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并没有花掉李舒崇多少时间。
他飞身跳入一个小湖,濯洗掉身上的污垢,又清洗好衣衫,然后湿身出湖,最后运功烘干,完成了从“臭小子”到“楚留香”的蜕变。
他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就地打坐,想稳固一下炼气二层的境界,并提升一下各种法术。
他体内的“命魂之力“和”丹田之力”早已经融入仙韵灵气之中,只是原先掌握的多种魂技还没有来得及全面改造。趁着一身清爽、无人打扰的闲暇时光,正好可以静下心来,提升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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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正涵养甚好,一时又捉摸不定这怪人的来历,装作并未听见,朗声道:“请马夫人出来叙话。”
树林后转出一顶小轿,两名健汉抬着,快步如飞,来到林中一放,揭开了轿帷。轿中缓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缟素少妇。
那少妇低下了头,向乔峰盈盈拜了下去,说道:“未亡人马门温氏,参见帮主。”
乔峰还了一礼,说道:“嫂嫂,有礼!”
马夫人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她话声极是清脆,听来年纪甚轻,只是她始终眼望地下,见不到她的容貌。
乔峰料想马夫人必是见了丈夫亡故的重大线索,这才亲身赶到,但帮中之事她不先禀报帮主,却去寻徐长老和铁面判官作主,其中实是大有蹊跷,回头向执法长老白世镜望去。白世镜也正向他瞧来,两人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异样神色。
乔峰先接外客,再论本帮事务,向单正道:“单老前辈,太行山冲霄洞谭氏伉俪,不知是否素识?”单正抱拳道:“久仰谭氏伉俪的威名,幸会,幸会。”乔峰道:“谭老爷子,这一位前辈,请你给在下引见,以免失了礼数。”
谭公尚未答话,那骑驴客抢着说道:“我姓双,名歪,外号叫作‘铁屁股判官’。”
铁面判官单正涵养再好,到这地步也不禁怒气上冲,心想:“我姓单,你就姓双,我叫正,你就叫歪,这不是冲着我来么?”正待作,谭婆却道:“单老爷子,你莫听赵钱孙随口胡诌,这人是个颠子,跟他当不得真的。”
乔峰心想:“这人名叫赵钱孙吗?料来不会是真名。”说道:“众位,此间并无座位,只好随意在地下坐了。”他见众人分别坐定,说道:“一日之间,得能会见众位前辈高人,实不胜荣幸之至。不知众位驾到,有何见教?”
单正道:“乔帮主,贵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数百年来侠名播于天下,武林中提起‘丐帮’二字,谁都十分敬重,我单某向来也是极为心仪的。”乔峰道:“不敢!”
赵钱孙接口道:“乔帮主,贵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数百年来侠名播于天下,武林中提起‘丐帮’二字,谁都十分敬重,我双某向来也是极为心仪的。”他这番话和单正说的一模一样,就是将“单某”的“单”字改成了“双”字。
乔峰知道武林中这些前辈高人大都有副希奇古怪的脾气,这赵钱孙处处跟单正挑眼,不知为了何事,自己总之双方都不得罪就是,于是也跟着说了句:“不敢!”
单正微微一笑,向大儿子单伯山道:“伯山,余下来的话,你跟乔帮主说。旁人若要学我儿子,尽管学个十足便是。”
众人听了,都不禁打个哈哈,心想这铁面判官道貌岸然,倒也阴损得紧,赵钱孙倘若再跟着单伯山学嘴学舌,那就变成学做他儿子了。
不料赵钱孙说道:“伯山,余下来的话,你跟乔帮主说。
旁人若要学我儿子,尽管学个十足便是。”这么一来,反给他讨了便宜去,认了是单伯山的父亲。
单正最小的儿子单小山火气最猛,大声骂道:“他妈的,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赵钱孙自言自语:“他妈的,这种窝囊儿子,生四个已经太多,第五个实在不必再生,嘿嘿,也不知是不是亲生的。”
听他这般公然挑衅,单正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儿,转头向赵钱孙道:“咱们在丐帮是客,争闹起来,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此间事了之后,自当再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伯山,你自管说罢!”
赵钱孙又学着他道:“咱们在丐帮是客,争闹起来,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此间事了之后,自当再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伯山,老子叫你说,你自管说罢!”
单伯山恨不得冲上前去,拔刀猛砍他几刀,方消心头之恨,当下强忍怒气,向乔峰道:“乔帮主,贵帮之事,我父子原是不敢干预,但我爹爹说:君子爱人以德……”说到这里,眼光瞧向赵钱孙,看他是否又再学舌,若是照学,势必也要这么说:“但我爹爹说:君子爱人以德”,那便是叫单正为“爹爹”了。
不料赵钱孙仍然照学,说道:“乔帮主,贵帮之事,我父子原是不敢干预,但我儿子说:君子爱人以德。”他将“爹爹”两字改成“儿子”,自是明讨单正的便宜。众人一听,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这赵钱孙太也过分,只怕当场便要流血。
单正淡淡的道:“阁下老是跟我过不去,但兄弟与阁下素不相识,实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尚请明白示知。倘若是兄弟的不是,即行向阁下陪礼请罪便了。”
众人心下暗赞单正,不愧是中原得享大名的侠义前辈。
赵钱孙道:“你没得罪我,可是得罪了小娟,这比得罪我更加可恶十倍。”
单正奇道:“谁是小娟?我几时得罪她了?”赵钱孙指着谭婆道:“这位便是小娟。小娟是她的闺名,天下除我之外,谁也称呼不得。”单正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原来这是谭婆婆的闺名,在下不知,冒昧称呼,还请恕罪。”赵钱孙老气横秋的道:“不知者不罪,初犯恕过,下次不可。”单正道:“在下久仰太行山冲霄洞谭氏伉俪的大名,却无缘识荆,在下自省从未在背后说人闲言闲语,如何会得罪了谭家婆婆?”
赵钱孙愠道:“我刚才正在问小娟:‘你近来过得快活么?’她尚未答话,你这五个宝贝儿子便大模大样、横冲直撞的来到,打断了她的话头,至今尚未答我的问话。单老兄,你倒去打听打听,小娟是什么人?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又是什么人?难道我们说话之时,也容你随便打断的么?”
单正听了这番似通非通的言语,心想这人果然脑筋不大灵,说道:“兄弟有一事不明,却要指教。”赵钱孙道:“什么事?我倘若高兴,指点你一条明路,也不打紧。”单正道:“多谢,多谢。阁下说谭婆的闺名,天下便只阁下一人叫得,是也不是?”赵钱孙道:“正是。如若不信,你再叫一声试试,瞧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是不是跟你狠狠打上一架?”单正道:“兄弟自然不敢叫,却难道连谭公也叫不得么?”
赵钱孙铁青着脸,半晌不语。众人都想,单正这一句话可将他问倒了。不料突然之间,赵钱孙放声大哭,涕泪横流,伤心之极。
这一着人人都大出意料之外,此人天不怕,地不怕,胆敢和“铁面判官”挺撞到底,哪想到这么轻轻一句话,却使得他号啕大哭,难以自休。
单正见他哭得悲痛,倒不好意思起来,先前胸中积蓄的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反而安慰他道:“赵兄,这是兄弟的不是了……
赵钱孙呜呜咽咽的道:“我不姓赵。”单正更奇了,问道:“然则阁下贵姓?”赵钱孙道:“我没有姓,你别问,你别问。”
众人猜想这赵钱孙必有一件极伤心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什么事,他自己不说,旁人自也不便多问,只有让他抽抽噎噎、悲悲切切,一股劲儿的哭之不休。
谭婆沉着脸道:“你又颠了,在众位朋友之前,要脸面不要?”
赵钱孙道:“你抛下了我,去嫁了这老不死的谭公,我心中如何不悲,如何不痛?我心也碎了,肠也断了,这区区外表的脸皮,要来何用?”
众人相顾莞尔,原来说穿了毫不希奇。那自然是赵钱孙和谭婆从前有过一段情史,后来谭婆嫁了谭公,而赵钱孙伤心得连姓名也不要了,疯疯颠颠的痴。眼看谭氏夫妇都是六十以上的年纪,怎地这赵钱孙竟然情深若斯,数十年来苦恋不休?谭婆满脸皱纹,白萧萧,谁也看不出这又高又大的老妪,年轻时能有什么动人之处,莫非有什么特别的法术,竟使得赵钱孙到老不能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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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崇在炼气一层时,通过仙韵灵气把魂术“传音之力”晋级为法术“神识”,从“魂术”到“法术”,貌似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魂术,是李舒崇的命魂和书虫的命魂融合之后,借助书卷气修炼出来的。所以,魂术必须借助书虫的魂力,才能施展出来。离开了书虫的世界,特别是书虫沉睡以后,魂术就不大灵光了,难怪李舒崇在现实世界里屡遭挫折与打击。
而法术则是李舒崇用仙韵灵气单独修炼出来的,不单威力十倍百倍于魂术,而且就算离开书虫的世界,离开那个不靠谱的书虫,还照样管用。
这么说来,其实李舒崇以前只是给书虫打工,帮书虫晋级,是书虫的奴隶;现在他总算翻身做主人,给自己修炼,帮自己晋级,不再是书虫的附庸了。
当然,也多亏了那个极品书虫:要不是靠它的帮忙,进入书虫的世界,还修炼了各种魂技,李舒崇又怎能得到修仙的机会呢?
现在,他已是炼气二层,灵气暴增了十倍,应该能够获得更多的法术了。
想到这里,李舒崇运起仙韵灵气,想把“偷窥之力”改造升级成新的法术。
直到这时,他才现:“偷窥之力”其实早已晋级,和“传音之力”一起,融合在法术“神识”之中了。原来,新的法术竟然是由两种魂术融合升级而成。
这么说来,今后一旦运用法术“神识”,不但可以随心所欲的传音,还可以窥探他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念头。至于“神识”的控制范围和精细程度,应该是取决于自己境界的高低,灵气的多少吧。
既然如此,下一步该把哪两种魂技融合在一起,晋级成新的法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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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婆神色忸怩,说道:“师哥,你尽提这些旧事干什么?丐帮今日有正经大事要商量,你乖乖的听着罢。”
这几句温言相劝的软语,赵钱孙听了大是受用,说道:“那么你向我笑一笑,我就听你的话。”谭婆还没笑,旁观众人中已有十多人先行笑出声来。
谭婆却浑然不觉,回眸向他一笑。赵钱孙便如中了仙家法术一般,痴痴的向她望着,这神情显然是神驰目眩,魂飞魄散。谭公坐在一旁,满脸怒气,却又无可如何。
这般情景段誉瞧在眼里,心中蓦地一惊:“这三人都情深如此,将世人全然置之度外,我……我对王姑娘,将来也会落到赵钱孙这般结果么?不,不!这谭婆对她师哥显然颇有情意,而王姑娘念念不忘的,原本是她的表哥慕容公子,现在恐怕只有我的三弟兼妹夫李舒崇了。比之赵钱孙,我的情况是大大的不如,大大的不及了。”
乔峰心中却想的是另一回事:“那赵钱孙果然并不姓赵。向来听说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以太行嫡派绝技着称,从这三人的话中听来,三人似乎并非出于同一师门。到底谭公是太行派呢?还是谭婆是太行派?倘若谭公是太行派,那么这赵钱孙与谭婆师兄妹,又是什么门派?”
只听赵钱孙又道:“听得姑苏出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复,胆大妄为,乱杀无辜。老子倒要会他一会,且看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能还施到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身上?小娟,你叫我到江南,我自然是要来的。何况我……”
他一番话没说完,忽听得一人号啕大哭,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哭声便和他适才没半点分别。众人听了,都是一愕,只听那人跟着连哭带诉:“我的好师妹啊,老子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去嫁了这姓谭的糟老头子?老子日想夜想,牵肚挂肠,记着的就是你小娟师妹。想咱师父在世之日,待咱二人犹如子女一般,你不嫁老子,可对得起咱师父么?”
这说话的声音语调,和赵钱孙委实一模一样,若不是众人亲眼见到他张口结舌、满脸诧异的神情,谁都以为定是出于他的亲口。各人循声望去,见这声音自一个身穿淡红衫子的少女。
那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人背转了身子,正是阿朱。段誉和阿碧、王语嫣知道她模拟别人举止和说话的神技,自不为异,其余众人无不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以为赵钱孙听了之后,必定怒如狂。不料阿朱这番话触动他的心事,眼见他本来已停了哭泣,这时又眼圈儿红了,嘴角儿扁了,泪水从眼中滚滚而下,竟和阿朱尔唱彼和的对哭起来。
单正摇了摇头,朗声说道:“单某虽然姓单,却是一妻四妾,儿孙满堂。你这位双歪双兄,偏偏形单影只,凄凄惶惶。这种事情乃是悔之当初,今日再来重论,不免为时已晚。双兄,咱们承丐帮徐长老与马夫人之邀,来到江南,是来商量阁下的婚姻大事么?”
赵钱孙摇头道:“不是。”单正道:“然则咱们还是来商议丐帮的要事,才是正经。”赵钱孙勃然怒道:“什么?丐帮的大事正经,我和小娟的事便不正经么?”
谭公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说道:“阿慧,阿慧,你再不制止他疯颠,我可不能干休了。”
众人听到“阿慧”两字称呼,均想:“原来谭婆另有芳名,那‘小娟’二字,确是赵钱孙独家专用的。”
谭婆顿足道:“他又不是疯颠,你害得他变成这副模样,还不心满意足么?”谭公奇道:“我……我……我怎地害了他?”谭婆道:“我嫁了你这糟老头子,我师哥心中自然不痛快……”谭公道:“你嫁我之时,我可既不糟,又不老。”谭婆怒道:“也不怕丑,难道你当年就挺英俊潇洒么?”
徐长老和单正相对摇头,均想这三个宝贝当真为老不尊,三人都是武林中大有身分的前辈耆宿,却在众人面前争执这些陈年情史,实在好笑。谭婆一脚踏两船,稳稳地驾驭师哥和丈夫几十年,这套驭情法术果然厉害,老而弥坚。
徐长老咳嗽一声,说道:“泰山单兄父子,太行山谭氏夫妇,以及这位兄台,今日惠然驾临,敝帮全帮上下均感光宠。马夫人,你来从头说起罢。”
那马夫人一直垂手低头,站在一旁,背向众人,听得徐长老说话,缓缓回过身来,低声说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并未遗下一男半女,接续马氏香烟……”她虽说得甚低,但语音清脆,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众人耳里,甚是动听。她说到这里,话中略带鸣咽,微微啜泣。杏林中无数英豪,心中均感难过。同一哭泣,赵钱孙令人好笑,阿朱令人惊奇,马夫人却令人心酸。
只听她续道:“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遗书。封皮上写道:‘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马夫人说到这里,杏林中一片肃静,当真是一针落地也能听见。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见先夫写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当即便要去求见帮主,呈上遗书,幸好帮主率同诸位长老,到江南为先夫报仇来了,亏得如此,这才没能见到此信。”
众人听她语气有异,既说“幸好”,又说“亏得”,都不自禁向乔峰瞧去。
乔峰从今晚的种种情事之中,早觉察到有一个重大之极的图谋在对付自己,虽则全冠清和四长老的叛帮逆举已然敉平,但显然此事并未了结,此时听马夫人说到这里,反感轻松,神色泰然,心道:“你们有什么阴谋,尽管使出来好了。乔某生平不作半点亏心事,不管有何倾害诬陷,乔某何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