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等绝不退让!”张溥身后的学生们高声附和起来。??
王启泰脸色变作铁青,指着他们叫道:“你等结党聚社,威胁朝廷,罪不容恕。来人吧,把这带头的张溥给我拿下!”他是彻底失去了耐性,决定要用武力将眼前的乱象迅平息。
“拿下张溥!”王启泰身旁的皂隶们高声叫着,朝着张溥等人冲了过去。连这些书生们都敢在他们这群衙役面前聒噪,让这些平素里耀武扬威的官差们倍觉丢脸。
书生们虽然基于热血,但毕竟是读书人,又怎会是这群官差们的对手,瞬间便有数人被他们打伤,但仍是将张溥等主心骨团团围在中间,不肯退让。
“官差打人啦,官差打人啦……”无数人叫了起来,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朝廷无道,大家不要怕,跟这些鹰犬们拼了!”学生群中有人叫了起来,顿时在这燃起苗头的火焰上撒了一把油,更是使得群情激奋,难以遏制。
在应社诸子的带领下,这些学生们愤怒了,终于冲向了手执长棍的皂隶们,开始了反击。
场面瞬间变得很混乱,嘈杂一团。
由于学生们人多势众,且和金陵会的人两面夹攻,按察司衙门的皂隶们竟然抵挡不住,被打的不住收缩后退,渐渐被人群所包围。
王启泰的官帽此时也不知被何人打落,他心中虽然气极,可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被这些乱民、书生所打退,口中却不断喊道:“你们……你们这是造反……造反……”
可他的声音在人潮面前根本就低微不计,根本不能产生任何作用,眼看着这些衙门里的精干皂隶竟要被这些市井之徒所击败。
就在此时,忽然街口响起了震天的口号之声,紧接着整齐的脚步踏地声霍霍传入耳中,王启泰心中一惊,抬头一看之后却不由大喜,叫道:“大家不要后退,是毛大人带官兵来了,是毛大人带官兵来了!”
众多皂隶不由循声看去,只见长街尽头,一队衣甲鲜明、配刀执弓的官兵正朝着这里跑步而来,人数众多不再千人之下。见到官兵到来,皂隶们精神为之一振,手中的水火棍不由握的更紧了,朝着围困他们的人群狠狠打去。
金陵会的人此时也看到了开赴而来的官兵,个个心中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得钟晏松大叫一声道:“官兵又如何,阉党无道,人人得而诛之!”随即又冲着杜英、马杰喝道,“你们带人挡住官兵,我就不信这些当兵的真敢对平民百姓对手。”
杜英犹豫了一下,道:“少主,官兵势大,看来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依我之见,我等不如退了吧?”
钟晏松怒道:“退?怎么退?我们一退,鹤山书院就保不住了,鹤山书院一倒,下一个就轮到我们金陵会了,此次绝对不能退让,哪怕是付出血的代价,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抵死之志!”
杜英咬了咬牙,道:“好,就听少主的。兄弟们,跟我来!”大叫声中,带着金陵会的人迎向了不断逼近的那队官兵。
江苏巡抚毛一鹭想不到眼前的情况居然变成这样,这些个书院会社还真敢聚众对抗当今朝廷,不由满脸惊慌,看着一旁的孙云鹤道:“孙大人,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孙云鹤冷笑一声,道:“乱党贼子阻碍朝廷执法,依罪当诛。毛中丞,您可别忘了,刘公公还在衙门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纵然是初春之际,毛一鹭额头仍是渗出了豆大汗粒,犹豫一阵后,猛地跺脚下令道:“给我上,将这些乱民贼子全部驱散,但有不服者,格杀勿论!”这道命令下了之后,胸中咚咚狂跳,阉党和东林党的矛盾争锋,终于在刘德喜的操纵之下,转移到了自己的头上,虽说他也是阉党一员,但这道命令过后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恐怕江南士林从此往后将视他为恶,对他口诛笔伐百般辱骂。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投机倒向了阉党,成为魏忠贤的干儿子。如今箭在弦上,少不得只好充当这个出头鸟了。
……
苏州城相门外集市,一家丝绸铺后院。
孙越陵召集了苏州的中小商贩齐集一堂,正在商量着一件事情。他之所以召集的都是中小商贩,而没有大商大贾,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本身掣肘所在,正是那些大商贩,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召集这些中小商贩们前来议事。
“孙会主,你刚才所说的,将我们的货物集中贩运,往东南洋各国售卖,这能行么?”说话的叫颜佩韦,是这家丝绸铺的老板,也是苏州城中颜家的大公子,在座的这些商人当中,算是他颜家的资本最为雄厚。
孙越陵闻言轻轻一笑,道:“如何?颜老板竟然不相信我方才之言?”
颜佩韦陪着笑,道:“不是我不相信会主,而是这件事委实过于重要,如果被魏家、李家那些人知道了,恐怕会百般为难,处处打压,如果此事不成的话,我们势必难以经营下去……”
孙越陵岂会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本来这一次召集这些商贩们会商,就是打算由风华社带头,与众多商家合组商社,共同对付这江南的大商大贾。刚才他已经把心中想法对这些人说了一遍,让他们从此往后不要再依附那些魏、李商族,而是要团结起来,将货物集中一处,贩运到东南洋去,于是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诸位与我们风华社合作已久了,难道不相信我们的财力和物力么?诸位商家只要负责售货物便可,其余的事,就交给我们风华社来办,定保证货物可直抵东南洋,只要过得一年二载,在座诸位定可赚取成倍利润,不再受魏、李商族那些人的钳制!”
另一家茶商杨念如满脸兴奋神色,说道:“如果真如孙会主所说,我们的货物可以饶过魏、李二家,直接运抵东南洋的话,其中利润可真不是一点半点,只怕不用一年二载,只需半载之内,我们便可富甲一方了。”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杨老板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众人都深思起来,心中思忖着孙越陵刚才的一番话语。他们这些中小商贩所经营的生意,无不是靠着魏、李这二家大商,但凡从丝户、茶农等百姓中收购的生丝茶叶等物,都是直接交售给这二家大商。这二家大商不用亲力亲为,却可从他们手上取得这些货物的最终售卖权,不是贩往北方,就是贩往南洋,所获甚巨。他们这些中小商人辛苦劳累一年,却只能从中赚取一些低微差价而已,当然是心有怨言。
可他们却毫无办法,概因那些大商族们垄断了苏州乃至江南全境的贸易门路,所有的小商小贩们得依靠着他们过活,万一要是大商族们不从他们手上收购货物,他们自己售卖无门,只能是歇业关门。
如今孙越陵却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崭新的门路,居然可以绕过这些大商族将货物直接贩卖到东南洋各国,这让他们眼前一亮,却同时又忧心忡忡,万一孙越陵指出的这条路是死路的话,他们往后别说开门做生意,只怕在苏州城内立足都是问题。
“孙会主当真认识南洋的那些商人?能够通过他们将我们货物贩运出去?”说话的这个人脸型消瘦,眼睛有神,正是这个集市的一个叫做沈杨的牙侩。
孙越陵笑了,说道:“诸位也因该知道,鄙人曾巡察福建,更曾作为官府代表前往台湾,不论是福建的傲福永,还是台湾的郑芝龙,都与鄙人相交莫逆,相信只要鄙人话语带到,他们定可为我们合组的商社保驾护航,提供便利。”说完之后,再次扫视众人,道,“鄙人在此承诺,但凡加入商社的商家,我们风华社将会尽一切可能为其提供保障,且除了贩卖货物的收入外,每年还可以从商社中分得红利。”
话语一落,屋中登时议论纷纷,许多人都私自讨论起来。如果真如孙越陵所说的话,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或许可令他们从地方上的小商小贩变为可以左右一方市场的大商大贾,但是,这事也不是没有风险,其一,风华社这条门路看上去利益十分优厚,可毕竟在悬于海外,如果不够稳定的话,也是麻烦重重;其二,魏、李商族一定不会轻易让商社的计划成功施行,必定施以阻力,如果合组商社扛不住压力的话,再好计划也要胎死腹中。
一时之间,商贩们七嘴八舌的,难以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孙越陵见在座商贩仍有顾虑,再次说道:“如果诸位要是不放心的话,那么这样如何,诸位商家的第一次出货,便记在我风华社的账上,如果此次出货顺利的话,利润全部返还给诸位;如果出货不顺的话,那么风华社承担全部损失。如何?诸位可满意?”
听他如此一说,许多人都心动了,颜家二公子颜佩玉不由双眼亮起,道:“孙会主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孙越陵慨然笑道。
颜家两位兄弟交商量一阵,对着孙越陵道:“如此,我我们颜家愿意加入联合商社。”既然风华社信誓旦旦为他们的第一次尝试做出足够保证,如此优越条件,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颜家带了这个头,于是其他的商贩们纷纷表态愿意加入联社商社。
孙越陵见到众人已被说动,个个情绪高涨,以手虚按,示意大家静了下来,道:“既然诸位愿意加入联合商社,鄙人就坦言告之各位。联合商社如果能够给在座诸位带来财富收入的话,那么作为商社中的一员,在任何时候,必须按照商社的章程而为,不得对商社中的其他同伴打压排挤,不得向商社外的其他商家泄露商业机密,更不得做出对我大明不利的事情来。”
杨念如笑了起来,道:“孙会主多虑了,这些事情就是你不说我们也明白。如果有丰厚利润的话,谁会跟自己人过不去呢?”
孙越陵一脸郑重,对着他说道:“杨老板,商社如果正常运转的话,我等要遵守的章程可不止我上述所说的这些,还有其他许多条条框框,比如在国之危难之际,能够慷慨解囊,无私捐献,为百姓提供衣食粮米等,希望大家到时候也能够遵照而为。”
杨念如道:“不就是捐款捐物么,只要赚了钱,这些个事都不算什么,我等自然会遵照而为。”
其他的商贩们也纷纷出言附和,说是只要赚到了银子,这些是自然是本分之事,愿意听从孙越陵的调度而为。
孙越陵见众人没有异议,笑道:“如此,那就多谢诸位对我的信任。鄙人一定竭尽所能,将我们的联合商社展壮大,不辜负在座诸位对我们风华社的期望。”
接下来,孙越陵与他们一起商议了一些合组商社的细节问题,并简单将组成商社后的规章制度给他们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商社成立之后,风华社将会把第一次跨海贩运的出货种类和时间告知诸位,到时候由我们出银将诸位的货物盘下往南洋,如果这趟出海顺利的话,便扣除本金将利润返还诸位。”接着一拍手,请出了后堂中的一名女子,指着她说道,“从今往后,便由她代表我们风华社与诸位接触,一切商社运转和货物交割事宜,便由她与诸位共同商议。”
颜佩韦一看之下,讶道:“这不是蜀锦店的楚老板么,怎么,你也加入了风华社?”随即又恍然大悟,看着她和孙越陵笑道,“哦,我明白了,江湖传言果然不虚,才子佳人,可真是羡煞颜某了!”
楚欣莹飒然笑道:“颜老板说笑了,我哪及得上你交游广阔,冠盖满城,你可是苏州城的名人,能和你一起共事,是小女子的荣幸!”
颜佩韦哈哈笑道:“楚姑娘真会说话,看来孙会主没有选错人,以你来署理这联合商社,当是眼光高绝,精准之至啊!”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就连孙越陵也稍微有些尴尬,顾左而言他,对着众人说道:“这联合商社初次挂牌成立,难免会有些波折,还希望各位能够精诚合作,共同努力,一起将我苏商名声传遍天下。”
孙越陵是南京人这已不是秘密,众人听闻后,心中也涌起开创一番事业的激情,纷纷出言表态,一定会精诚团结起来,将商社展壮大。
商议完毕,众人正准备散场之时,却见房门推开,东方胜平闪身而入,对着孙越陵道:“会主,鹤山书院出事了。”
孙越陵心中一凛,道:“出了什么事?”
“鹤山书院的学生们联合起来抵制查封书院,被毛一鹭派兵镇压了。”东方胜平脸色凝重,道,“陈子龙、张溥等数名带头学子被抓,就连金陵会的少主钟晏松也被逮捕,死了不少人,伤者更是无可计数。”
“这么严重?”孙越陵猛地立了起来,想不到事态竟然展到如此地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