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邦既下,莫长荣部下的第十一镇唐军,以及内山谬觉部休整两天后,便一齐折向西南,朝阿瓦方向继续进军。
唐军声势浩大,兼之又有攻灭十万缅军拿下木邦的卓越战功,缅人闻之胆寒。这一路上,所过州镇,几乎望风皆降,诸如锡波、直梗等沿途重镇,皆是望风而降。
而另一路唐军,也就是曾英的第十镇兵马,亦是沿着伊瓦底河南下,一路顺利拿下杰沙,新古二城,直逼阿瓦城下。
此时,在缅都阿瓦中的缅王莽白,已得知了十万缅军溃败,主将内山谬觉率余部投降在,现在缅北一带,已然基本尽陷入于唐军之手的可怕消息。
听得消息的他,当时就瘫坐在龙椅上,几乎无法动弹。
怎么办?
十万缅军精锐,又有数百头大象助阵,竟然被一支唐军的偏师彻底打败,这简直是一个噩梦般的耻辱。
在现在,唐军兵临城下,即将开始攻城,自已还有什么应对之法可用么?
当然,现在缅都阿瓦之外,还有泽亚巴亚,亚扎给底两将,各领军马五万,驻屯于阿瓦左近,以拱卫京城,但是,这两支兵马,远不如当初内山谬觉所领的十万精锐缅军,指望他们守住京城,指望他们打败唐军的进攻,只怕是痴人说梦。
但是,阿瓦已危在旦夕,这两支兵马纵是兵力不足,亦只能将他们派上用场,以保卫京城了。
不然的话,阿瓦一陷,哪怕自已逃得性命,哪怕自已最终不知在哪个山沟沟里苟延残喘,那东吁王朝亦会彻底崩溃,整个缅甸必将彻底分崩离析,最终尽落于唐军之手。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莽白想见到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果缅甸都失掉了,那自已这个所谓的缅甸国王,亦无甚存在价值了。
想到这里,莽白脸现发狠之色,遂即下令道:“传令泽亚巴亚,亚扎给底两将,吾要亲统兵马,御驾亲征!”
“得令!”
国王莽白这个重大决定,迅速传给城外的两将,这两名将领闻得王令,再不敢怠慢,立即整军备战合兵一处,交给国王莽白统一指挥。
很快,两路唐军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阿瓦城下,两处唐军兵马,加上助阵的云南土司军兵,以及新近投降汇集的近十万缅军,组成二十余万浩荡大军,铺天盖地地向阿瓦城压来。
见到唐军数量如此之多,缅甸国王莽白大吃一惊,原本高涨的复仇之心,到了现在,已如被浇热水的冰雪一般,迅速地消融了。
唐军如此势大又气势如虹,自已真的能抵住唐军的攻击么?
只不过,唐军已进逼上来,自已就是再想退回城中,亦是没有机会了。
由于阿瓦三面环水,只有北面一路可由陆地抵达,莽白下令,全军皆在阿瓦城北面列阵,以迎击唐军的到达。
他算得清楚,现在阿瓦城由于两水夹流,其北面地域面积实是有限,唐军虽然兵多,却无然施展开来,这样的话,自已背凭坚城,列阵固守,当有不少胜算。
哪怕最终不能击溃唐军,但能拖到唐军因为师老兵疲,最终不得不自行退走,亦是莫大胜利,足以额手称庆了。
莽白心事重重,不停调度手下军队,只求能在这场防守战中尽可能多有胜算。而就在他刚刚安排完毕,全军尽皆摆好阵形之际,唐军的强大兵锋,终于抵达阿瓦北面。
仿佛有一条黑线,开始极细极淡,渐渐地越变越粗,最终这条黑线有如变魔术一般,变幻出无数的兵马与旗帜,刀枪耀目,战马嘶鸣,呼啸呐喊着,向自已的方向汹涌冲来。
在滚滚热浪中,这些冲来的兵马,呈现出扭曲而怪异的形状,看上去十分不真实,仿佛梦幻般的存在。
莽白看到,数里外的距离,唐军竟然可以保持严整阵型,丝毫不给缅军偷袭的空间与破绽。他们一路疾行,快速逼进,几乎在两柱香的时间里,就迅速地抵达了缅军对面,然后就地排开列阵。
唐军的阵型,倒也中规中矩,中间是步兵战阵,两边由骑兵与重甲步兵护阵。
只不过,他们的阵型中,最显眼的,便最前面处,那从两镇兵马中精选而出,多达近两万名的火铳手,正呈前后两排的队式站列。
唐军战阵,有如一架精密组合的战争机器,极其有序又丝毫不乱地向对面的莽白军阵压迫而来。
这股凛厉强烈的威压之势,让莽白全军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前军阵脚,随着唐军的不断迫尽,竟开始下意识后退,让整个阵型一阵混乱。
“传令全军,不要慌张。”莽白大声道:“唐军兵力虽众,却是施展不开,阵型宽度与与我等差相仿佛,又有何可惧!我等背靠阿瓦,有坚城可退,当是后顾无虞。纵是不能在此战胜他们,若能拖到他们粮尽而退,亦是胜利,诸位皆当有信心才是!”
莽白军这般喊话完毕,整个战阵才渐渐稳定下来,面对面的唐军战阵,在离莽白五百来步处站住,前后两排总共近六千名火铳手,则立即前排蹲跪,后排站立,排出两重射击阵型。
见到唐军纷纷准备射击,莽白部兵马亦不敢稍怠,他们的阵型立即拉开间隙,比先前松散了许多。以此方式,尽可能减少受弹面积,而前排的军兵,几乎人人盔甲密实,又手持大盾,倒是做好了充足的防备。
几乎在与此同时,从他身后,遥遥传来一声喝令,紧接着,密如爆豆般连绵的火铳打放声,迅速传入了他的耳膜。
“砰砰砰砰!……”
六千杆火铳,有五千五百多杆打响,上下两排乌洞洞的枪口,齐齐喷出鲜红余焰。那一齐飘飞的焰口,有如两条长长的鲜红绸带,更宛如地狱之火一般,有种令人心悸的致命美丽。
大团大团呛鼻的白色硝烟涌起,五千五百多颗细小的三钱重铅弹,有如一齐扑飞而去的死亡蜂群,发出轻微而欢快的鸣叫,向对面的缅军猛扑而去。
呼啸而来的死亡蜂群,啾啾地狞笑着,迅速钻入对面的缅军士兵身体之中。
最前排的军兵,立刻有许多人身上,有如变戏法一样,绽放出了朵朵血花,被击中的人,就象突被重锤猛击了一样,仰面倒栽而下。
虽然莽白已作防备,手下军兵业已散开阵型,并且多备大盾防护,但唐军这番没有准确性的密集射击,依然造成了相当可怕的杀伤效果。
毕竟,五千五百杆火铳成功打放,可不是闹着玩的。
至少有四百余名军兵,被唐军当场杀死杀伤,倒地未死的伤兵,大声惨叫着打滚,模样十分凄惨。
这米尼弹的冲击力是如此之大,那些手持盾牌碰巧挡住米尼弹的吴军兵马,亦难抵这巨大的冲击力,纷纷向后踉跄栽倒,场面一片混乱。
更有一颗铅弹,呼啸着飞来,啪的一声轻响,将闪避不及的将领泽亚巴亚头盔帽缨打掉。吓得他哇的一声怪叫,急急缩颈弓身,样子十分狼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莽白部兵马,立刻开始出现混乱,前排的军兵人头攒动,惶然不安,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动。
此时此刻,莽白不愧是久经沙场之辈,他当机立断,厉声喝道:“全军听令!立即就地防御,不可自乱阵脚。”
此时,听了莽白的话语,莽白军阵混乱渐平,而就在莽白全军刚刚平稳之际,唐军的第二轮火铳打响,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枪声大作,余焰飘飞,又是五千五百余杆火铳打响,这呼啸而出的五千五百余颗铅弹,让三百余名吴军士兵或死或伤。
莽白脸色狰狞,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下却在紧张地盘算,现在的自已到底该如何行事。
唐军这般连续打放,虽然相对自已这古万兵马来说,杀伤倒是有限,但是,若任其连续打放下去,前排的军兵不断倒下不停死伤,那对士气的打击,那是可想而知。
没想到啊!唐军的火铳竟能打得这么远,要知道一般明军的火铳,顶多只能打一百来步,那唐军的火铳,却是至少能打四百多步的距离。自已的一时疏忽,没想到唐军的火铳这般精良无匹,才造成了现在这般被动挨打的局面。
“王上,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了!”
一旁的将领泽亚巴亚,一脸焦躁之色:“若再被唐军这样接连不断地打铳下去,纵然唐军杀伤有限,但对我军的士气打击实在太大,只恐我们会最终崩溃!”
泽亚巴亚的话,更让莽白心如刀割。
不得不说,泽亚巴亚这厮这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再这样白白死伤下去,且不论会被唐军这样零敲牛皮糖的方式,最终消灭自已多少军兵,单就士气而言,怕是会在这样的轮番打击中,走向彻底崩溃。
怎么办?
现在全军,到底是要继续就地坚守,还是要赶紧不顾代价地逃回阿瓦城中呢?
一时间,莽白内心犹豫不决,焦灼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而在这时,他的另一名亲随将领亚扎给底急急策马而来,立即冲着莽白大声禀道:“王上,你还在犹豫什么?!我军兵马人数,与对面唐军差了一倍,为何不赶紧冲阵对战,反而在这里这般被动挨打?!以在下之见,需趁士气尚为可用之际,令军兵迅猛前冲,与唐军当面搏杀,使得不得再火铳打放。以我军之长,搏敌兵之短,如此方可有胜利之机啊。”
亚扎给底此话,有如电光石火,瞬间令莽白扫去迷茫。
是啊,现在的境况,撤退损失太大,坚守又着实难为,还不如趁现在士气尚存,令全军前冲去与唐军近身相搏,方可有一线胜机呢。
哪怕退一步来说,就算两军胶着,一直不能打败唐军,能让唐军被迫后撤,与其打个平手,那亦是大功一件啊。
想到这里,莽白再不犹豫,他立即昂声下令:“全军听令,即刻前攻,只要与唐军绞杀在一处,便是胜利,吾重重有赏!”
莽白军令一下,原本慌张不已的手下军兵,顿时人人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立刻高声呐喊着,加快奔行的速度,向前冲杀而去。
而在他们开始前冲之际,唐军的火铳,立刻开始第三轮打放。
“砰砰砰砰!……”
枪声大作,余焰飘飞,浓烟弥漫,又是五千五百余杆火铳成功打响,这呼啸而出的五千五百余颗铅弹,立刻让猛冲过来的五百余名缅军士兵,或死或伤,缅军前冲的阵型,顿时又是一乱。
“不要停,继续冲!他娘的,谁敢后退,吾定斩不饶。只要与唐军近距交战,就是胜利。”莽白在后面挥剑大喊,一脸灼切之色。
应该说,莽白对局势的判断,还是十分准确的。
因为他知道,唐军火力极强,若要尽快破解唐军的火力优势,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冲击过去,与唐军近距离肉搏作战。
如此一来,方可如亚扎给底所说的那样,以已之长,击敌之短,让自家军兵发挥惯于近战的优势,完全抵消唐军远距离射击的长处。
缅军兵马听到鼓励,顿是人人振奋,个个争先,他们有如疯狂的野兽,吼叫着前冲而去,迅速地就来到了,离唐军战阵约数十步外的距离。
而在缅军加速前冲之际,唐军阵型亦是大变,前排的火铳手,迅速合成纵列,急急从后面盾牌空隙退去。在火铳手全部退走之后,那些大盾迅速合拢,又组成了一道近乎密不透风的钢铁盾墙。
缅军步兵凭着冲阵的人多,无惧死亡,他们拼死前进,终于到了离大盾长阵约数十步外,这时,唐军阵中,那些一直按捺不动的两千余名唐军辅兵,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缅军军阵,用力掷去。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唐军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缅军军兵的致命一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