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房胡同,奉圣夫人私宅。
这一晚沐宛借拜会客印月之名,在林春威的陪同下前来,明面上是代熊思飞向客氏问好,并送上一些珍贵的礼品,暗地里却是来偷那本机密账簿。
客印月虽然是这座私宅的主人,却很少住在这里,除非有要事与崔呈秀、熊思飞等人商议她才会在此。客氏与沐宛也是许久未见,今日又是难得出宫,所以设下了一桌宴席招待她这个妹妹。
沐宛带着目的而来,在酒桌上自然频频劝饮,讨着客氏的欢心。酒宴过半,就把这把娇艳欲滴的美妇惯得酩酊大醉,晕晕欲睡;她自己也装得不胜酒力,伏在案头假寐起来。
见她们如今尽兴,尽皆醉倒,府中丫鬟便扶了客氏往卧房而去,同时也将沐宛扶往偏房休息,留下林春威等人继续吃喝。
本来沐宛打算直接盗取这本账簿的,但想了想还是用别的手段。虽然客氏不常来这座私宅,但这座宅院作为她和外界联系的枢纽所在,除了请了一些负责清洁的丫鬟下人之外,还招揽了一些懂得武艺的人作为门客,尤其是正在与林春威对饮的那名刀客任刑更是武艺超群,是这些门客的首领人物,曾多次被熊思飞赞誉过,还一度想将他收入麾下。
所以直接潜入偷盗反倒不好得手,光明正大的来此,谁都想不到她是来偷东西的,自然不会加以防范。且她亦可趁着醉倒府中的机会,暗中去搜寻这本账簿。
沐宛被丫鬟扶至房内床上,掩上薄纱之后,两名丫鬟便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沐宛没有起身,她知道这二人一定还会回来。果不其然,很快她们便再次来到房内,沐宛微微睁眼一看,她们每人端着一个脸盆,手上还掸着毛巾,不用想也知道是来给她洗漱的。
沐宛仍装沉醉,任她们给自己擦洗脸颊和双手,最后擦拭完双脚后,这才离房而去。
一俟她们关上房门,沐宛大眼一睁,迅速坐了起来。
这里她来过好几次了,可谓是十分熟悉,一看之下就知道自己被安置在了东面的厢房内。机密账簿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藏在客氏的卧房之中,就算不在她的卧房,也必定藏在阁楼上的其它房间,断无可能放在偏房的道理。
沐宛穿上了鞋,轻轻来到门边,打开门后便朝着客氏居住的卧房而去。
来到阁楼门廊外,两个门客正倚在柱子上闲聊,见她走了过来,连忙停止说话,对着她问好。
沐宛以手抚额,娇语道:“两位大哥,请问溷轩在哪,能否指点一二?”
那两人听她要去方便,满脸坏笑,其中一人指着西北角,道:“就在那边。”
“多谢。”沐宛对他们报以一笑,脚步虚浮地朝着那边而去。
这两人看着沐宛摇曳不稳的步子,等她走远了,一人忍不住道:“此等醉美人出恭,未知是何风景,真想看个清楚明白。”
另一人啐道:“你这丫也太变态了吧?”
那人嘿嘿直笑,犹自看着沐宛蹒跚醉态的身影,舍不得转开眼睛,直到这个背影消失在了廊道尽头,这才摇头嗟叹。
沐宛绕过廊道,往一旁的楼道疾奔而去。这是一座高达二层的木石建筑,客氏就住在楼上。当她轻声轻脚来到楼上,确定附近再无他人后,又把耳朵附在门前听了听,里面传来客氏轻微的鼾息声,这才轻轻推开房门,闪身入内,然后把门轻轻带拢。
借着高悬在烛台上的红烛光亮,她将房内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房内布置十分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锦缎,石壁上也雕刻着各种绘画,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梨花木打造的桌椅,房内家具无不是精美之至,可见客氏生活之奢靡。
只见客氏正仰躺在紫檀木的架子床上,透过垂下的一帘轻纱,可见她仍然沉醉不醒的模样。
沐宛放下心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个大柜子,上面锁着一把金锁,只怕账簿便在其中。
她来之前就想得很明白,这种机密的东西一定被锁了起来,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开锁的钥匙。客氏沉醉床上,不可能带着钥匙入睡,所以钥匙只怕也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
沐宛眼睛一瞥,便看见了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金银丝线的荷包,她轻轻打开荷包翻看,却发现里面尽是些香袋、粉盒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勉铃,就是没有钥匙。
她不禁诧异起来,客氏把钥匙放到哪去了,不会不在这个房间吧,要是这样的话可就麻烦重重了。又在房内一阵翻找,仍是没有任何收获。
“嗯……”一阵娇靡之声传入耳中,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客氏翻了个身,面朝里面而卧了。
沐宛看着客氏横躺的身子,心中一动,她该不会把钥匙藏在枕头或者被子底下吧?
抱着宁可一试的心态,她悄悄靠近床边,掀起纱帘,躬着身子看了过去。由于客氏的身子转了过去,枕头的一大半露在外面,她伸手捏住枕头一角,轻轻抬起,下面却空空如也,除了软垫之外再无一物。
沐宛心中急切起来,要是找不到钥匙,拿不到账簿,她如何向孙越陵交代?伸手在软垫上一阵摸索,却发现靠床头处似乎有个突起的不平物。沐宛连忙伸手到软垫下一探,似乎摸到了一个皮套子。
皮套子略显狭长,十有八九是用来藏钥匙的。沐宛大喜,连忙抽手,却不料拉倒一半却拉不动了,原来皮套子另一头用丝线系着,绑在了床角之上。
沐宛心中苦笑,客氏平日里大大咧咧,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心眼,藏东西不仅藏到了床下,还将它绑了起来。幸好她准备充分,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丝线,将皮套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赫然是一把金光灿灿的钥匙。
沐宛再不等待,走到柜子旁,用钥匙去开锁。
“啪”的一声轻响,钥匙应声而开,客氏似乎被这声轻响给惊动了,竟然口中“嗯呀”连声,身子也转了过来,面对着她的方向侧卧。
沐宛一颗心不争气地咚咚狂跳,手上也停止了动作,连气都不敢喘一下。过了一段时间后,直到客氏的呼吸声回归正常,她才暗呼侥幸,还好这声响动没有惊醒她。
沐宛轻轻打开柜子,里面挂了不少衣服。她发现衣柜之中还有一个小抽屉,缓缓抽开一看,抽屉里放了一本书册,显然就是账簿无疑。
拿出书册,借着烛光一翻,上面记载的果然是花旗社中的非正常收支情况,其中就包括他们对宫中官员的贿赂明细,第一页的末尾写的就是“天启二年,腊月十八,馈银三万与刑部郎徐大化”,再接着翻了几页,里面记载都是给阉党送礼的情况。但沐宛随即又发现,熊思飞送礼的对象不仅仅是阉党,就连一些党派不明的臣子如周延儒等人也收受过他的好处。
沐宛将账簿盒上,纳入怀中,然后轻轻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转身下楼。
绕过阁楼,再次踏上了那条长长的廊道,朝着前厅方向而去。林春威还在前厅吃酒,该是时候叫他一同离去了。
廊道前面的两名门客见她转回,又热情地冲着她打招呼。沐宛点了点头,快速从他们身旁走过。眼看着就要踏入前厅后门,忽然身后传来一把冷冷的声音,道:“沐大小姐请留步。”
沐宛心中一惊,回过头来一看,对自己说话的是门客之首任刑,强作镇定,笑道:“原来是任大哥,你找我有事?”
任刑对着她上下一阵打量,道:“你去夫人房中干什么?”
沐宛心中震动,莫非自己去客氏房中盗书的情况被他发现了?随即一想,这个可能性非常小,因为自己一直小心留意,根本就没人发现她潜入阁楼。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下楼的时候被他撞见了,心生怀疑所以才有此一问。
于是说道:“任大哥你说的不错,我本想去跟夫人道个别,说说话再走的。可是敲了夫人的门后,夫人没有回应,想必是睡的正浓,所以就没敢打搅她,打算自行离去。”顿了顿,笑道,“怎么了?任大哥还想留我再喝几杯?”
任刑眼中异芒闪过,道:“大小姐要跟夫人话别,这有何难,我这便带你去见夫人。”
沐宛摇头道:“不用了,何必惊扰了夫人好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不劳相送!”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不行!”任刑一个箭步跨了上来,拦在了她的前面,油然道,“夫人最重情义,既然大小姐要走,怎都要跟夫人说上一声,否则岂不是太没礼貌?相信夫人也会很乐意与大小姐话别的。”
沐宛心中暗惊,这任刑如此刁难于自己,分明就是对她产生了怀疑,故作不悦道:“任兄弟好生不明事理,夫人既已睡去,岂能将她弄醒?你莫要胡搅蛮缠,夫人知道了亦不会饶你。”
任刑冷冷道:“你不敢去见夫人,恐怕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吧?我岂能容你轻易离开!”旋即转头,对着那两名门客喝道,“你们去看看夫人有没有事?”
那两名门客听得命令连忙往阁楼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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