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能听完来使的话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名来使见刘国能这般得意大笑,心头愈发惶惧,他怯怯地看着刘国能那粗豪的脸孔,嘴唇蠕动着,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刘国能止住笑,从马上俯视着那名畏怯的来使,目光锋锐如刀,淡淡道:“你觉得,现在的王德仁,还有什么资格来与我军谈条件吗?我军答应不再攻城,不动刀兵,不屠百姓,留得他与其手下军兵一众人等性命,已经是莫大仁慈宽容。难道,有了这个先决条件,他倒还嫌不够么?”
“刘大人,这,不是这个意思,王将军的意思是,是……”这名来使一脸尴尬,却呐呐地回不上话。
刘国能斜了他一眼,又冷笑一声继续道:“本镇当然知道王德仁是什么意思。当然,王将军能幡然醒悟,及时反正,免却了一场刀兵之灾,也算大功一件。本镇愿意践行前诺,不究其前罪,对其投诚反正将士,亦各有赏赐。对于王将军本人,本镇亦会立即禀报唐王,让唐王对其进行相关升赏,断不会没了他投诚反正这件功劳。”
“哦,好,好,刘镇长此番话语,条件已是甚好。王将军能得刘镇长这般承诺,想必亦会十分欢喜。那在下现在就赶紧回去,去向王将军禀报吧。”那名来使脸色苍白,额头细汗密布,却是连连点头,一脸谄笑。
“嗯,那你去吧。你告诉他,本将只给王德仁半个时辰的时间,若其在限期内,不肯开门投诚,那就休怪本镇下手无情了。”刘国能微微一笑,沉声回道。
“是,是,现在这就赶回去禀报,还请刘镇长放心便是。”那来使头点得有如鸡啄米,拱手施礼后,便急急而返。
入得城来,这使者立即来到王德仁房中,便一五一十地急急向王德仁禀报。而在听完这名使者的叙说后,王德仁脸色十分复杂,竟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操!如此条件,倒与不谈保异,真真羞杀人也!唉,他娘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王德仁狠狠一拳砸在大腿上,一脸懊怒地在房中来回踱步,形如困兽。
见王德仁这般形态似有悔意,这使者不觉心急,遂又小心地提醒了一句:“王将军,唐军只给咱们半个时辰,还请将军速作决断,莫要延迟啊。”
王德仁目光如刀,狠狠地斜了这名使者一眼,吓得这名使者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机械地来到窗前,呆呆地向外伫望了许久,方长叹一声道:“唉,休提了。现在他娘的形势比人强,已由不得本将不从了。传我军令,全军卸甲弃兵,全中在城中广场集结成队,然后大开城门,出城向唐军反正投诚。”
“是,遵命!”
不多时,黄陂县城城头皆高挂起白旗,四座城门,亦是一齐轰然洞开。
一身箭衣不着盔甲的王德仁,率着一众将领与城中官员,垂头丧气地从黄陂城北门缓步而出,全部出城后,便一齐跪拜于地。
见到王德仁率众出降,唐军统帅刘国能与副帅翁之琪二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一齐从唐军后阵中缓缓策马而出,来到离王德仁不远处站定。
伏跪于地的王德仁一脸羞赧,不敢正眼相看他二人,他紧紧地咬着牙,压抑着内心羞恼的情感,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便又纳头跪拜:“罪臣王德仁,多谢唐军不杀之恩!罪臣愚昧,率全军反正来迟,请将军治罪!”
其他的下属部将,见主将王德仁纳头而拜,亦不再迟疑,立即紧随王德仁,纷纷跪地参拜。
“唉,王将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刘国能一脸痛惜之色,在马上俯望打量了一番地下跪拜的王德仁,便道:“俺乃是唐王手下将领,第六镇镇长刘国能是也,旁边这位,是唐军第八镇副镇长翁之琪,今日能与将军得见于此,倒亦是难得缘分呢。”
王德仁心下惭愧,不敢抬头,只是拱手禀道:“刘将军,什么也别多说了。在下愚蠢,有眼不识泰山,强要与贵军相争,今日之处境,可谓自取其辱,悔之何及矣!此番战败来降,亦再无半点颜面可言,刘将军要如何裁处我等,但凭处置便是,在下断无二话。”
“王将军,你与诸将皆且起身说话吧。我军既已容你等归降,这先前之冲突,种种不快,自是可就此揭过了。”刘国能心下莫名快意,他冷冷一笑,轻轻地抬了抬马鞭,示意其起身说话。
王德仁脸皮涨得通红,他站起身来后,其余的诸将等人,亦个个沉默起身,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王德仁讪讪起身,强自挤出笑容,又叹道:“在下惭愧,再次谢过刘将军厚德隆恩,贵军愿接纳我等,不究既往,这般宽大为怀,那我等岂能不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从今后,我等愿在贵军帐下,投效驱驰,尽效死力。”
刘国能闻言,不禁纵声大笑,内心却在不停感叹。
王德仁这厮,从流寇起家,先投左良玉,再来投自已,还真是有做三姓家奴的最佳潜质啊,他这番话语,只怕当日,也同样对宁南侯左良玉说过了吧,当然,现在没必要再去追究这些事情了。
刘国能内心鄙视,表面却作如欣赏之相,他沉声道:“很好,吴将军这番表态,甚合本将之心。你们放心吧,我军既能容尔等归降,自当用人不疑。只要你等忠心效力,又如何会不加信任呢。但是,尔等亦需知,我唐军可以不咎既往,却绝不容今后生变。此番来投我军后,尔等要尽心效忠,再不得有任何反复,否则,军法无情,唐王亦必不轻饶!”
王德仁内心一凛,便急急应道:“此为自然,将军何必多虑。我等败军之将,得容唐军收留,实是不胜感激,安敢再起异心。我军部下,任凭贵军安排分配,在下无不从命。还望唐王与刘将军,能不计前嫌量材为用,为我军各位将士,各自谋个前程出路,在下就心安无碍了。在此,且容我先代他们,先行谢过刘将军了。”
刘国能点点头,捋须笑道:“嗯,你这这话倒甚是中听。我唐军之中,向来不容自成山头,此为大忌也。你部兵马,既来相投,自然要由我军彻底整顿改编,将领军兵,亦会各自谋取出路,这个你自可放心便是。现在时间紧急,且待我等回军之后,便会即刻飞信禀明唐王,好生安排尔等一干部众。尔等及时反正投诚,自会各有封赏,至于你王将军,唐王定会更不吝于赏赐升擢,以勉尔等投效之力。”
王德仁心中石头落地,心下却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暗暗想到,也许,从现在开始,自已将永远失去这些如臂所指的部下了,就算得了个封赏的虚名又能如何。
只不过,现在的自已,已是人在屋檐下,安得不低头,活命尚是不易,安可多求其他乎。
于是,他再无二话,立即一脸谄笑地大声答应,随后与唐军监抚司文官一道,整顿收拾自已的这四万余人的兵马,并把军中各类辎重器械,亦完全向唐军禀报交纳。
与此同时,刘国能下令,因黄陂县城窄小,大军皆在城外扎营,今天暂于城外休息整顿,明天一早,便一齐南攻武昌。
令王德仁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帮着唐军整理统计完其部下兵马与军械辎重后,刘国能又派人来召见他,让他到其中军大帐中议事。
听了来人的话语,王德仁顿是一愣,他下意识地想到,该不是刘国能在诱降自已后,又心生后悔,要给自已来个秋后算帐吧。
若是这般,可就糟了。
王德仁心下揪紧,表面却还努力作出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再不耽搁,立即跟着这名报信的亲兵,前往刘国能所在的中军大帐。
入得帐来,王德仁发现,帐中仅有刘国能与翁之琪二名将领在其中议事,仿佛正在紧张商议着什么。
“在下王德仁,蒙刘镇长召见,却不知所为何事?”王德仁站在帐门口,低声发问。
见到王德仁入内,刘国能连声招呼其过来说话:“王将军,莫立门口,且过来叙话,本镇思来想去,为了拿下武昌,却有一事要劳烦将军呢。”
王德仁闻言一愣,忙问道:“刘将军客气了,在下何以克当。所为何事,但说无妨,在下刚刚反正,就能为贵军效力,何其幸甚。”
刘国能哈哈一笑,目光中便有了锋锐之色,他沉声道:“王将军,本镇现在个计划。那就是,想趁现在武昌城的敌军,尚未知晓你部已然反正投靠我军之机,让你部为前锋,继续假扮左军,直往武昌城下,趁左良玉尚无防备之机,一举入城,乘机拿下武昌。这样一来,当可兵不血刃攻下城池,岂非好事?”
听了刘国能的计划,王德仁眼睛瞬间瞪大,心下却是连叹了数声好计。
刘国能这个计划,若能顺利实施,一定可以打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兵不血刃拿下这重城武昌,亦是完全可行。这样的结果,真是最佳之策了。
王德仁连连点头,急道:“此计甚好!在下一切听从刘镇长安排,断无二话。”
见王德仁答应得这般爽快,刘国能十分高兴,随及,便开始具体安排行动计划。
而在刘国能顺利拿下黄陂,迫降了王德仁部全部兵马之时,在武昌城中的宁南侯府内,左良玉却是有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团团转。
而他身边,以黄澍为首的谋臣,亦是一副惶然不安,不知所措的模样。
左良玉有如困兽一般在房间中来回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住走动的脚步,然后,他环视一众谋臣,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娘的!九江城破,东线亦完全崩溃,率军西归的金声桓这厮,非但未能率兵将顺利撤退,反而在黄州城下折损了我军六万余众精锐兵马,真真可恨之至!”
左良玉说到这里,又咬牙怒骂:“更可恶的是,若不是那千余名逃回的兵马来向本侯报信,本侯还真不知道,金声桓这个外号一斗栗的无耻流贼,这条本镇喂了多年的野狗,竟会这般临阵投降,背主求荣,实是可耻,令人齿冷。”
左良玉说到这里,脸上愈是怒色涌动,恨声道:“可恨唐军乘胜疾进,一举包围了武昌城,倒是我等猝不及防,均成瓮中之鳖了。现在我武昌城中,兵微将寡,外无援兵,简直是他娘的坐以待毙!你们说,到了现在这般境地,叫本侯还能如何,他娘的还能做甚!”
左良玉怒吼着说完,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主公,现在说这些气话,于事何补啊。现在唯一之计,就是看看从麻城撤回的王德仁部,能不能顺利赶回武昌救援了。”最终还是黄澍打破沉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向左良玉小声禀道。
听了黄澍的安慰,左良玉原本灰沉阴郁的眼中,一道亮光闪过。不过,这道亮光一闪而过之后,便迅速熄灭。
“哼,金声桓部六万兵马,都被唐军迅速消灭,王德仁部仅有四万余众从麻城得以撤退,他们又如何能逃过被唐军消灭的危险!”左良玉一脸焦躁,重重地叹了口气。
“宁南侯,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想想,唐军若是全力围攻金声桓部,则必无多余兵力去攻打王德仁部,这岂不是正好给他们一个极好的脱逃机会了么?”
黄澍急急言道:“若王德仁部能迅速从麻城撤至武昌城下,正好可打城外那些围城的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就算不能打退围城的唐军,王德仁部这四万余众入得城来,武昌守备兵力大增,再抽调大批城中青壮,那么,我军就有与唐军长期抗衡的能力。到时,我们凭着坚固的城防,与丰足的城中积蓄,当可与唐军长期对抗下去呢。”
“只要我们能与唐军长期在武昌对抗下去,那就能给北面李自成的大顺军与西边张献忠的大西军充足的调兵运筹时间,等到他们这两国援兵一至,与我军一道内外夹攻唐军,唐军必败,此围必解!”黄澍说到这里,双眼灼灼放光。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