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他更看到,唐军的枪兵与骑兵,有如追命死神一般,依然对这些可怜的溃兵追杀不止之时,马元利心下,更是有如刀割。
可恨啊,五万兵马,一朝尽溃,这简直是自已从军带兵以来,最大的耻辱与败仗!
而他在看到了唐军骑兵,正展开全面包围力求围歼的战术行动之时,内心之中,却是更觉胆寒。
这般可恶的家伙,不但打败了自已,还想着要把自已的后路彻底截断,要把这五万军兵全部吞入肚中,真真可恶之至!
这时,一名一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护卫,急急跑到他身边,颤声禀道:“马将军,我军全军尽溃,已然无法收拾,唐军骑兵即将合围,我军有全军覆没之忧啊。眼下之般局面,我等却该何去何从?”
马元利望着这名护卫煞白失色的脸庞,内心痛如刀割,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战局已崩,我虽身为主将,又能有何办法力挽残局呢。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无奈,声音却是十分清晰:“传本将之令,全军停止抵抗,向唐军投降。”
听到这道命令,旁边的骑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他们大张着嘴,望向脸孔怪异扭曲的马元利,仿佛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不是吧?深受张献忠信重的左军将军,刚才还信誓旦旦要与唐军决一死战的他,竟然要背叛大西国,背叛张献忠,在这里临阵投降,这,这……
“入你娘!狗耳朵聋了么?!快打降旗!你等再不打,这一众兄弟,可就都保不住了!”
马元利双目血红,厉声嘶吼,面孔扭曲而狰狞。
“将军,这……”
看着面前护卫那惊惧的面孔,马元利脸色稍稍缓和,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不必多说了,与其这般让这数万兄弟,被唐军如杀鸡宰羊一般全部杀尽,倒不如及时给他们一条活路。毕竟,这乱世之中,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传令兵不敢稍怠,点头如捣蒜,急急打出白色降旗,用尽全力在空中挥展。
望着这数面挥舞的白旗,马元利的内心,顿时在不停滴血。
天杀的!真真运命弄人也!
什么前程官位,什么富贵荣华,在这般紧急时刻,都不及老子自已保命重要。在这般时候,为了保命,就当他娘的唾面自干的无耻之徒又何妨!
很快,马元利所在的后阵中,传来阵阵响亮的鸣金声,与此同时,数面巨大的白旗从阵中打出,迎风招展,甚是显眼。
见得敌军阵中,忽地鸣金退兵,又打出白旗乞降,一直在用千里镜密切关注局势的唐军主将安和尚知道,那一直死撑着作战的马元利,终于再也绷不住了,为避免全军覆灭,只得趁唐军尚未全面合围之际,向唐军投降了。
安和尚冷冷一笑,放下千里镜,大声下达军令。
“传俺军令,准其投降,令他们速速放下武器,跪地接受投降,可保其性命无虞。”
“得令!”
安和尚命令下达之际,唐军正在战场上,纵情追杀这近乎无边无际的溃兵。
这些溃兵毫无目标地四处奔逃,整个阵型彻底溃散再难收拾,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已仓皇逃命。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成了唐军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大西军,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唐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敌军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唐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只不过,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最终,他们被唐军骑兵截断了所有退路,眼前着就要将他们全部包围剿杀。
这批人当然明白自已的命运,他们纷纷跪地,面对唐军越来越逼近的冰冷刀锋,磕头不止,请求投降。
最终,就在这生死关头,杀红了眼的唐军,终于收到了主帅下达的投受投降的命令。在那些溃兵纷纷弃了武器,跪地投降,这场小潼水旁的伏击战,终告结束。
至此,五万余人的大西军兵马,仅有约三千余人侥幸逃得性命,另有八千余人被唐军宰杀,剩下的四万余人,皆成唐军俘虏,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眼望去,触目惊心。
此时,唐军阵中,响起了连绵的欢呼声,有如滚滚春雷,响彻原野。
望着在眼前一齐欢呼的唐军战阵,降将马元利面皮抽搐,脸上的痛苦神色,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该死的,早知唐军如此能战,早知现在要被迫投降,当初为何不及抓住安和尚的劝降机会,率部及时反正,简直愚不可及!
要是当初自已及时率部投降了唐军,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这升官晋爵之事,只怕亦是手到擒来啊。
哪里会象现在这样,这般屈辱地被迫投降,非但白白折损了近万名弟兄,自已的命运也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而就算唐军能接纳自已与部下,但能获得的利益与好处,都会大大降低大打折扣呢!
马元利悔恨无及,却被一众唐军士兵,推搡着来到了唐军主帅安和尚面前。
见到面前那原先牙尖嘴硬一幅死硬到底模样的马元利,现在这般可怜无奈,本打算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安和尚,顿时也没了心情,只是瓮声瓮气地喝道:“马元利,你这厮不听本将之劝,强要与我军相战,现在落得这般境地,又白白死了近万名手下,皆是尔之罪也!”
马元利一脸羞赧,不敢正看那正端坐马上的安和尚。他紧紧地咬着牙,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他来到安和尚马前,纳头跪拜。
“罪臣马元利,强抗天兵,悔之无及,现多谢唐军不杀之恩!”
其他的一众下属部将,见马元利纳头而拜,亦不再迟疑,立即紧随马元利,纷纷跪地参拜。
一时间,安和尚的马前,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左军将领。
“金将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安和尚心下得意,却故意一脸痛惜之色,然后长长地一声叹息。
马元利心下惭恨,他不敢起身,只是拱手禀道:“安镇长,什么也别多说了。在下愚蠢,有眼不识泰山,强要与贵军相争,今日之战可谓自取其辱,悔之何及矣!此番战败来降,亦再无半点颜面可言。将军要如何裁处我等,但凭处置便是,在下断无二话。”
“马将军,你与诸将,皆且起身说话吧。我军既已容你等归降,这先前之冲突,种种不快,亦可就此揭过了。”
安和尚心下快意地俯望地上跪伏的马元利,冷冷一笑,轻轻地抬了抬马鞭,示意其起身说话。
马元利脸皮涨得通红,他站起身来后,其余诸将,亦个个沉默起身,气氛十分尴尬。
马元利强自挤出笑容,讪讪起身,又叹道:“在下惭愧,再次谢过安将军厚德隆恩。贵军愿接纳我等,不究既往,这般宽大为怀,那我等岂能不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从今后,我等愿在贵军帐下,投效驱驰,尽效死力。”
安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内心却在不停感叹。
马元利这厮,先前这般齿强嘴硬,一味地顽抗到底,现在却又这般卑躬屈膝一副媚态。看来,此人在现实面前,倒是身段柔软,颇识时务呢。
安和尚内心鄙视,表面却故作欣赏之相,他沉声道:“很好,金将军这番表态,甚合本将之心。你们放心吧,我军既能容尔等归降,自当用人不疑。只要你等忠心效力,又如何会不加信任呢。但是,尔等亦需知,我唐军可以不咎既往,却绝不容今后生变。此番来投我军后,尔等要尽心效忠,再不得有任何反复,否则,军法无情,唐王亦必不轻饶!”
马元利内心一凛,便急急应道:“此为自然,将军何必多虑。我等败军之将,得容唐军收留,实是不胜感激,安敢再起异心乎。我军部下,任凭贵军安排分配,在下无不从命。还望唐王与安将军,能不计前嫌量材为用,为我军各位将士,各自谋个前程出路,在下就心安无碍了。在此,且容我先代他们,先行谢过安将军了。”
安和尚点点头,捋须道:“嗯,你这这话倒甚是中听。我唐军之中,向来不容山头,你部兵马,既来相投,自然要由我军彻底整顿改编,将领军兵,亦会各自谋取出路,这个你自可放心便是。不过,这些都是将来要做之事,现在,你等要有一件要事,要与我军一同行事。”
“多谢黄将军!那在下就代全军将士,在此谢过将军了!”马元利一脸喜色,纳头长叩,又急急道:“敢问将军要我部兵马去做何事,但请吩咐。”
“你听好了,俺要你们,暂时先做为辅兵,与我军一道,往攻保宁府州城阆中。如果尔部能立得功勋,本镇亦会为你们向唐王请功。”安和尚大声说道。
“好!我军全凭安镇长安排,为唐王效死尽忠!”马元利大声回道。
经过了近半天功夫,全军整编完毕,安和尚一声令下,全军渡过小潼水,直攻保宁府城阆中。
现在唐军转而从西进攻,故可完全绕开那小小的南部县,从而径直进攻首府阆中,更何况,现在唐军有充足的兵力优势,南部县那不足千名的守军,借他们每人十个胆,也没胆量出城来阻挡唐军进攻。
人数总人有八万余众的大军,气势十分雄壮,在疾疾地赶行了一天后,到达了阆中城外。
“将军!前面就是阆中城了!”
一名唐军护卫伸出手指,遥指远处那矗立在高岗上,影影绰绰的一座高大城池,一脸欣喜地向一旁的主将安和尚,大声禀道。
安和尚点点头,举起千里镜,向前方眺望许久,当他从千里镜中,看到阆中城头那稀稀拉拉的守军与歪斜不堪的旗帜时,安和尚的脸面,不禁泛起淡淡笑容。
阆中古城,乃是三国时期的著名古战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蜀汉的大将张飞曾率军驻守此处,却没想到,千年一过,自已也要率部来攻城了。
安和尚放下千里镜,便大声喝令:“传我军令,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尽快抵达阆中城下。本镇要让那阆中城,彻底断绝与外界联系,成为一座真正的孤城。更要把这座城池,围得一只鸟儿也逃不出去!”
“得令!”
很快,唐军有如汹涌的潮水一般,迅速地扑向阆中城,立即将这座滇西重镇,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见到唐军规模如此之大,气势如此雄壮,城头那些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顿时愈发气沮。他们呆立于城头,双股发颤,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
而城中的主将,阆中主将孙可望,见到唐军如此兵精将锐,一副气势如虹的样子,他的心下,同样满是惶恐与失落。
怎么办?
唐军如此势大,城中守军又如此士气低落,这阆中城,真的能守住吗?
孙可望心情低落,久久无言,他下意识地远望天空,只能看到,有一轮正渐渐西坠的斜阳。
夕阳西坠,暮色苍茫,些须残军,困守孤城,说不尽的剩山残水,吟不完的末路绝程,一时间,孙可望心下充分了莫名的悲凉。
就在这时,唐军阵中,忽然有如波开浪裂般地分开一条线,一名头戴八瓣缨盔,身着钢制山纹铠甲,足蹬覆铜包靴,身系鲜红披风的唐军将领,在一众同样铠甲鲜明护卫的保护下,正策马向阆中城西门缓缓行来。
见到来人这般打扮,孙可望心下暗道,此人看来,必是唐军主将无疑了。
他猜得没错,那名唐军将领,便是唐军第二镇镇长安和尚。现在的他,正在一众护卫簇拥下,很快就来到离西门一箭之外。
这时,他旁边的一名护卫,便扯着脖子向城头大喊道:“喂!城上的人听好了!我家主将安和尚镇长,想与城中主将一谈,请速去通禀!”
听到唐军的喊话,城头的守军愈发惶恐不安,他们下意识地将无助又慌张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眉头紧皱的主将孙可望身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