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复有大批逃回的骑兵,一脸悲戚地纵马来到田见秀面前,他泣不成声地向他禀报方才惨酷的战局。田见秀皱眉听完,长长地一声叹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他默然向东伫望良久,脸上铁青,心如刀割。一双血红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多么惨痛的失败,就这样眼睁睁地发生在自已面前,真真丢人丧气!
三万余部众,全军尽没,仅剩下数千余人逃回,还折了一名亲信大将,这样的战败,可以说是自已独立带兵以来,最为惨重的失败了。
田见秀来不及品尝更多的苦涩与悲哀,他就迅速地想到了一个更重要更迫切的问题。
那就是,现在精锐尽丧,整个金汤城外的顺军营地中,其余的十万余众,乃是更不堪用没有半点战场经验的新兵,这样的兵马,虽兵力众多,但在如狼似虎又久经战阵的唐军面前,可谓是鸡蛋碰石头,根本就不堪一击。
而且,唐军刚刚阵战获胜,正是士气如虹,焉有退兵回城的道理。兵精将锐,又有极其威猛强力之火炮攻城的他们,一定会再接再励,兵临营下,继续进攻自已城东与城南的营地。有道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把自已手下这残余的十余万新兵全部消灭,唐军必不心甘。
而相形之下,自已初战即败,北面的清军更是已被唐军全部消灭,再无可能入援自已,那么,自已虽然兵力众多,但这些士气萎靡又无甚实战经验的他们,就算是据营地以自守,又如何会是唐军的对手。若要强抗下去,只怕会全军尽死营中,一个都逃不出去。
现在外面的唐军,尚在打扫战场,这可以称之为最后的机会了,那现在的自已,到底该怎么办呢?
内心极其痛苦的他,沉吟良久,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就是,为了保住这些剩下的兵力,自已现在,唯一可做的,便是立即率领他们,弃营南逃,方为唯一可行之策。
当然,这样的紧急撤逃,必会损失营地中大量的钱粮辎重,而唐军见到自已的部队一窝蜂地撤逃而去,必定会全力追杀,这样的话,自已的部众纵然得以侥幸逃脱,只怕亦会死伤甚多损失惨重。
至于逃走之后,因为弃了营地且兵员损失惨重,那李自成要拿自已如何是问,现在,却是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唉,守营不行,逃跑也是一个痛苦的决策啊。
只不过,现在的自已,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田见秀狠狠地咬了咬牙,终于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弃守营盘,全力南撤。万不可与唐军纠缠,能撤多少是多少。”
“泽侯,这……”
“还不快去!”
“得令!”
很快,此令方下,城东与城南的顺军营地,皆是有如开水沸腾一般,大股的大顺军兵象从肛门拉出的稀便一般,急急窜出门去,便立即朝南狂奔撤走。
他们撤走的十分匆忙,很多人连武器盔甲都未带,只求一心能尽快逃跑,免受唐军追杀。整个南逃的队伍乱哄哄的一片,完全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而身为主将的田见秀则是在数百名精锐护卫骑兵的簇拥下,从城东营地的后门率先急急撤走,很快就淹没在顺军南逃的洪流之中。
见到大顺军没有如想象中的闭营决战,反是径自往南撤逃而去,唐军主将段时棨与刘文秀二人皆颇感意料,不过,他们迅速反应过来,知道顺军是要弃营逃跑了,遂立即下令,着两镇兵马中的全部骑兵赶紧出动,一路追杀大顺军逃兵。
与此同时,他下令唐军步兵全速赶往大顺军城东与城南的大营,尽快接管其营中事务,防止里面大顺军不及带走的钱粮辎重被敌军破坏。
而两镇兵马中的辅兵,则跟随唐军骑兵行动,准备在接下来,一路俘获投降的顺军兵马。
安排既定,全军立即开始行动。放眼望去,溃逃南撤的敌军,有如开闸的洪水,茫茫无尽全无秩序地向南溃逃。
人数多达六千余众的唐军骑兵,自是一路狂追猛赶,四下追杀不止。
唐军全力追杀,那十余万南逃的大顺军,却是再无半点战心,在茫茫旷野上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并想着尽快逃命,根本就再没半点反抗对战的心思。
而在这里大顺军中,作为军中主将的田见秀,是逃跑速度最快的那个。
他在数百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外面又包裹了一层先前溃回的骑兵,一大票骑队隆隆狂奔,一路往南狂逃而去,倒是把整只部队全部抛在后面。
主帅率先疾逃,后面尾随而赶的自家兵马,更是气泄如瘪,再无半点斗战的心气可言。很多人哀嚎着弃了武器与盔甲,只求能尽快逃离唐军的追杀。
一方逃跑,一方猛追,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唐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顺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唐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顺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唐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只不过,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那些拼力奔逃的顺军兵卒,不断哀嚎地倒在唐军刀枪之下。最终,约有数万人的顺军溃兵,被穿插纵横的唐军骑兵,截断了所有退路,眼前着就要将他们全部包围剿杀。
这批人当然明白自已的命运,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纷纷跪地,面对唐军越来越逼近的冰冷刀锋,磕头不止,请求投降。
最终,好在唐军主帅段时棨,在唐军骑兵出击之前,就给他们下达了及时止杀的命令,令随后赶来的大批唐军辅兵,投受这多达数万之众的顺军的投降,这场激烈的战斗,这些跑得腿都快断了的家伙,才得以侥幸逃得性命。
放眼望去,整个战场上,溃兵如潮溃逃汹涌,唐军如箭横冲直撞,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眼望去,触目惊心。
而依然在拼力奔逃的其余顺军兵马,他们现在的全部心思,就是尽快在唐军骑兵赶来追杀之前。来到那南边的南河岸边。
他们知道,现在已是秋深时节,北方干旱少雨,南河已到枯水时节,河床中水量有限,正有利有自已快速渡河。
相反地,因为南河河床地形复杂,多有尖锐石块,唐军的骑兵出于爱护坐骑的考虑,必定不会再对自已尾衔追击,如此一来,自已便有机会得以逃出生天了。
这个卑微可怜的梦想,成了跑得气喘吁吁肺都要炸了的他们唯一的心愿。
在经过了近半个多时辰艰苦奔跑后,十余万大顺军跑到此处,仅剩六万余人。其余的人马,不是或跑死或被杀在路上,就是成了唐军的俘虏,被押解回金汤城中。
这些顺军兵马再不犹豫,立即跌跌撞撞地冲入水位已然下降了许多的南河,拼尽全力向对岸奔去。
而为了尽快渡河,几乎全部的大顺军兵都把盔甲与武器扔在南河北岸,然后撒开脚丫向南或跑或游,根本就不敢稍停。
这其中,饶是现在水浅,但依然有至少上千名体力不支的大顺军兵,倒在河水中一躺不起,被溺毙的他们,有如浮起的死鱼一样,被河水哗哗地冲向下游。
不过,这些顺军士兵的判断倒是准确,唐军追到这里,试探性地踩了下河床后,发现里面怪石嶙峋,尖锐石子极多,他们担心损伤马蹄,果然不再追击,让那些恐慌无比的大顺军兵心下大安,各人愈发加快速度奔向对岸,总算是虎口逃生,侥幸脱险。
渡河后,顺军统帅田见秀勒住马蹄,大声喝令着收龙那些渡过河来的剩余兵马,最终,在一番忙碌之后,他只收到了不足六万人。
这一刻,他的内心满是悲凉。
可恨啊,十五万大军,在经过了大半天的对战与逃撤后,竟然只有不到六万人得以逃出生天,其余的近十万兵马,竟全部折损在金汤城外,或是死伤,再无孑遗。
除了人员损失外,到现在,全军的各类军械辎重,乃至武器盔甲,几乎全部丢光。现在的这不足六万人,倒与一群毫无防御能力的乌合之众差不多。
这样的战况,说是惨败,亦不为过。
也许接下来的自已,在率兵返回京城后,要好好想想如何向李自成禀报,才能勉强逃过因丧军失阵之罪,而被最终问斩的结局吧。
田见秀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拔马南走,那一众骑兵紧紧跟随着他,然后,便是一众垂头丧气快步紧跟的各类步后。
在顺军仓皇远去滚滚南下之际,唐军已将整个战场打扫完毕,整个战场上欢声如雷,响动云霄。
唐军主帅段时棨,一脸得意地听监抚司的文官禀报。此战中,除了逃跑与失踪的顺军外,共杀掉顺军兵马一万五千八百余人,俘获敌军约六万两千多人。另外顺军城东与城南的营地,皆是完整落入唐军之手,缴获其中军械粮草无数,可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听完这名文官的禀报,段时棨一脸得色。他随即又想到,方才还更外俘获了一万余名清军兵马,同样缴获了极多的清军军械与辎重,这两场战斗下来,非但金汤城重围尽解,还另外得到了如此之多的降兵与缴获,这样的两场相连胜利,堪称人间至乐。
心情愉快的他,立即向唐王李啸飞信禀报这场难得的大胜,同时在信中,向李啸请示,接下来,自已到底该怎么行动。
三天后,李啸在南京收到了段时棨的来信,读完信中内容,他欢喜得简直难以言表。
好么,现在金汤城重围尽解,唐军接连消灭城外四万清军,十五万顺军,一举打破重围,还阵斩清军主将阿巴泰与图尔格,缴获得军械辎重无数,这般战绩,实是太过于耀目,令人万分激赏呢。
李啸心情激动,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心下暗想,现在金汤城重围一解,那金汤城中的兵马,便是有如放出匣笼的猛兽,要向周围挥舞它尖利可怖的爪牙,去为自已争取更多更大的地盘了。
李啸立即把自已最信任的两名军师姜曰广与陈子龙一齐叫过来,商议接下来要让金汤城的兵马如何行动。
很快,陈子龙与姜曰广二人,匆匆来到乾清宫中。李啸将段时棨的来信,让二人传阅一番后,便道:“二位,现在金汤城重围已解,以二位之见,我军接下来,却该如何行动?”
陈子龙与姜曰广二人对视一下,姜曰广便率先说道:“唐王,依在下看来,现在金汤城重围既解,顺军主力溃灭,那我军接下来,当可横扫整个宣府镇,当为必然之势也!若顾虑范围太广,恐有顺军来援,那么,我军当至少要重夺整个宣府北路,然后再乘机南下,将势力扩展到整个宣府镇,哪此良机,断不可失啊。”
听了姜曰广的话,李啸沉吟不语,却把目光望向同样捋须不言的陈子龙。
陈子龙见李啸的目光望向自已,便拱手道:“唐王,以在下看来,姜赞画此策虽甚是有理。但在下以为,我军要重新夺占整个宣府北路,是为必然之举。但若要进军整个宣府镇,却不必急于在这一时。以在下看来,我军在破了金汤城之围后,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要想办法与我军的主要势力连成一片,而不是继续让金汤城乃至整个宣府北路,孤悬塞外无法救援。”
陈子龙的话,让李啸双眼一亮,他急问道:“卧子,那依你看来,我金汤城兵马,接下来如何行动,方为合适?”
陈子龙目光炯炯,他快步来到墙上的地图旁,手指山海关的方向,对李啸大声说道:“唐王,在下以为,我军接下来首要之任务,便是从金汤城向东用兵,趁敌军兵力不济,迅速打通从金汤城到山海关之通道,此事最为要紧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