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闪的火焰陷在海水内的影子不住的闪动,水与火相互交融。在海风之中像是恋人拥抱在一起,双唇辗转允动撕咬,迎合着从海面下冲出的战歌:
战甲铮铮兮敌若云,凌余阵兮躐吾族.
余族之尊兮焉成枉?
援玉枪兮击鸣鼓,出不入兮往不返.
岂曰无勇?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勇?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勇?修我鳞甲,与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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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大而悲怆的氛围弥漫在海域之中,大海之中鲛人的目光盯着宣钢打造的船底,身子游动。他们身子内飘出的血溢在海水中,与他们游动的身子擦肩而过,就似相好的朋友就此成为陌人。
沈凌站在甲板之上,船头已然拨转了个方向,桅杆上挂着的帆和风向有着股弧度。海风鼓着由兽皮拼凑而成的帆布带动船只,撕开船底的海水朝着远方而去。
他望着在海面上燃烧的火焰,耳侧是鲛人悲壮的战歌,他有些失神,嘴中喃喃:“战甲铮铮兮敌若云,凌与阵兮躐吾族...”
声音极细,他人看上去只见他双唇蠕动,却是不知他在说什么。
“将军,徐州商盟那方以三艘斗舰的代价,已经撕开了鲛人的围堵,朝我们而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放箭警告他们!”
一名斥候躬着身子,言语之中带着抖动有些缓不过气来。
“让他们跟着!”沈凌摆了摆手,目光眺望至商船那儿。
拖着血肉翻卷的身子,许多鲛人将手中最后的武器抛向商船的甲板之上。整个徐州商盟的舰队毫无斗志,趁着海风鼓动帆布逃命。倒在甲板上的不少尸体已经泛冷,血色黯淡的融入到了甲板内,成了股带着腥味的别致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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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将军,这些黑鳞鲛人怎么会如此疯狂的攻击我们?”李启望着离船舰有些距离的鲛人,在士兵的掩护下走至沈凌身侧,丹唇微启。
沈凌听到李启的声音,他表情略微的顿了顿,凝固在原先的表情上。他偏转过头,看着发丝飘飘的李启,在他的旁边是握着霸刀的项一鸣。
他瞪了瞪项一鸣,望着他手上的霸刀,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他的那个师弟。
他瞅着已然从舱室中走出的李启,转过头,左手微抬指向商船上,眉宇揉在一处:“想必是徐州商盟此次捕抓到的鲛人部落和水下这批鲛人结了盟,直接是引得这般多的鲛人而来。”
“哦!是嘛?”
李启嘴角打开抹冷笑,望着商船笑而不语。旁侧的项一鸣只是轻轻的瞥了眼商船就是将目光散开,当他注意到在海水中正流逝而去的那抹红时,他不变的表情终于是有一丝变化。
“这般到底要死多少的人?”他心中不由的去想,上下的牙齿扣住唇间的肉,握着霸刀的手松缓。
“沈将军觉得他们还会再追上来吗?”李启将目光从商船上移开,心里有种反胃的感觉,他在海面上缓缓扫过。
“李世子认为鲛人一个部落能有多少人?”
沈凌眯着眼看着商船追了上来,在商船的尾舷有着为数不多的鲛人不顾火势翻跃出海面。
默然,李启眸子有些黯淡,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鲛人部落顶多也就千来人,此番一战已是伤的不清,他们如是想要继续在这大海中繁衍,恐怕是不敢再继续追下去了。
火势在海风中愈来愈小,浓烟渐散。李启扫视海面的眸子蓦然停转,他望着离船舰三十米左右的地方,背着的手有着轻微的跳动。
项一鸣注意到李启的目光,内心疑惑,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却是看见一个女子在海面上挣扎游动着,时不时的扑进海面又是再浮出来。在她的身侧是逐渐散开的血。
“是她?”
项一鸣嘴中低语句,转头看了眼正在解开身上灰色的大氅,只露出一副冰冷的链子甲,朝着大海跳了下去。
“李世子..”
沈凌大呼,望着已是跳下去不断朝着某个方向游去的李启,他转头吩咐后面之人:“快去,快下去护着李世子的安全。”
“快去!”
“是!”
他身后的数十人齐齐将套在身上厚重的盔甲卸下,朝着海面跳了下去。
项一鸣心中错愕,抽回在李启刚跳下去未及时伸出的那只手。他右手用力的一甩将霸刀插入甲板内,解开身上的银色铠甲。
“你想要做什么?”
沈凌有些怒气的看着正解下铠甲的项一鸣,步子朝他走了步,挡在他前面。
“我是世子身边的侍卫,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他。”
项一鸣身子错开沈凌,目光冷毅,拿出清雅送给他的那把匕首。在沈凌变得有些复杂的目光中踏前一步。
言语还没在风中散开,沈凌没有再去阻止。在项一鸣的后面是其余三位伴着李启的侍卫。
“那小心..”
沈凌步子移动,耳边响起了跳水的声音,轻轻的说了句,也不知跳进海水内的项一鸣是否还可以听到。
这时的季节已是深秋了,海水裹着海风是种极为刺骨的感觉。项一鸣身子浮在海面上,海水有些淡红。
他在海水中微微倾斜着头,望着离自己不远的李启。在他们的前面是个鲛人,紫色的尾泣着血,残损的鳞片附在她的尾上随着海水摆动,血液从她的身子内冒出。
她是李启嘴中的那个鲛人--百川.
她身子上的伤想必是两军交战时误伤的吧!毕竟不是每一个士兵都是看见过她,能活着就是运气了。
艨艟和先登围了上来,船上的士兵目光谨慎的拉动手中的弓,李启已是游到百川的旁边,用手将其丰腴的身子托起:“我不是放你走了吗?大海那么大你又何必回来?”
玫瑰色的眸子勾着海水湿湿的,她身子有些无力,伤口处的疼痛咀嚼着她胸腔那颗跳动着的心。
“我不知往哪儿走!大海太大了,可我不知道哪儿可以接纳我。”
她轻轻的说着,被李启托着的身子微微挣扎着,想要脱开李启的手。
“你愿意跟着我吗?”望着眼前的女子,李启目光有些复杂。这般可怜的人不由得让他想起他十岁那年死在宫内的母亲:
“启儿,你的父王曾经对我说过他会许我一个天下。我那时以为拥有了他给我的整个天下,我就自由了,你说这拥有天下的人是否真的就拥有了自由?”
“这越国其实很小的,宫内之人的数十载不过千丈粉黛宫墙。这天下也是极小的,万般绚丽不过脚下数百里。”
“你父皇许我的天下,终究是夕阳下的剪影。美是美了,但太远了,在天的那方,他不可能带着我去。”
百川挣扎着抬起头,她看见男子纯澈的眼,她挤出笑,言:“跟着你,我拥有的是三丈水深的池子吗?”
“不,兴许会更多点!”李启嘴角拉开笑,托着百川缓缓朝着离他不远的艨艟而去。
项一鸣护在他们的后面,有着少些追上来的鲛人拉扯着他,将尖锐的武器插入了他的腿内。
他已是忘了最后他是如何爬上船舰的,他只是记得后来他躺在甲板上。那天格外的蓝,风一吹就有了秋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