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不断从头顶的大洞中灌进来,从原木的缝隙中吹进来,很快就填满了半个牢房。赵迈站起身来,伸手抓住头顶的出口,很轻松便爬了上去。
巨大的风立刻打歪了他的身子,狂风中的沙子不断撞击过来,就像海中的浪涛,一样强壮有力。赵迈看到一只沙行蜥蜴被风卷到天上去,沙子封住了它的嚎叫,无边的黑暗紧随其后将它吞噬。有种说法是,在沙暴中被卷走的生物不可能活下来,它们都是献给沙漠的祭品。
沙漠就是阿塔斯,这颗星球的意志正在向破坏它的人复仇。赵迈将自己的半个身子置身于沙风暴当中,感受周围狂暴的自然原力。之前,他依靠将自己暴露在太阳下,锻炼心灵异能。现在,他正用身体和精神,感受阿塔斯最原始自然和狂暴的力量。
这个星球是有情绪的,可以通过自然原力感受到。平时,这情绪隐藏在白日的酷热和夜晚的冰冷之下,仿佛憋在心里不得发泄。那样只会积累,只会越来越危险。所以,沙漠上会突如其来产生巨大的风暴,无边的怒气席卷大地,宁可摧毁一切。阿塔斯的意志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真正表露无遗。
不知道这个星球上其他德鲁伊在风暴之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会被这阿塔斯的意志感染,然后发出一样怒吼吗?或者只是默默种植自己的庄稼和果树,躲藏起来不为人所知?不知道有多少德鲁伊因为也是施法者,就被当做亵渎者一样打杀了。充满热情和爱心的守护者们本意是好的,但急躁让他们盲目,从而好心办坏事,搞砸了一切。
唯一能够解决这种热情而盲目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他们树立一个榜样,一个英雄,一个可以带领大家的人。
在即将发生的历史上,里卡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杀死了巫王,虽然这对于解放整个阿塔斯来说只是沧海一粟,毕竟在世界的其他角落,还剩下十一个巫王,外加一个龙皇和一个更加强大的太初术士拉贾特。但是他的确点燃了星星之火。所以每当有人再次爆发热情的时候,他们在冲动的同时也会思考,怎样做才能将事情做好,是不是应该向里卡斯那样?对与错本就很难分辨,好与坏则难上加难。用不合适的方法,即使做得是对的事情,也有很大可能变成坏的。蒙面同盟反抗巫王的统治,消灭亵渎者,保护阿塔斯的生态,解放被奴役的人民,这些都是好的。但他们就是被热情和急躁耽搁,没有方法,所以几百年来几乎一事无成。
只有在里卡斯之后,蒙面同盟才缓下来,喘口气,开始学会用好的方法做对的事情。他们不再急匆匆见到亵渎者就杀,而是引导和劝说、囚禁和教育。他们逐渐明白,用巫王对付奴隶的办法来对付巫王,或者用杀对抗杀,就算在肉体上胜利了,但依旧会把本应消灭的精神恶习传承下去,造就新的敌人,甚至将他们自己变成敌人。他们明白了,那些慢的事情虽然麻烦,虽然困难重重,虽然见效缓慢,但也一定要做。
回想刚才里卡斯偷偷跑过来递送饼子的模样,赵迈逐渐明白为什么他会成为英雄时代的开创者。里卡斯并不是个聪明人,他有愿望,但是更多的是迷惑。他虽然能一次只关注一件事情,而且他很迟钝并存在疑惑,可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耐心,就是愿意听别人的意见,接受别人的帮助,同时慢慢思考自己一时看不清的东西。
阿塔斯不缺少力量、热情和足够残酷的手段,却缺少里卡斯。
可即使想明白了这些,谁能给自己帮助呢?赵迈与自然原力沟通,不由得提出了这个疑问。然后,他像引导法术那样,将自己求助的愿望通过自然原力传递出去。
‘大地之灵总会来引导你,外来者,正如它承诺的那样。’
声音从风中而来,却不带沙子的气息。赵迈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风暴。在他身边一米的范围内,风绕行,沙沉降,云移开。抬头向上望,一个圆孔出现在沙暴中,从中视线可以直达天上的星。
“我是不信神的,我是不信神的。”赵迈喃喃自语,但其实这样说,正是因为他心底有疑惑,对于神的存在有疑惑,对于神的不存在同样有疑惑。“阿塔斯应该没有神才对!”
‘阿塔斯只是不需要神,阿塔斯不是没有神。’那个声音逐渐清晰,介于男女之间,说不清是年轻还是苍老,可能只在于赵迈的念头变化而已。“你又需要帮助了外来者。这次是什么事情?”
“又?”赵迈感到有些疑惑。“我这是第一次和你说话啊?”
“之前,你让我帮你前往半身人的森林和村庄。”那个声音说道,“我说过我还可以帮助你两次,只要你执行我的意志。”
赵迈满心的疑问,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能不能告诉我,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我得确认一下,你还是你。”
“小心?谨慎。风暴还有半个小时,还有时间。”那个声音说道:“当你从外界来,打破了界域的限制,回到了被遗忘的这个世界,一切就再次流动起来。命运仍要继续循环前进。你之前向星球的意志求助,以杀死巫王为条件,希望有合适的身份融入半身人森林之中,去寻找心木矛。”
赵迈很清楚自己没有许过这样的愿望。他知道心木矛是半身人制造的武器,具有压制和破坏魔法以及心灵异能屏障的力量,是唯一能够让凡人杀伤巫王的武器。可在目前这个阶段,有几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呢?结合神秘声音所说的“外来者”和“又”,赵迈立刻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穿越客,而那个外来者很有可能是雪茄形飞行器的驾驶员!
“杀死巫王,这的确是应该做的事情。”赵迈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想对策。看来想要参与这盘棋的人不只是本地居民,也不仅只有他一个外来者。在雪茄飞行器向“THE·CHE”发动攻击的时候,这就是一场战斗了,赵迈不可能手下留情,而使用敌人的资源更是应有之意。
“第一件事已经完成,现在可以说第二件事情了。”那个声音说道:“我会随着风暴向北进发,所以最好是和北方有关的,那样引起的波动最小。”
“我想再确认一点,你的身份是什么?阿塔斯的神灵还是意志?”也许从这件事情上,可以判断隐藏起来的那名外来者的力量和目的。
“我是阿塔斯的意志,也是对巫王的愤怒。他们背叛了造物主的意志,错误地执行了毁灭!所有法师都应该被消灭!”那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怒气,变得激动而亢奋起来。“外来者,借你之手,命运会再次转动。巫王必须被消灭,这是不容更改的意志!”
姑且相信这个声音就是星球意志,它的出现能够解释很多问题,特别是那些赵迈想不明白的问题。拥有穿越的能力就已经很神奇了,为什么还会到自己从书本上见识过的世界?这些世界是怎么来的,是先有了世界再有了书还是反过来?什么人、什么时间、为了什么造就了这一切?现在,假设世界的意志是存在的,那么这意志就可以作为一个载体,用来承载各个世界存在的意义。穿越者们实际上是和这些意志打交道,而命运金币就是支付给这些意志的过路费。
意志可能有多种多样,可能是一个神,可能是一个神系,也可能只是星球的自然原力,也就是所谓大地之母、盖亚意识。有些关键的大事件对世界意志非常重要,似乎也是不能改变的,例如巫王必须死。但是也存在一些“小事”,却可以灵活处理,或者交由本地人,或者交由外来者。赵迈没办法论证这个想法是否就是一切谜题背后的答案,但目前来说却足够解释遇到的所有问题。哲学思维中,在遇到不能解释的新问题之前,已有的猜想可以当做定理使用。
那么下面就到了该许愿的时候。“我希望摆脱目前的困境,不受干扰的在提尔城活动。”
“不可以,你要么是奴隶,要么是囚徒。”那声音说道:“解放你一个,和解放所有人对我来说是一回事,时机不到,一切都是徒劳。”
很好,又有信息露出来了。赵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在做解谜游戏一样,从蛛丝马迹中推敲、还原,逐步拼凑事情的全貌。如此看来,时机,一切都和时机有关,这是限制星球意志的东西。就像是因果关系一样,需要有因才能有果,看来星球意志也不是全能的。
“我可以继续保持奴隶的身份,但我要离开泰西安的监视,避开这个危险,然后才好行事,这点可以做到吗?”
“时机会到你的面前,抓住。”那意志说道。“两枚命运金币,用来弥补事件的波动。”
赵迈简直要亲这个星球意志一口(???)!命运金币弥补事件带来的波动,也就揭示了命运金币真正的力量!因果和事件的变化造就命运金币,这两者是等同的!穿越不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吗,外来的人进入封闭的环境,从而有可能改变一个世界的事件轨迹。要为这种外力做出弥补,便是命运金币。
储备粮的背包里还有两枚命运,成对使用的那个。光是赵迈得到的信息,就比两枚命运金币更重要,何况它还能帮助自己脱困。
金币被吹飞,还没等飘上天空就变成沙子,消散在风中。“好了,再会。”
“你是怎么产生的?”赵迈听出那声音有想走的意思,于是赶紧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星球意志并没有回答赵迈的问题,不知道是不能、不想还是不会。“第二件事完成后,我会来找你问第三件事的。”
“不,等我杀死巫王,你再来问我第三件事情吧。”天知道下次这个意志会找上赵迈还是另外那个穿越者,这次星球意志认错了,不代表这种运气还会照顾赵迈。“我最后的要求,不管我怎么请求你,巫王死亡之前,不用回应我的请求。这样会让我更有动力!”
“这我很乐意,外来者。”那声音卷着风沙,隐没在沙暴之中。
沙子立刻重新糊满了赵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