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煌有些讶异,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一个目光锐利,心思机敏,且不甘寂寞;一个沉默是金,但骨子里却压抑不住的锐气狠劲,跃跃欲试的气息挥之不去。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初生牛犊,君上确定的事情,居然也敢质疑?倒是有些胆略。
“说来听听。”王煌也很欣赏这些年轻人的冲劲,淮右是一个新兴藩阀,没有那么多陈规陋俗和论资排辈的格调,资历再深也不过就是三年,所以在这种风气上还是比较放得开的。
“大人,我和阿衡前段时间专门去了合肥,就是对这些解散裁汰的德胜军和忠正军士卒去向进行了一个调查摸底,事实上这些忠正军和德胜军残存下来的士卒大多都是经历了几场恶仗的,尤其是在永阳一战,硬抗了冯延己和冯延鲁兄弟率领的北线大军,打得相当顽强,最为难得的是冯延鲁攻占全椒完成包抄后,主帅杨澈丢下军队逃命,德胜军已然能在溃局已定的情况下依然能顽强击退了镇海军的追击,非常难得。”
蒙充的介绍让王煌刮目相看,李昪军队和杨溥军之战,一般人都看结果,对于过程都是粗浅了解,而对于这些战事中的具体细节却未曾做更多了解,而蒙充却能沉下心去连双方之间的战争细节,乃至各自的应对表现都能掌握得如此细致,就凭这一点,此子就值得关注。
“唔,德胜军和忠正军中的表现也的确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是……”王煌有意迟疑一下。
蒙充马上跟进:“大人,事实上如果将这批兵员加以筛选,进行整编,如果再能物设一两个在原来军中有一定影响力和威信的军将,这批老卒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至于说他们的士气,他们也很清楚杨吴已经不复存在,要面对现实,而如果我们将其调防到庐濠二州以外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考虑让其参加徐州战事,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我相信这些军官士卒本身对杨吴的忠诚度会随着时间推移和战事的洗礼慢慢消磨掉,取而代之是对我们淮右的认可接受。”
不得不说蒙充那句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打动了王煌。
他也不认为这些德胜军和忠正军的残兵对杨吴还有多大的忠心。
这些士卒大多都是军户出身,除了打仗就不会干其他,这个时候让其解散,势必断其生路,反而不利于巩固淮右对庐州的统治,所以如果能将他们加以筛选之后整编,尤其是能找到几个合适的武将来带领,还真的能够变废为宝,发挥大作用。
“杨恒,你有什么要说的?”他把话头转给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
“大人,四郎已经说得很好了,我们也了解过,杨溥离开庐州之后,这两支军队也还是有一些军将投置闲散,或者主动下野,君上也没有为难他们,但他们中还是有人有些不愿意荒废余生,如果能够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我想他们应该愿意为君上效命。”杨恒话语声音不大,但是却很坚定。
杨恒的话再度让王煌吃了一惊。
忠正军和德胜军解散,其中当然有不少将领和军官面临解甲归田,其中不乏正处于青壮年阶段的角色,但这些人因为都属于坚决忠于杨溥者,而且大多属于庐州籍,所以他们义无反顾的跟随杨溥回庐州。
在当时谈判之余,江烽也曾发出过邀请,但是在李昪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江烽也不能做得太过,以免引发李昪的猜忌疑心。
不过现在情况又有变化。
李昪已经无暇他顾,忙着去对付蚁贼去了,而杨氏一族在吴地的统治已告寿终正寝,只要不是那种抱着不仕二主的偏执心态者,都应该看到未来淮右的大好前途,如果此时发出邀请,毫无疑问肯定会有人愿意接受邀请。
至于说其忠诚度问题,既然跟随杨溥回庐州的,肯定不会认可李昪,至于蚁贼更不可能,尤其是在庐州已属淮右的情况下,这些家族都还在本地的军将,当然更愿意投效江烽才对,忠诚应该无二。
略作思索之后,王煌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将这一次去合肥的调查拿出一个报告来,我会将这份报告交给君上,请君上定夺,不过我个人支持你们的看法。”
蒙充和杨恒两人脸上都浮起一抹兴奋。
能入君上之眼无疑是最让他们满足之事。
这两年来在大道学堂的学习,在学军营中的摸爬滚打,让年不过十六的二人受益良多。
作为战争中的孤儿,他们深知也许在其他地方,自己早就饿死在路边了,而只有在淮右,他们才能获得如此对待。
尤其是看到一批批因为父辈战死战残的子侄送入大道学堂获得良好的学习机会,进入学军营之后一样严格对待,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为君上报效自己有用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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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抿了一口酒,捋了捋颌下胡须,枯瘦的脸上有些怔忡之色,身旁的侍妾小声道:“老爷,夜深了。”
“唔,知道了。”严序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密函,将其放在蜡烛上,慢慢燃了起来。
杨氏一族已经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李昪看似从继承了杨氏一族的遗产,但是严序却清楚,李昪一样会走向没落,因为他的身边有了淮右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恶邻。
没错,现在的淮右看起来还不如李昪接掌的吴地,楚扬润常,皆是膏腴之地,而淮右五州,内部尚未稳定,却又面临北方压力,但是严序却能从中看出走向。
李昪不是江烽的对手。
二弟严续的正妻就是李昪的女儿,若是论关系,自己还该叫李昪一声伯父,但那是父亲迫不得已之下替弟弟应承下来的婚事,严家从来也没有倒向过徐(李)家。
严序一度考虑过是否出仕接替杨吴的李吴,但在看到了淮右大军入庐,江烽与李昪的交锋之后,他就立即熄灭了这份心。
或许现在淮右实力不如李吴,但是严序可以断言,五年,不,甚至要不了五年,三年之内,李吴就要在淮右的铁蹄下覆灭。
无他,江烽的胆略根本不是李昪能比的,而且观其麾下臣将出处,便可知其胸襟,这等枭雄,逢此乱世,岂有不化龙之理?
思绪纷呈,严序心中也是烦躁,起身来回踱步,良久,才道:“掌灯,走。”
接到兄长深夜来访的消息,严续却是并不惊讶,只是延引兄长入内室,只剩下兄弟二人。
“兄长可是为淮右和我岳父那边的邀请烦扰?”严续没等兄长发话,便径直道:“严家从来没有以李氏为主,兄长不必顾忌我,我也不会为李吴效命,只是现在出仕淮右我尚不合适,也许几年后就可以了。”
“哦?二弟你也不看好李吴?”严序目光一凝,注视着对方。
“江烽雄才大略,鹰视虎踞,我那位岳父不过是仰仗父辈余荫,如何是其对手?若然是我,便是舍弃楚州,亦要先灭淮右,可他舍不得楚扬,便是养虎遗患,日后便只有自食其果。”严续摇摇头,“兄长不必迟疑,眼下庐州局面尚不稳,江烽还需你我扶持,正是投效好时机,若是等到江烽站稳脚跟,兄长再投便失了先机了。”
严序微微颌首,二弟言之有理,他本人的确不好这个时候投效淮右,坐观三年便罢,也许三年之后楚扬二州便会改姓江了。
“二弟,你以为若是我现在要投淮右,该如何做?”严序沉吟了一阵,“吾观淮右无意楚扬,其意必在北方,但淮北虽折损了二州,但元气未失,淮右兵精,但数量却不足,伐徐怕是有捉襟见肘之嫌啊。”
“大哥之意可是有要为其延揽骆氏兄弟?”严续也是眼睛一闪,立时明白了兄长意图。
庐州骆氏乃是仅次于杨氏的大族,骆氏兄弟之父骆知祥与自己父亲严可求其名,并称严骆,骆知祥精于财赋之术,长期执掌淮南度支,只是其子骆成淦却是不喜财算,却精于武事,未曾继承其家业,反倒是其侄子骆成业倒是大有其叔父之风。
“唔,淮右新得庐濠二州,急需人才,若是淮右北伐成功,徐泗必入淮右,我欲为我庐州士人先行一步,在未来节度使府中先谋一席之地。”严序沉声道。
这个年代士人乡土观念极重,严家虽然祖籍同州,但在吴地生活数十年,早已本土化,与庐州士人共命运,淮右势力一旦扩张到淮北,未来归附者更众,所以他要为庐州士人未来谋局,也是应有之意。
“兄长远虑,大善,弟希望几年后能追随兄长骥尾。”
严续也是点头,若是兄长能先行一步,日后严氏便可成为江南士人在江烽麾下群臣的领袖,这对严式一族,对庐州士人,对整个江南士人来说,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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