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生死一搏了,俞明真意识到了这一仗的意义,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自打担任牙军都督之后,俞明真就觉得自己似乎闲下来了,看着卢启明北上伐河朔,朱茂镇守兖郓,刘延司和王守信都捞到了大仗可打,连柴永这厮都不管不顾的下扬州去了,就是自己,这个牙军都督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需要随时镇守徐州。
好不容易轮到可以打仗了,卢启明需要增援,划走几个军,南线还要保留部分预备队,这一下子牙军又被打散了,不过只要能参与到对宋城一战,就值了。
宋城这就是决定蔡州命运的一战,无论蔡州军在南阳取得多么大的成绩,只要拔掉了他们在中原的根基,他们的命运就是无根之草,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似乎是感受到了俞明真的激动情绪,江烽微笑着摇了摇头:“明真,无需激动,日后战事还多,解决蔡州只是我们争霸之路的第一步,沙陀人,契丹人,还有党项人,这些胡人盘踞北地,把我们汉人视为任取任予的羔羊,孤的职责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中土是我们汉人的中土,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按照我们汉人的规则、律法来行事,入夏则夏,这句话不是空口大话,不服王化,要么滚出中土,要么就只有灭亡。”
“郡王,争霸何足道,该是一统中土的霸业才对,明真以能为郡王效命为傲。”俞明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怀,“自中唐以来,藩阀割据的格局也该结束了,剪除这些不服王化的藩阀一样是郡王义不容辞的责任,相信士绅民众尽皆希望郡王能为他们带来一方净土,像河朔和山南西道那边,郡王都当要早作谋划,若是愿意归附于郡王的诸藩,属下以为郡王也不妨示之以恩。”
“嗯?”江烽略感惊异,这话好像有些走偏了啊。
“属下听闻木兰公主深得白氏一族的珍爱,若是能迎娶白木兰,吐谷浑人便会成为我们奥援,之后在对沙陀人或者契丹人的战事中,都当为得力臂助,而取河朔,更会成为一支奇兵。”俞明真建言道。
“明真,你是说对张处瑾?”江烽听出了言外之意。
“对,若是能夺下棣沧德三州,在河朔站稳脚根,便应当马不停蹄的攻灭张处瑾,取下恒、易、定、瀛、莫、深、冀诸州,与吐谷浑人联手,便可彻底隔断契丹人和沙陀人的联系,应对契丹人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好整以暇。”俞明真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明真,你考虑过没有,那样也就意味着我们可能面临着来自契丹和沙陀人的两面夹击啊。”江烽也有意考验一下这位牙军都督的大局观。
“呵呵,郡王,真要走到那一步,我们别说应对两方联手,就是再多两家又如何?”俞明真豪情满怀,“再说了,届时魏博军未必还愿意跟着沙陀人走,谁有其他路走的时候还愿意给胡人当狗?也许那时候魏博军会成为我们的一支助力,至于契丹人,他要消化掉刘守光的幽州势力也并不容易,何况我们还有吐谷浑人联手?”
“明真,你很乐观啊。”江烽含笑道。
“郡王,不是某乐观,而是事实如此。”俞明真很笃定,“郡王可曾注意到徐州大总管府治下现在的情形,各地的民心士气远非其他藩阀辖地可比,大家都觉得有盼头,不仅仅是光浍寿这几州郡王的发家之地,包括庐濠和滁以及楚扬二州,大家都觉得战争会离他们远去,从寻常百姓到士绅商贾,大家都一直盼着这种和平日子的到来,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这句话是真实写照,甚至像徐泗兖郓这些饱经战乱和天灾的地区,现在都呈现出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农户满怀热情的耕种收割,商贾不再担心被军匪勒索敲诈,各地厘、捐尽皆取消,这对于各种物资的流通带来的莫大的好处,这种心气凝聚在一起,就是我们徐州的底气。”
虽然知道俞明真不纯粹是一个武将,但是能说出这番话来,还是让江烽刮目相看,能把军事和经济联系起来,在武将中并不多见,这需要具有一个综合性的大局观和判断力,尤为难得。
“明真,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心气凝聚的确是我们的底气,但是也不能小觑胡人的破坏力带来的影响。”江烽琢磨着该怎么来解释这个道理:“胡人和我们汉人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他们更热衷于破坏和用暴力手段来获取他们需要的,而非生产和创造,而这种方式对上我们汉人的政权时,往往能占据上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我们的综合实力转化为军事实力,我们现在也在做,比如我们的武器盔甲比胡人的更锋利更坚固,又比如我们的后勤保障体系,比胡人更完善更有效率,再比如我们的术法器械装备,乃至术法师力量,这些点点滴滴,多方面的综合起来,就能够在与胡人对阵时不再居于下风,甚至占据上风,这也是孤一直希望实现的目标。”
俞明真在这方面的悟性上要比许多人强得多,江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耐心的向对方解释,像杨堪、柴永、刘延司、朱茂这些人或许在武道和军队指挥能力上都要强于俞明真,但是在这方面,他们却远不及俞明真,甚至连王邈和崔尚都有所不及,起码没有像俞明真看得那么深。
这一点江烽从俞明真控制下的泗州就能看出端倪来,泗州虽然也遭到了蚁贼的一些洗劫,但是泗州总体的状况一直比较好,相对稳定,而且像泗州的水利设施和道路状况比徐、颍、亳诸州都要好许多,士绅对俞明真的认同度都相当高,作为一名武将,能做到这一点,相当难得了。
正因为如此,江烽才把俞明真安排到了自己身畔,担任牙军都督,一方面可以更多的接触交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理念灌输给对方,以便于日后可以担任更重要的职位。
这一度在很多人眼中感觉好像俞明真甚至是被明升暗降了,无法外放出去独当一方了,尤其是和卢启明相比,更像是被贬谪一般,这让江烽也是相当无语。
俞明真咀嚼着江烽的这番话语,陷入了沉思。
郡王看待问题的角度已经上升到了胡汉之间的高度,甚至可以说已经上升到了从打天下到赢得天下的高度。
他提出的用综合性的实力来碾压胡人这一观点,估计很多人都只能看到浅表性的东西,顶多也就是局限于钱多,粮食多,能养更多的兵卒,能造更多的武器盔甲而已,但是像凝聚民心士气,提高后勤保障的效率,特别是以术法器械装备的全面提升来应对胡人的骑兵力量,更是一个创举。
郡王这般详细耐心的向自己解释,肯定也是有他的意图,俞明真感觉到了,但是再深层次的意图,他却难以理会到了。
江烽也不再多言,要让自己部下这些人慢慢接受并在日后有意识的运用这些观点,还有一个过程,俞明真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他相信俞明真可以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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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昌拿着手中的信纸,忍不住桀桀怪笑起来,“不出某所料啊,李存厚还是找到了同盟军啊,袁怀河啊袁怀河,别人都说某是反噬人主的枭獍,某看某都要让他一头,这一局玩得漂亮!”
见父亲似乎有些失态,杨公演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父亲,中原有消息传来了?”
“呵呵,公演,你可能都想不到,蔡州军干了什么?他们打穿了泌州,直接插在了南阳刘同的腰肋上,让刘同痛彻骨髓啊。”杨文昌笑得无比开心,“这局势是越来越有趣了,某就喜欢这种局面,入局者越多,我们才能从中渔利。”
杨公演吃了一惊,接过父亲手中的信纸,“袁氏对南阳动手了?真的?”
“没什么真假可言,袁家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遑论南阳刘氏?”杨文昌一脸不屑,迅即又沉吟起来,“某都在考虑是不是该让你三叔那边也东进,捡点儿便宜?”
“父亲,三叔那边力量还是弱了一些,若是入南阳,怕是日后要和沙陀人起纷争啊。”杨公演赶紧劝道:“甘州回鹘已经南下了,我们还是应当以谋划关中为上,暂且等沙陀人、袁氏和刘氏去打生打死,日后自然有我们插足的时候。”
“唔,公演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为父担心的是袁氏这么一乱来,只怕也会引发连锁反应,徐州江烽岂能坐视?”杨文昌摇摇头,满脸不甘:“都言某是枭獍,处处提防于某,哼哼,江烽的胃口比某大得多,为何却无人质疑于他?这厮倒是扮得一个好人模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