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这话说完,朝堂之中,顿时又是一片大哗,那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朝臣,顿时又有如苍蝇一般嗡嗡作响。
“不要吵了!你们都给孤闭嘴!”朱由崧一脸烦躁,他一声怒喝,让整个菜市场一般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马瑶草,你这计策,倒甚是有趣,你且详细给孤说来。“朱由崧咧开大嘴,向马士英展示了一个鼓励性的微笑。
马士英点了点头,便对朱由崧道:”监国,现在,我大明原境内,辽东有鞑子的清国,北边有流寇的大顺国,西边有张献忠的大西国。这三国皆是我大明原先之仇敌与反逆之徒,但现在,我们要向他们正式表态,对过往一切,皆可不究,并且正式承认他们的国土与地位。“
见到朱由崧脸色顿变,马士英未等他说话,便急急又说道:”微臣认为,现在我们要派出使者,紧急出使鞑清都城沈阳、李自成部流寇都城北京,张献忠部都城成都,去跟他们说,现在我大明,愿意与他捐弃前嫌,也不再追究他们先前的种种过节与罪行,他们据占我大明的土地,也不再追索要回,而是可以正式承认是他们三国各自的领土。然后,我朝愿意以此为先决条件,再与他们签订结盟互助之条约。”
马士英顿了下,又急道:“我朝作出这么大牺牲,不惜放下颜面与尊严与他们达成结盟协议,只是要求一点,就是让他们立即出兵,一齐打击那气焰嚣张的李啸。我们还可以向他们承诺,若他们能尽心尽力打击那李啸,让其不得不从我江南一带退兵回山东,那我朝必对他们复有丰厚财礼相送,以更进同盟之谊,更固邦交之本也。“
马士英说完计策,目光灼灼地望着龙椅上的朱由崧,却见朱由崧面无情,一直微微低头,右手不停地捻着胡须。
这时,倒是一旁的阮大铖沉不住气,他以一种责问的语气向马士英问道:”马阁老,你这般说辞,虽有卖国之嫌,但现在大敌当前,也不与你多计较了。只不过,在下很想问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作出这样的让步,那鞑子与流寇,就一定会出兵相助我们,这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吧?“
”右侍郎问得好,为什么本阁会认定他们会出兵。原因很简单,因为救我们,其实也是在救他们自已。“马士英目光灼灼地说道。
”哦,阁老这话何意,可能详说么?“阮大铖瞪大眼睛问道。
“本阁意思很简单,因为对他们来说,那最大的威胁,也与我们一样,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李啸。只要李啸的唐军还是这般如日中,还是这般不断壮大,那么对这三国来说,同样也是他们的心头大患,同样也是他们头顶高悬的利剑,让他们片刻难安枕席。正因为有这个共同的强大敌人存在,才是我们四国能团结一致,互助结盟的基础。”马士英面容严肃地说道。
“况且,现在对他们来说,如果坐视我朝败亡,那么李啸的势力只会进一步扩充壮大,甚至强大到再无人可制的地步。这对于其他三国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坏消息。有道是,唇亡齿寒,他们哪怕是只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也会知道,在我朝这般危难之际,紧急出兵攻打李啸,既是为我朝减轻压力,也是为他们自已,争取了更多更长的存续时间。”
马士英这番话说完,朝堂之上一片静默。
在朝臣们看来,马士英的话语,虽然多有悖逆之处,言语内容也甚是敏感。只不过,他们在内心也知道,马士英这番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但这样的话语,却是极不适合自已表态。
因为,这般把明境内失去之土地,作出书面承诺慷慨赠送给那些鞑子与流寇,谁知道将来时过境迁,这政治氛围翻云覆雨,到时会不会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又会对今天的表态加以严厉追责呢?故而,每个朝臣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皆是一脸深思地故作高深沉默之状。
马士英见朝堂一时一片安静,众臣皆是沉默,他当然知道这般朝臣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不由得暗自冷笑。
送死你去,当官我来,没有任何东西,能比自已的政治前程更为重要。既然马士英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愿意当这个出头椽子,就让他当去吧,反正自已只要择个干净之地站脚,不去趟这浑水便好。
这便是这众朝臣,内心最为真实的态度与看法。
想到自已这般努力思虑对策,这般极力想扭转不利的战局,而朝中众臣却是这般冷漠自保与已无关态度,马士英内心甚是凄寒,他一声轻叹,把求援般的目光,投入正在龙椅上呆坐的朱由崧。
现在,马士英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朱由崧身上了。
因为他知道,朝臣们可以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作为政府首脑的弘光监国,断不可能对此事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甚至说得更直白点,那就是朝中的所有臣僚,都可以向李啸屈膝而降或是四散逃逸,只有这位监国朱由崧,却是无法投降也无可脱逃,乃是李啸断不可轻易放过之人,故在这关系到弘光朝生死问题上,他必须立即作出决断。
果然,朱由崧沉默良久,终于一声长叹,对马士英低低地说道:“唉,时局到了现在,也只能如此,且作权宜之计了。毕竟存亡继续,才是孤这个监国,最需要办好之事。列祖列宗在上,还望你们在天之灵,能体谅本监国一片不得已之用心吧。”
朱由崧敛起神色,对马士英大声道:“马阁老,这与其他三国结盟共抗李啸之事,亦由你全权负责,你所派遣之使者,皆可为朝廷之全权代表。只要能与他们达成结盟协议,让这三国立即出兵为我朝分忧,那将来李啸兵退,孤也如你所讲,对他们断不吝另有重赏。”
“微臣谨遵监国之命。”马士曲心中石头落地,脸色大为轻松,立即向弘光监国叩首应诺。
至此,迁都与结盟之事皆已议定,散朝之后,马士英立即派出亲随太监,紧急前往郑芝龙所在的福州,让他迅速出兵,护送弘光监国东行播越,迁都杭州。
与此同时,他立刻分别派出使者,立即前往清廷、李自成部、张献忠部,请求结盟发兵。
至此,唐军在对岸不断练兵,以等水师到来,气氛喧闹而忙碌。
而弘光朝廷,则是紧急将朝件,纷纷打包,以方便到时能迅速逃走。而这些朝中的官员,除时紧急收拾金银细软外,亦开始将南京的房产紧急抛售,以准备在郑芝龙部到来后,能走得了无遗憾。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说来也巧,就在唐军水师,悉数到达南京城外的长江对岸之时,那郑芝龙派遣其手下大将,时为福州总兵的郑鸿逵,也正巧带着数千兵士,紧急赶到了南京城中。
这时的南京城的所有守军,皆可从这江边城墙上中,遥遥看到,那唐军高大威武的战列舰,足有近百艘之多,已然有如过江之鲫一般布满了整个江面,气势十分雄壮骇人。
更可怕的是,几乎所有的南京城居民百姓都可以看到,那些战舰沿着长江岸边一字排开,一排排舷盖打开,露出一门门黑洞洞巨大的炮口,纷纷瞄准了南京留都所在的位置。
这时,弘光监国站在宫廷塔楼的最高处,他从千里镜中,清楚地看到,那些正缓缓举高的炮口,似乎正一齐向着宫廷的位置来瞄准,他那张肥胖的大脸上,顿是骇得冷汗直流。
而在他旁边,则是同样惊悚不已的刘孔昭,没有千里镜的他,也可清楚目视见到,唐军这连片巨大舻船,有如摭蔽天日的浮云一般,在城外江边缓缓地一字排开,骇得他亦是双腿不停地发抖。
“不能等了!不能等了!”弘光扔下千里镜,踉跄着快步奔下塔楼而去:“唐军即将开始炮击南京,孤断不可在此坐以待毙,请速令宫中卫士,护孤一道出城而去。”
“是,是……”同样一脸虚汗的刘孔昭急急应诺,又立即说道;“微臣这就去组织撤离,同时,也请监国尽快下令,让城中残余守军一并撤退,让他们护送监国一齐撤走。”
“嗯,就这么办。”
君臣二人急急返回宫殿之后,还未来得及下令,那首辅马士英带着一名英武将领,一脸大汗地从宫外迅速跑入。
“监国!监国!好消息,好消息啊!南宁侯郑芝龙已派福州总兵郑鸿逵,领着三千精锐,到达了南京城外,正欲护送监国立即离开呢。喏,这位便是郑鸿逵大人。”马士英抹着脸上的汗水,急急向朱由崧介绍
弘光监国听得这话,简直喜出望外,满身的肥肉都高兴地直颤。
“太好了!太好了!奶奶的,鸿逵你总算是及时来了,真真列祖列宗保佑啊,幸甚,幸甚!不然再迟一步,孤再就真怕难不脱唐军的魔掌了。”
朱由崧双眼放光,极其喜悦地向郑鸿逵快步行来,这一刻的他如此兴奋,一张肥脸油光直冒,不停地搓着双手。如果现在的他,不是穿着龙袍,那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倒是与一个普通的地主老财差不多。
见到这个肥胖如猪的弘光监国,气质鄙陋,言谈粗俗,在自已的面前竟是如此失态,郑鸿逵对皇帝的所有美好想象,都瞬间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鄙视与嘲讽。
这般畏死退缩,苟且无能之辈,也能当监国,唉,这大明朝,难道真是气数将尽了么……
好在他修养不错,没有把内心的真实心态表露出来,只是淡淡一笑,便对朱由崧说道:“监国不过如此。末将此来,是奉南安侯之命,专程迎接监国入闽,迁都福州,从此可得良久安稳。还请监国立即收拾,随末将速速离开。”
听到郑鸿逵这句话,朱由崧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旁边原本咧着嘴一脸欢喜的马士英与刘孔昭,一时间亦皆愣住了。
不是吧,不是跟郑芝龙说好了去杭州的吗?怎么现在要朝廷搬去福州了?这,这……
见三人一时间愣不过神来,郑鸿逵淡淡一笑,平静地回答道:“监国,二位大人,南安侯之所以派末将前来,护送各位朝臣紧急赶去福州,而不是监国要去的杭州,实是出于不得已之考虑。”
“哦,是什么考虑?”朱由崧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南安侯对在下说,杭州离南京甚近,作为迁都之地,甚不保险。那唐军既能拿下南京,那其后必会掩兵东进,直取杭州,而南安侯的兵马主力,尽在福建一带,浙江一带,实无多少兵马可用,这样一来杭州势必亦难保全,到时候,难道监国又要第三次迁都么?这岂非是笑谈。”
郑鸿逵顿了下,又道:“南安侯此虑,末将以为甚是有理。监国若能从这南京紧急离开,径往东南,迁都福州,那么,南安侯有重兵守护,当可保圣驾无虞。而浙江至福建只有仙霞关一道险径进入,我军兵马,只需扼守此处,便可阻断唐军入闽,从而为朝廷保有充足的喘息休整时间。到时,待时机成熟,待唐军后勤不继师老兵疲,再由南安侯发动兵马,重夺江南,必亦大有可为矣。
郑鸿逵说完,脸带微笑地环视三人,一脸平静而从容的模样。
不过,他这番话语说完,朱由崧与马士英刘孔昭三人,却依旧皆是满面阴沉。
哼,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郑芝龙最看重的,不过仅是一条吧。
那就是若弘光监国朱由崧迁都福州,那就彻底地成了郑芝龙手下傀儡,可以任意操弄,将他彻底玩弄于掌中,且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这样凭白得到一个傀儡皇帝,对郑芝龙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呢。
见三人俱是沉默,郑鸿逵心下不耐,他冷着脸喝问了一句:“怎么样,监国,二位大人,难道你们内心抵触,不愿意迁都福州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