很容易因为进了沙尘导致无法打放,甚至还会有炸膛的风险。而且因为视线受阻,唐军对于目标的瞄准射击,亦会大受影响。
重兵围城,敌军联袂而攻,让偌大一座金汤城,竟好似在浪潮中的翻涌的一只小扁舟,情况看似已然岌岌可危。
只是在城头之上,看着清军步步走近,唐军统帅段时棨,虽然脸色凝重,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而他旁边的守城军兵,各各就守其位,手持各类武器,亦是人人一脸警惕而自信的表情。
最关键的一场战斗,终于要来到了。
这些可恶的流寇与鞑虏,终于使出了最终的手段,要开始凭借兵力优势,开始强行攻城了。
只不过,他们绝不会想到,唐军已然撒开大网,就等他们前面攻城呢。
在依稀看到,清军远远地进入唐军城头火炮最远射程之后,随着段时棨一声令下,已紧急加护了防尘木板外罩的数百门各种类型的大小龙击炮,立即隆隆打响。
“砰砰砰砰!”
城头火炮轮流打放,震耳欲聋的炮声里,那炮口喷吐的余焰,有如无数朵在冷风中嫣然绽放的金黄色花朵。大团大团的硝烟喷涌弥漫,五百余颗大大小小的乌黑而炽热的铁弹,带着尖锐的死亡啸音,穿透硝烟与沙幕,向岸上的流寇军兵猛扑而去。
铁弹从正拼力奔行的敌军人群中,呼啸穿过,以绝对强横的可怕力量,犁出了一道道血肉横飞的笔直血路。
铁弹所及之处,惨叫连连,残碎肢骸与人体内脏四处飞溅,给奔行的流寇与清虏军兵,造成绝对恐怖的死亡与伤害。
其实,这样激射而来的铁弹,因为已处射击范围的边缘,又因为风沙所阻,所以谈不上任何准确性,但是,因为流寇与清虏的冲阵攻城的人员相对密集,这五百多颗铁弹,给他们造成的伤害,依然十分可观。
在转瞬之间,第一轮炮击就造成了五百名清顺联军的死亡,更近千名敌军身受重伤,再无战力。
当然,相比流寇与清军的庞大兵力来说,这样的密集炮火齐射,对流寇们的杀伤强度,倒是有限。只是,对于流寇士气的打击,却是极其强大而可怕。
原本在风沙中艰难行进的一众敌军,在突然之间,挨了唐军这样的迎头炮火袭击,其所造成的巨大恐慌极具传染性,让整个进攻的军阵,在原本还算有序的状态下,突然产生了一阵不小的混乱。
这时,那些押阵的清顺两军的监阵队,立刻吼叫着冲上前去,喝令他们不许擅自岗位,而是要继续径冲上前,趁着唐军火炮调整的间歇,迅速冲到护城河下。
因为,只要到了护城河处,唐军的火炮因为射程过于抵近,再难以进行后继射击,这样一来,清顺两军可在护城河上顺利地铺板而过,就可立即将攻城楯车抵近,开始撞击城门。同时,那一排排有如巨型蜈蚣一般的攻城梯,亦可继续抵近城墙,开始对城墙发动蚁附攻击。
只不过,就在此时,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几乎可以震爆耳膜的炮声中,金黄色的火光大起,又是数百颗乌黑而炽热的铁弹,呼啸而出。
这第二轮射击,同样造成了可怕的杀伤与愈发巨大的恐慌,又是近千名敌军或死或伤,再无攻击能力。原本就军心动摇的流寇军兵,深深畏惧于这样近乎绝对的死亡与恐怖,很多人几乎出于本能地开始后撤溃逃。整个攻城的流寇与清虏军阵,皆是如此。
这样的溃逃,当然是有感染性的,一时间,清顺两军阵型不稳,人心大乱,冲击前进的速度瞬间降低了极多。每个人的脸上,竟然皆满是惊讶恐慌的神情。
在这关键之际,多尔衮与李自成的督战队,又立刻派上了用场。
他们怒吼着冲上前去,将敢于后退的溃兵当场斩杀,滚滚沙尘中,一名又一名逃兵被挥舞的马刀迅速砍死,在接连砍杀了近百人后,两军的溃退势头,才稍稍止住。
“不许逃!敌军城池护城湖口已近,只要冲到前面,就是胜利!”督战队们冲着惶惶不安的进攻队伍,声嘶力竭的大声吼叫,而两军后面助威的鼓阵,更是隆隆震耳大力敲击,几乎可以掩盖方才的炮声。
于是,两军军兵,在这般威压之下,只能奋起余勇,硬着头皮,抗起攻城器械,向不远处的护城河,大步冲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