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随即下令,派户部尚书宋献策为谈判代表,带着一众使者,一道前往南京,求见李啸。
宋献策等人领得旨命,立即从京城出发,一路东去,从天津乘海船出发,渡海南下进入南直隶地界,再从长江入海口溯江而上,来到南京城中。
众人一上岸,宋献策便立即向巡防的唐兵表明来意,请求面见唐王李啸。
听闻使者来意,那巡防的唐军士卒亦不敢怠慢,立即向宫中禀报,而刚散朝的唐王李啸得到消息,不觉吃了一惊。
不过,他略一思忖,随即便想明白了宋献策此来南京,究竟是何用意与目的,不禁微微一笑,便命人带其入宫召见。
宋献策等人,在李啸的亲信赞画陈子龙带领下,入得南京城来,见到城中秩序井然,市井繁荣,百姓安乐的模样,不觉皆是赞叹连连,对李啸的治理之能,发自内心的感佩。
不多时,一行人穿街过巷,从外城进入内城之中,复朝宫中直行而去,直到李啸休息的偏殿。入得宫来,一行随从使者便被唐军官员带去偏殿休息,而宋献策本人,则被李啸的亲信赞画陈子龙带领,一路往内宫而去。
入得宫来,见到那端坐龙椅上,有如皇帝一般气势煊然的李啸,宋献策心下感慨不已。他略一犹豫,纳头便拜:“大顺国使臣宋献策,特来拜见唐王。”
“嗯,且平身说话,看坐。”李啸挥了挥手,示意上茶赐坐。
宋献策起身落坐后,猛地发现,李啸与就坐一旁的陈子龙,皆是吹着茶沫沉默不言,却不并向自已问话,殿中一时一片沉寂。
宋献策讪讪地一笑,自我解嘲般地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便拱手向李啸说道:“微臣宋献策,奉我主之命,特来南京求见唐王,实是有要事要与唐王相商。”
“哦?阁下千里远来,却不知所为何事?”李啸悠悠地饮了一口茶,才缓缓放下茶杯。
“唐王,我大顺皇上派在下来见唐王,实是希望,贵国与敝国能就此息兵罢战,两相言和。从此两国修契交好,自彼此通商往来,再不动刀兵干戈,岂非甚好?”宋献策一脸假笑殷勤。
见李啸面无表情,宋献策又急急言道:“敝国皇上为表诚意,情愿将汉中双手奉于贵国,以求唐王息弥兵戈,两国交好。这般条件,依在下看来,足见我大顺皇上之诚意矣,却不知唐王意下如何?”
李啸斜了他一眼,便微笑道:“好么,我军正欲全力攻打汉中之地,李自成倒是颇为识趣,竟将汉中送于我军,免却我军兵马征伐之苦,这般盛情,倒是却之不恭呢。”
宋献策听得出他语带揶揄,心下一惭,却又只得脸上堆笑答道:“唐王说的是,我大顺皇上,对于两国议和一事,极为看重,故情愿将汉中双手奉于贵国,以为见面之礼,只希望唐王能姑念两国旧情,从而……”
“旧情?我与李自成有甚旧情!”李啸冷笑道:“此人从流寇起步,一路攻城掠地屠杀百姓,侥幸趁乱当了草头皇帝。又占我京师,杀我先帝,毁我大明社稷与宗庙,这般血海深仇,岂是送一个小小汉中就可化解!告诉你,孤与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先帝被弑之惨事,他断断推却不过!”
见皇上李自成被李啸这般痛骂,宋献策脸如猪肝,额头冷汗涔涔,脸色亦是十分难堪。
只不过,他待李啸说完,还是腆着脸讪笑道:“唐王,你这话说得恁直接,在下脸上实是无光。只不过,当年我大顺皇上进攻京城,其实并未想要弑杀君主,可恨手下兵将贪功,一时犯上作乱,亦是有可能的。这归根到底说起来,我家皇上失察之过,自是无可推脱,但要说他刻害谋害崇祯皇帝,却亦是说不过去。再说了,崇祯皇帝的尸首,与二位皇子,不是皆被唐王带走了么?这般仇怨,这么多年过去,想来也该有化解之道啊。”
宋献策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待李啸回话,又急急说道:“唐王,抛却旧怨不谈,在下此番前来,实话实说,现在两国之间,实力其实亦在伯仲,真要互相相攻伐,彼此皆是消耗巨大,一进却难有真正之胜者呢。这般争斗下来,只怕是鹤蚌相争,渔人得利。万一你我两国相争之际,北面的清廷乘虚而入,或是的南边的郑芝龙乘势振起,其岂非反是不美?再退一步讲,若唐王真不愿与我大顺长久言和,那在数年之间保持和平,对贵国亦是有益无害啊。”
宋献策急急说完,长吁了一口气,一副可怜巴巴又极为迫切的模样望向李啸。
而李啸听宋献策说完,却并不急于回话,只是淡淡地呷一口茶,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陈子龙插话过来,他微笑道:“宋尚书之言,其实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只不过,就算我军暂不究过往,若你们仅凭一个汉中,就想让我军与贵国达成协议就此罢兵,未免太过容易,也太过想当然了一些。”
宋献策心下一惊,不知陈子龙此话何意。
他眼珠一转,低声问道:“那依陈赞画之意,却是要何条件,方可议和呢?”
陈子龙并不看他,只是淡淡道:“宋尚书,你要知道,现在的汉中,哪怕贵国不肯给,我军也能凭自已本事将其一举拿下,可谓手到擒来。这样的见面礼,未免太不够意思。”
“那,那该如何?贵、贵国的意思是……”宋献策乱了方寸,一时间,又是额头冷汗直冒。
陈子龙呵呵一笑,眼角余光与李啸充满暗示的目光相遇,便笑道:“宋尚书,依我看来,你们大顺国若真有心求和,那就必须拿出诚意来。唐王之意,是除了要拿走汉中外,另外诸如河南南部以及河南中部诸地,皆要归于我唐军治下,方可和谈。如若不然,此事再也休提。”
“啊?!这,这如何行得!……”宋献策没料到了李啸胃口如此之大,一时间张嘴结舌,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宋尚书,你们要要停战讲和,那我国自然先要好生考虑国家防卫是否妥当。如果仅把汉中划于我军,那四川当是安稳,只不过,河南之地,若不拿在我军手中,则我唐军亦难安心。只要把河南中部与南部尽划于军,然后你我两国在此其础划界,我军方可答应议和之事。”陈子龙语速平缓,却有不容反驳的震慑力。
宋献策脸色惨白,心下在不停盘算李啸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其实,从唐军所要的地盘来说,现在河南中部,经过这番战乱,已是一片废墟,价值显然不大。而河南中部,多为山丘地形,物产亦不丰厚,真的丢给唐军来换议和的话,其实也不算太大的损失。
更何况,把这形同鸡肋的河南中部与南部,尽皆丢给唐军后,大顺便可收缩兵力,只要在黄河南岸一带,驻守于河南的一众诸如开封洛阳之类大城便可,其守备任务,反是轻松得多。
但是,宋献策却是实在无法就此答应唐军这般条件。
因为他知道,如果河南中部与南部,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入唐军手中,那大顺国的颜面可算是丢尽了,而皇帝李自成,必定是暴怒不堪,甚至会对自已大加斥责,想要进一步进行和谈,已无可能。
而如果不答就的话,看起来,唐军已无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们接下来,必定会与大顺死战不休,这样的结果,亦是大顺所难以承受的。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见宋献策满脸难堪,几乎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李啸与陈子龙不觉相视一笑。
这样的情况,早在他们预料之中。
毕竟,大顺国肯拿汉中来作见面礼,但要把过半的河南之地也丢给唐军,这割城失地以求和的屈辱,在心里上是无论如何也难逾越这一关的。
见宋献策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所措,李啸冷冷一笑:“宋献策,你要知道,现在可是你们所谓的大顺国要来求我们,而是我唐军来反过来求你们。既是如此,你们却半点诚意没有,竟拿一个我军可以轻易攻克的汉中,就想来与我唐军议和,岂非笑谈。”
宋献策又羞又愧,嘴中嗫嚅道:“唐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割让河南中部与南部之事,兹事甚大,非是在下所能做主,还需得禀报皇上,才可定夺。在下这般苦衷,还望唐王体谅。”
“哼!你既这般说,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李啸冷哼一声:“如果你们以为,让我军拿了这对你们来说形同鸡肋的河南中部与南部,就令你国大失颜面不可容忍的话,那就万事休提!你我两军,就在战场上拉开架势,继续作战便是。正所谓成王败寇,又何必多说甚话。”
听到李啸这近乎逐客令的话语,宋献策额头又是冷汗涔涔,遂伏地而拜道:“唐王所言甚是有理。那在下就此别过,立即返回京城去向皇上禀报。不过,在下是真心希望,贵国能与敝国达成协议,就此息兵罢战,通商往来,方是最好之结果啊。”
李啸微微点了点头,便挥了挥手,让他自行退去。宋献策讪讪离去,便又有军兵带着他,一路从宫中离开。
宋献策离开后,陈子龙捋须言道:“唐王,以在下之见,宋献策此番回去,必会全力劝李自成同意我军条件。毕竟,这样大规模的消耗战,顺军绝对打不起,就算是一直消耗下去,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李啸淡淡一笑,便道:“不管现在李自成作何打算,我军皆是处于不败之地。他若一怒之下,要继续打下去,咱们便跟他奉陪到底。他若听信宋献策等人意见,最终割让汉中,以及河南中部与南部,那咱们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到偌大地界,亦是好事。”
陈子龙低声问道:“唐王,若李自成真的放下颜面,最终前来割地求和,我军能答就他们的要求吗?若协议真能达成,那我军是否又要切实遵守停战协议呢?”
李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卧子,你也知道,孤向为守信义之人,若有协议,自是不愿轻破。但此番与李自成这样的流贼巨寇和谈,孤却绝不会受这一纸条约的束缚,若是形式有必要,必当破之!”
李啸略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对于我军来说,眼下新得了云贵桂川四省之地,又刚刚平灭了张献忠的大西国,故亦急需时间,来安稳消化这些新得之土。更何况,我军还在四川新编第十四镇及第十五镇两镇兵马,诸般事物,皆需消耗大量时间。所以,宋献策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专程来南京请求议和,毕竟,我国与顺国,皆需要时间来安稳平定内部。而在这段时间里,在内部尚未安稳的情况下,就急于开疆拓土,与顺国消耗火拼,反倒不是十分必要。以本王估计,当可与顺国以两年时间为限,签订和平协议,暂时共同休养生息。”
陈子龙亦是点头赞同:“唐王所言甚是,现在我国境之中,新得的西南诸地,有大批不服王化的土司势力,需得改土归流,加以平定。这样一来,当地不服王化者,必定踊跃造反,而我军势必要逐一镇压,坚决铲降,以求万世平安。这样繁杂而迫切的事情,可能真的需要有两年时间,才可真正解决呢。”
“是啊,攘外必先安内,这样的道理,孤又如何不懂。孤可不希望,等我们在两年之后,全力攻打大顺之时,那西南诸地的土司势力来个一同造反,那我军可就真的腹背受敌,进退两难了。这样的局面,当然一定要努力避免。”
李啸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步来到窗外。
然后,他默然伫立,看似在观看窗外风景,却又淡淡地对陈子龙说了一句:“卧子,你可知道,就在前些时日,在缅甸国中,那王子莽白,已经杀死了缅王莽达,刚刚篡位成功了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