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鸦岭村不大,村里也没有太多人家。 薛红莲剪窗花的手艺虽然精湛,却也很快无人问津了。然而,她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太阳渐渐西斜。薛红莲本是漂泊之人,在这初到的小村自然没有住处。此刻抬头四顾,未见人影。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活儿要做,外面已经没有人,就连小孩子也似乎因怕冷而躲进了温暖的室内,不愿出门。
薛红莲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竟来到了村西的坟场。在雪后的蒙蒙夜色中,各种大小材质各不相同的墓碑看上去颇有几分诡谲。
薛红莲定定地伫立在坟场大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片亡者之地。
“薛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薛红莲转身望去,面前站着一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女人,正关切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就是朱凤龄。
“哦,大姐,我……我想问问,这村里,有没有寺庙?”
“寺庙?没有。你……哎呀,你是要找个地方歇息吗?对,你一个人到这儿来,是不是没有睡觉的地方?可是,我家只有一张床,有我们家那位在,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太方便……”朱凤龄为难地说。
“没关系,大姐,我到山上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到落脚的地方。”薛红莲笑吟吟地说,脸上没有半点不悦。
“山上?山上都是树,哪有……”朱凤龄刚说了几个字,薛红莲便已经走远。
朱凤龄呆呆地看着薛红莲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安。她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有些不寻常。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薛红莲睡在了哪里。第二天大家再看见她时,她依旧是精神抖擞,看不出半点疲惫。朱凤龄本想问问她去了哪,但不知怎么,一直没有问出口。
“姑娘,我们家老爷子大年初一过大寿,双喜临门,你给我们剪几个喜庆的窗花。”
“薛姑娘,除夕夜都图个喜庆,你剪几个大福字,这钱啊,少不了你的。”
“红莲姑娘,我们家……”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想要的窗花样式,薛红莲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无论是村民,还是薛红莲自己,似乎都已经忘了,前一天,她不但没有吃一口饭,甚至连水也没有喝过。
朱凤龄站在旁边,有意观察起她的表情。
微笑,自始至终没有变化过的微笑。
然而正是这种微笑,让朱凤龄内心的不安又强烈了几分。
她的微笑看起来,似乎太过……固定?
一阵冷风吹过,朱凤龄打了个寒噤。
天色不知怎么暗了下来。在朦胧而有些昏黄的日光下,朱凤龄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木偶。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朱凤龄吸了一口气,退出了人群,急匆匆地走回家,关紧房门。
“凤龄,生啥事了?你怎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朱凤龄的丈夫申斌河见妻子神色慌张,关切地问道。
朱凤龄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压低声音说:“你觉不觉得,那个薛红莲,有些怪?”
“怪?哪怪?”
“她的衣着打扮,还有说话做事,怎么看都不像现在的人啊。”
“不像现在的人?”申斌河也向窗外看去,见薛红莲正在给一个人剪福字,“嗯,是有些不太对。”
“肯定不对。你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穿的这衣服,好像三十多年前的样式,还梳着那么长的大辫子,越看越不对。”
“说不定人家喜欢呢。算了,别想那么多了。”申斌河没太在意,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朱凤龄没有再去接近薛红莲。村里的其他人也已经6续拿到了满意的窗花,薛红莲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终于无人问津。
可即便如此,薛红莲仍然没有要离开暗鸦岭的意思。
没有人见过她吃饭喝水,更没有人见过她睡觉休息。
也没有一个人问起过这些。
这一天,村里一派喜庆景象。村里的守墓人王忠财的儿子即将娶妻,他给村里所有人家了喜帖,邀请大家到时赏光参加婚礼。新娘是城里人,这在这个小山村可不多见。接到喜帖的村民们,自然也是说着吉利话,对王忠财表示祝贺。
婚礼定在大年初一,一是由于王忠财和家人都希望来个双喜临门,二是村里的瞿老太说这一天乃是黄道吉日,是嫁娶的好日子。
收到喜帖的人,并不包括薛红莲。
老王家这几日张罗婚礼,装饰婚房,忙得不亦乐乎。家具,婚服,饰,摆件,一应俱全。王忠财虽然只是个守墓人,但这次为了儿子的婚事,几乎花光了积蓄,打算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至于参加婚宴的宾朋,不但覆盖了全村每家每户,而且连城里稍有点联系的新友旧识也都一并了邀请函。
这一天是小年,村子里的喜庆气氛也愈加浓郁,王忠财忍不住又开始清点婚礼物件,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哎?”王忠财的笑容突然消失,“老太婆,老太婆!”
“哎!啥事啊,老头子?”王忠财的老伴尹芳梅走了过来,问道。
“这婚礼都快到了,红双喜怎么还没准备?”王忠财瞪着眼睛盯着尹芳梅。
“红双喜?准备了呀!”尹芳梅吃惊地说着,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老夫妻俩找了半天,愣是一个喜字也没看见。
“你这个老婆子,我看你是老了不中用了,连这么重要的物件都能忘。”王忠财不住地埋怨着。
“我真准备了,怎么就不见了呢……”尹芳梅心急如焚。
“算了,还有时间。村里不是有个剪窗花的姑娘吗?赶紧去找她,让她剪几个红双喜留着婚礼前贴到婚房。”
“好,好,我这就去。”
尹芳梅出了门,心里还在嘀咕,她记得清清楚楚,她亲自挑选了大小花样各不相同的几十个红喜字,放得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不过,嘀咕归嘀咕,她还是向村西走去。她记得薛红莲曾经说过,要想找她,就到村西头喊她的名字。(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