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巴图尔这位准噶尔汗国国王兼守城主将,都在怒不可遏地杀人,他手下的的护卫队自是不敢稍怠,同样个个急急出动,对这些撤自逃跑的军兵大肆砍杀,城墙上一片哀嚎之声。
好不容易,巴图尔才重新稳定局面,让整个北面城墙恢复平静。
此时此刻,他心头怒火万丈,却又更觉莫名悲凉。
可恨哪,可恨现在的自已,除了被动挨打,还能有什么反制手段?!
唐军的钢制重型龙击炮,能有如长眼睛了一般,顺利而准确打到一千多米的距离,而自已城头的仅存二十余门大小火炮,不过最终只能打出500多米的准确射程,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小孩要与大人打架,根本就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他娘的,这打的是什么窝囊鸟仗!
巴图尔在心下,将对面的让唐军,用最肮脏的话语骂了一万遍。
不过很快,在他还在暗自唾骂之际,唐军已又做好了下一次齐射击发的准备。
见到唐军又开始调整炮口,准备重新开始射击之时,巴图尔的内心,有如刀割一般地难受。
唉,唐军的火炮如此猛烈,攻势如此凌厉,这城墙上的这些可怜的守军,简直就只有坐等屠杀的份,焉有半点翻盘取胜的机会,这样地强自支撑下去,这样白白地令手下军兵无辜受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道尔本鲁特城城北面城墙上,一众守军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之际,唐军的下一轮炮击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又是180枚乌黑的32斤铁弹,有如一枚枚死神挥出的重拳,张开黑色的翅膀,以极其恐怖的姿态,呼啸而至。
又是连绵响起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整个北面城墙上,碎砖如雨纷飞,里面的夯土大块崩裂,黄色的尘雾漫天飞起。整个北面城墙上的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缝,愈发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
在这样强悍无比的暴力和完全彻底的死亡面前,人类的挣扎与抵抗,完全近乎是一个笑话。
剩余的守军士兵,已然魂胆俱裂,再不需要有人动员,不知是谁发了一喊,这帮家伙立刻弃了岗位,嚎叫着抱头鼠窜而去。他们的逃跑是如此的坚决,如此地不可阻挡,有如一大群发疯的野兽,仿佛能把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任何东西,都撞翻在地。
此番爆炸的气浪,把主将巴图尔震得腾空而起,身子重重地摔在堞垛上,又反弹回城墙之下,痛得他大声惨叫。
好在有军兵赶紧过来,扶着他靠墙坐稳。
巴图尔震得头脑发蒙,他想努力爬起来,腰间却是莫名剧痛,自腰部以下,竟全部失去了知觉。
操,估计是这一摔得太狠,把腰椎与肋骨都给摔断了。
他一下吃痛,用力地想用手支撑起身体,却无法办倒,反而又是颓然倒地。
眼见巴图尔受伤,正在另一面城墙上组织防御的儿子噶尔丹急急跑了过来。
见得父亲这般惨状,噶尔丹不觉满心凄然。
“父汗,我扶你起来。”
噶尔丹急急拭了下发湿的眼角,急急过去,将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想要扶起父汗巴图尔。
巴图尔却是艰难地举起手,摆了摆,示意又不必扶起自已。
“父汗……”
巴图尔艰难地扭头望去,正见到噶尔丹那发红的泪眼与颤抖的嘴唇。
父子二人眼神相遇,却是百感交集。
巴图尔脸上挤出苦笑,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来碰自已。
“父汗……”噶尔丹喉头涌动,声音哽咽。
巴图尔这时,反而平静下来。他没有去拉着噶尔丹的手起身,反而只是用手撑着,让自已的身体尽量靠近雉堞,呈现一个半躺的姿态。
“朕不行了。”
巴图尔喘着粗气,喃喃说道,眼睛半垂着,怔望面前这名仅存的儿子:“只不过,想要我巴图尔就此投降,却是万万办不到!君王死社稷,这一点,朕还是做得到的。但是,你却不必与为父一道,在此殉国了。“
”父汗,孩儿愿与父汗一道战死城头,为国殉命,在所不惜!“噶尔丹眼中噙泪,一脸激愤。
”不!不必!有父汗殉国就足够了。“巴图尔厉声道:”你记住,我死之后,城中兵马,皆受你指挥,你就带着他们去投降唐军吧,不必再让他们跟我一块受死。”
“父汗!孩儿不能失去你!”噶尔丹大放悲声,涕泣连连。
“莫哭了,父汗战到现在,已尽全力,纵然现在就死,亦毫无遗憾了。唐军火炮凛厉,本将不能让不能再让城中的儿郎们白白送死了。你记住父汗的话,只要父汗一死,你立刻打出白旗,令城中兄弟,全部向唐军投降!”巴图尔喘着粗气,对噶尔丹厉声喝道。
噶尔丹泪眼模糊,他直视着喘息连连的父汗巴图尔,本还想多说什么,那巴图尔已是将掉落于地的佩剑拾起,用力一挥,便朝脖子上猛地抹去。
鲜血喷泉一般,从巴图尔脖颈裂口处喷出,他手下宝剑叮当掉地,整个人顺着堞垛,缓缓地向下倒去。
“父汗啊!”噶尔丹猛地惊叫,一把将他抱紧,大放悲声。
旁边的一众准军士兵,亦是放声痛哭。
噶尔丹原本打算将父汗的尸首抱下城去,只不过,这时他听到远远传来的炮击声,顿时立即清醒过来,迅速离开父亲巴图尔尸首,急急跑下城墙马道躲避。
这时,唐军的第三轮炮击,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刺目的火光闪过,呛鼻的浓烟飘起,又是九十枚三十二斤铁弹呼啸而去,巨大的铁弹撞击声与沉闷的城墙垮塌声,连绵成一片,闻之令人心悸。
整个道尔本鲁特城北面城墙,在这次轰击后,垮掉的城墙缺口,大大小小有近二十处之多,许多被连续轰击的地方,已是彻底垮塌。
巴图尔所在城墙位置,骤然崩塌,这位准噶尔汗国的国王,被剧烈的气浪激起,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后,象一枚从空中掉落的飘飘落叶,从空中骤然摔落,瞬间就被埋入一片砖渣与黄土的废墟之中。
这位准噶尔汗国国王巴图尔,就这样死于都城城头,真正的身与名俱灭了。
不过,身归地府的他,想到自已能君王死社稷,为这准噶尔汗国最终殉死,亦算是足以含笑九泉了。
而在城下亲眼目睹了父王尸首被唐军炮火轰上天的噶尔丹,心如刀割,放声痛哭。
“王子殿下,现在汗王已逝,我等却该何去何从。”旁边有大臣低声急问。
噶尔丹止住泪水,双眼血红的他,看起来有如狰狞的野兽,只不过,他喉头急速涌动,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按他的心意,自是愿与唐军决一死战,最不济身死殉国,追随父汗而去,亦是心安理得了。但是,父汗的遗言,却令他怎么也说不出过样的话语。
殉国,有父汗一人就够了,自已就要努力活下去,保全王族的血脉,保全家庭最后的希望……
千古艰难唯一死啊。
想到这里,噶尔丹的嘴角,竟是泛起了一丝苦笑。
看来,标榜自已忠义,喊过殉国口号的自已,倒与那弑父求降的叶尔羌汗国王子尧勒瓦斯殊途同归,真真可悲又可笑。
“殿下……”
见噶尔丹表情怪异又沉默不语,旁边的大臣欲问又止。
噶尔丹摇了摇头,一声长叹,便道:“传我之令,现在父汗已薨,全军停止抵抗,立即出城投降,以保全城中军民百姓之性命。”
这时,待漫天的黄色尘雾渐渐消散之际,城外的唐军,都可从崩塌的城墙空隙处,清楚地看到,城中的街巷处,已四处飘扬起了巨大的白旗……
随着道尔本鲁特城中的守军投降,整个准噶尔汗国,再无任何一处反抗势力存在,其国中领土,已被唐军全部占据。
而见到城头打出白旗,城下观战的大唐皇帝李啸,顿是淡淡一笑。
不出所料啊,准噶尔汗国果然惧怕自已的炮火,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立刻率众投降,倒算他们识时务。
敌军已愿归降,自已倒也没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传朕之令,暂停炮击,等待准军出城投降。”李啸缓缓下令。
“谨遵陛下谕旨。”
听到城外炮火歇止,正准备率领城中全部守军,去向唐军投降的噶尔丹,猛然有如发疯一般,跑到那从垮塌的城墙废墟中,拼命地挖出了已成一团模糊血肉,几乎不成人形的父汗巴图尔。
他紧紧地搂住这团肮脏干涸的血肉,大放悲声,情难自抑,倒是让旁观的一众准军大为动容。
孤城归降,王族末路,如何不令人感伤。
噶尔丹怮哭许久,才入下父汗尸首,将其盛入棺柩,然后下令,打开四门,各处军兵放下武器,出城向唐军投降。
不多时,整个道尔本鲁特城城头皆高高挂起白旗,四座城门,亦是一齐轰然洞开。
一身箭衣不着盔甲的噶尔丹,率着一众将领与城中官员,垂头丧气地从成都城北门缓步而出,全部出城后,便一齐跪拜于地。
见到噶尔丹率众出降,唐军统帅李啸,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一齐从唐军后阵中缓缓策马而出,来到离噶尔丹不远处,策马站定。
伏跪于地的噶尔丹一脸羞赧,根本不敢正眼相看面前的大唐皇帝,他紧紧地咬着牙,压抑着内心羞恼的情感,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便又纳头跪拜“罪臣噶尔丹,叩见皇帝陛下,我等归降来迟,万请陛下恕罪!“
接下来,噶尔丹用哽咽的语调,讲述了父汗巴图尔先自杀,后被唐军炮火轰飞的过程,以及他交待自已要率城中余部,去向唐军投降的最后交待。
噶尔丹这番话说完,李啸亦是为这唏嘘感叹。
唉,巴图尔这番选择,倒也真是令人感慨。
”唉,巴图尔之死,朕心亦是戚然。然你等能及时反正,率部来投,朕心甚喜,可皆赦尔等之罪,各人及家属,尽可保全性命。“李啸轻叹一声道。
听得李啸金口玉言,同意放自已一条生路,噶尔丹心下甚喜,伏跪于地的他又大声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罪臣愚昧,强与天兵对抗,以致父王自尽,且率全军反正来迟,现在想来,羞愧难当!”
此话既毕,噶尔丹复纳头又拜。
其他的下属部将,见主将噶尔丹纳头而拜,亦不再迟疑,立即紧随噶尔丹,纷纷跪地参拜。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李啸心下十分得意,却又一脸痛惜之色,在马上俯望打量了一番地下跪拜的噶尔丹后,才淡淡道:“往事休提也罢。无论如何,你此番能及时反正来投,免去一场厮杀,实是十分明智之举。先前的种种过节与不快,皆可就此揭过。”
噶尔丹心下惭愧,不敢抬头,只是拱手禀道“多谢陛下!在下愚蠢,有眼不识泰山,强要与贵军相争,今日之处境,可谓自取其辱,悔之何及矣!此番来降,亦再无半点颜面可言。我等得全性命,已是感激不尽,将来要如何发落,但凭唐王处置便是,在下断无二话。”
“噶尔丹,你与诸将,皆且起身说话吧。朕已说过,我军既已容你等归降,这先前之冲突,种种不快,自是可就此揭过了,你再不必多心。将来如何具体安排尔等,待朕思虑周全,自会告知尔等。”
李啸心下莫名快意,他淡淡说完后,轻轻地抬了抬马鞭,示意其起身说话。
噶尔丹脸皮涨得通红,他站起身来后,其余的诸将等人,亦个个沉默起身,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噶尔丹鼓起勇气,强自挤出笑容,又叹道:“在下惭愧,再次谢过大唐陛下厚德隆恩。在下想说的是,若贵军愿接纳我等,不究既往,这般宽大为怀,那我等岂能不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从今后,我等愿在贵军帐下,为陛下投效驱驰,尽效死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