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子殿下以及一众“部下”们的努力,原本纷乱的坦桑城形势本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稳定了下来,这种稳定虽然会因为其中一部分看不惯皇子殿下的势力的从中作梗而出现些微的偏差,但明显学会了分化与排异手段的帝国皇子也很快靠着拉拢另一部分冒险者势力的方式将这些威胁消弭于无形了。同样拜那些倒向皇子殿下的玩家行会所赐,原本逆势而为的冒险者协会提出的那些违反委托协议的抗议也随着受委托方本身的意见分歧而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而这也得已成为了皇子殿下排除绊脚石的一大助力,以及成就他完全支配坦桑城局势的重要资本之一。
但是这项资本终究还是在最后的时刻受到了挑战,并随着贵族派的完全崛起抵抗而开始变得难以控制了起来。
“所以说所谓的阻拦帝国贵族团归来的行为根本就不是我们城内的某个家族暗中所做,而是皇子殿下您又一次自导自演的结果!您如此大费周章地演这场戏,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我们其他贵族们的安危与感受吗?”
“帝国的贵族当然也在我克里斯皇子的考虑范围之内,但那场战斗原本就应该是不存在的,我的所有手段都只是引出薇尔莉特那个罪人的一切罪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她的所有罪行……”
“即便如此,您也不应该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放在那些冒险者与护卫团的身上,我们坦桑城的贵族要比他们可信任得多,城主大人也一直对您忠心耿耿!”
“这只是我计划当中的一部分,是没有办法的事!难道我要在那样的形势下宣布一切都是我所演的一场戏,然后就那么放你们走吗?”
“看来我们的皇子殿下好像遇到了大危机啊。”
定定地站在协会大厅的门口,被白发女子搀扶着的段青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踉跄而又虚浮的脚步随后也顺着来时的方向缓缓退回到了此时正围堵在协会大厅门口看热闹的玩家群外,同时把那些来自于中央广场废墟中间的弹劾大会传来的声音抛诸到了自己的脑后:“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最有可能反对他做法的人。”
“没错。”一旁的雪灵幻冰也跟着笑了笑:“原本包括罗姆利亚在内的所有贵族都打算避过皇子殿下与他身后的帝国皇室这一次造出的大势,结果突然被你横插一杠……”
“我本来以为自由世界里的人都是不信神的啊。”段青无奈地耸了耸肩:“没想到他们居然真当成了一回事。”
“就算他们无法相信神明之类的东西,那场审判的正义本身就已经被推翻了。”雪灵幻冰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下去:“无论是从形式上来讲,还是从实质上来讲。”
“……我可没有打算做到如此地步。”
声音微微地停顿了一下,段青的脚步随后连同他的叹息一起登上了协会二楼的看台:“我也无意一直违逆那位皇子殿下的所作所为,只不过这一次顺着心意一直拼到最后的结果,居然变成了两边来回碰壁而已。”
“碰壁的明明是对方才对吧!”依旧保持着搀扶动作的雪灵幻冰没好气地回答道:“就连昏过去的地方都恰当好处地没有放过人家呢。”
“啊哈哈哈,巧合,全部都是巧合。”段青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咱们的命又不值钱,要抓要杀都随他们便好了,最后居然被你们抬回到了协会这边,我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啊。”
“一会你自己去谢谢那个特里斯坦好了,是他莫名其妙跳出来替我们两个作保的。”扁了扁自己的嘴巴,刚刚想要抬起手来的雪灵幻冰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看台外侧的中央废墟所在的方向:“当然了。”
“要等这场所谓的弹劾会结束之后。”
顺着她的视线,段青也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冒险者协会外围的那片满聚着人群的中央大街附近,由皇子殿下与坦桑城各个贵族们所临时围拢起来的露天会议此时也正在无数名聚集到此处的帝国普通城民们的注视中,旁若无人地继续争吵着:“总,总之,皇子殿下的这一系列行为都是极具问题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最后却差点酿成了坦桑城的毁灭!”
“注意你的言辞,克洛玛古阁下,给这座城市带来如此巨大破坏的始终是那名魔女薇尔莉特,而不是我们尊敬的皇子!”
“所以说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们为什么要招惹她,招惹那个神明一般的人物!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更为温和的办法来处理这个问题吗?哪怕是提前与我们商量一下!”
“不,那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特维尔卿,现在的结果已经显示出皇子殿下的非正义性了,如果一切都从‘皇子殿下搞错了’作为基点出发的话……”
“不,皇子殿下绝不可能搞错!薇尔莉特就是之前暗中制作毒药、并且袭击皇子殿下的犯人!我们已经从紫罗兰之塔里搜集到了证据!”
“先入为主的定罪可不是定罪,戈麦斯先生,况且那一次的大规模搜查全部是由你们皇家护卫团独自引导,无论是程序还是过程都是无法令人相信的。”
“你,你说什么?”
“怎么,无法辩驳之后就想要动武?这里可是针对皇子殿下的弹劾会议!放下你手中那暴力与不公的剑刃!”
不同于前两天全部拥护皇子殿下的风气,围拢在周围的那些帝国的城民们此时也随着这场临时露天会议的不断进行而各自窃窃私语着,已然见证过那场审判与最后结果的他们此时也失去了往日里的狂热,同时惊讶于这群能说会道的贵族们一反之前恭恭敬敬的正直态度与敢于与皇子殿下正面对峙的威风。同样归于平静的还有坐在圆形废墟另一边的皇子殿下,此时闭目养神的姿态仿佛也由之前的癫狂状态中彻底抽离了出来,他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属下与那些帝国贵族之间的争论,半晌之后才第一次抬起了自己的头:“你果真要这么做吗?特里斯坦卿?”
“承蒙殿下抬爱,不胜荣幸。”坐在贵族那一方的那名中年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但既然讨论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想必这其中的是非,应该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明断的了吧。”
“别忘了之前发生在寇斯卡郡的事。”克里斯皇子殿下的目光变得凌厉了几分:“难道初回帝国的你,首先就打算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皇子殿下对我等的搭救,我等从来不敢忘却于心。”抚胸行礼的特里斯坦声音低沉地回答道:“但……先不论这两件事是否可以放在一起做比较,只是考虑皇子殿下最近所作所为的话,我们那一日所受到的搭救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值得怀疑的事情了。”
“你——!”
“用冒险者曾经教过我的一个词来形容的话,这叫做信任危机。”
面对那名皇子殿下无法发泄的怒气,特里斯坦·罗姆利亚一脸无谓地回答道:“如今您不应该再用皇子殿下的尊贵身份来搪塞过去这些质疑的话语,而是应该尽量寻找方法解决它们才对。”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皇子殿下的眉毛与青筋微微地平复了几分:“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与我的皇家护卫团们,你们至少也应该相信我身为芙蕾帝国皇室成员的名声与荣誉,就算我们再如何胡作非为,我们也不可能假扮复辟者去袭击帝国的贵族车队!”
“……”
“好吧,好吧,我们换个更明显的角度。”面对一众贵族们犹如看白痴一样的表情,克里斯皇子殿下咬着牙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原本作为帝国使节团的我最初的行程是前往埃尔尼菲亚公国,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你们这个帝国贵族团归来的行程,就算我们知道,我们又从哪里变出来袭击贵族团的假扮者?又如何在罗姆利亚城主派出的五十人魔法师方阵的抵御下不露出马脚?”
“凯恩·卡特队长一直没有在你们的队伍里,我们可以认为是他承担了伪装的职责。”淡淡地说出了这句令克里斯皇子更加愤怒的话,坐在贵族一方角落里的卢克瑟·汉古随后却是转过了自己的话锋:“不过有关行程以及伪装水准的问题上,似乎没有什么合适的解释呢。”
“就算之前的那场袭击不是皇子殿下策划的,那之后的这一场又怎么说?”坐在贵族方正中心的罗姆利亚城主随后顺着卢克瑟勋爵的话质疑道:“难道城门附近的那些袭击皇子殿下与贵族们的敌人,也是你安排之外的敌人吗?”
“一开始的袭击是我策划的,但也仅止于此而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难以释怀的回忆,克里斯皇子殿下阴沉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肩膀:“作为袭击皇子的罪名,我只需要你们作为见证者看到那关键的一箭就足够了,我可没有必要将自己陷入真正的死地,顺便拖延我们重返城内的时间。”
“唔……看来的确是没有什么道理呢。”
一众帝国贵族沉默下来的一瞬间寂静中,还是摸着胡须的特里斯坦摇头回答道:“那么就先假设之前的这两场袭击都与皇子殿下无关好了,袭击者另有其人,那么按照皇子殿下的说法……这一切都是复辟者所为?”
“这还用问,当然是他们做的!”克里斯皇子殿下磨起了自己的牙齿:“他们一定是早就察觉到了我所制定的计划,然后趁机——”
“对,没错,就是这个。”
陡然停止的话音中,来自特里斯坦的手指随后指向了皇子殿下宛如噎住一般的紫青色脸庞:“看上去如同天衣无缝的两场配合,最后甚至差一点得手了,要说复辟者对皇子殿下的这一系列精妙的安排毫无所知,就连皇子殿下本人都不会相信的吧。”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他的话音微微地顿了顿:“如果这一切不是出自于您的一员,那么请您解释一下——是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何种方式窃听了您的计划,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行动巧妙安插在之前的那场战斗当中的呢?”
“……”
现场的气氛随着特里斯坦这句话的出现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宁静,然后又随着坦桑城城民之间的窃窃私语而一起发出了骚动的嗡鸣,而望着这一切的中年大叔随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了对面紧锁起眉头的皇子殿下身上:“您有头绪吗,皇子殿下?”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可能。”皇子殿下的那双充满怀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身边扫动了一瞬:“但他们又为什么要如此做?”
“我也不是什么能够预知一切的命运编织者,我也无法看透他们的目的。”缓缓地从圆形废墟的一侧站了起来,特里斯坦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有一些东西,身为在自由之城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我可以给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如果无法从过程中得出结论,那么从结果中反推结论也是可以的。”他的眼中闪过了两道不为人知的光芒:“既然计划导致的最终结果出现了偏差,那么一定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与您有所不同,这场暗中的较量甚至还没有浮出水面就已经分出了胜负,其结果……就是我们共同的失败。”
“这也是我说出之前那句保证的真正原因。”他指了指自己与其他几名贵族刚刚走来的城门所在的方向:“无论之前的那场战斗过程究竟如何,最后的受害者一定不是他们的同党,这不仅是我作为一名老贵族的见识……”
“也是我长期与那群复辟者斗争良久之后得出的经验之谈呢。”
他冲着金发的男子笑了笑,伸出的手臂缓缓地贴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在一众周围的贵族与围观者们略显哑然的目光里,带着缓慢的脚步逐渐消失在了身后自动分开的人群当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