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外面看起来,却是一只斑斓大虎,一只前爪死死地踏在大汉的胸口之上,另一只前爪却是在大汉的胸口狠命地刨了起来,不一会儿,大汉身上的肌肉块块断裂,大半个身子竟被斑斓大虎抓没了。
而此时在大虎身体内的小乙,眼见自己这么轻轻几抓,大汉的身躯便被抓的所剩无几,他虽心里知道这个大汉并非真的大汉,并非真的有生命的人,但他看着那被自己抓的血肉模糊的身躯,仍是忍不住发怵。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处在如此深不可测的险境之中,万不可有一丝的心慈手软,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所以他虽然对那惨状稍稍有些发怵的心思,但爪下依然没有松懈,直到大汉猛烈挣扎的身躯变得有气无力,直到大汉的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任由自己抓刨,直到他将大汉的整个身体彻底抓刨成了七零八碎的东西,知道大汉再也不能反击,他才呼出一口气,停了下来。
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定了定神,倒退了几步,虽然来自大汉的危险解除了,但他心里没有一点欣慰,因为还有一个难题在萦绕着他,那就是他此刻还是老虎,抑或是他还在老虎的身体里面,该怎样摆脱这种情况呢,他呆呆地看着大汉已经不成形的身躯,心中非常的难受,也不知是替自己,还是替大汉。
他怔怔地看了好长时间,忽然记起先前大汉是从老虎的嘴中钻出来的。
嘴中。
他想到这个情景,忽然心中一动,猛地也试着张了一口嘴,但自己的嘴明显和老虎的嘴不是在一起的,因为他张开自己的嘴时,并没有感觉到老虎的嘴也同时张开。
怎么回事呢?哪里出了问题?
他又试着动了动手脚,感觉身外的老虎也是同时动了动四肢,这说明他还和老虎还联接着,可为什么自己的嘴巴和老虎的嘴巴不是联接在一起呢?
他想了一想,想不出其中关键来,又想了想大汉出来时的样子,是脑袋先出来的,想到这个他猛然脑海中又闪过一点灵光,罢,当此情形之下,只有试一试了,他便倏然闭住双目,然后整个身子狠命的向着前面一钻,他本意是像那大汉从虎口中出来一样,自己这样做也能从虎腹中钻出,但一试之后,才知道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他猛地用力之后,反而是带动整个老虎的身子向前纵了一大步。
他心中苦笑,这真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泄气,又慢慢回忆大汉从虎口中出来的样子,当时大汉是慢慢出来的,并不像自己现在这般的猛力而出,于是他又心中一动,尽量放慢动作,慢慢地向外钻去,但这一次还是徒然,自己放慢动作的时候,整个老虎的身躯也是放慢步子地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错了?
不可能出不去的。
连那不是真的人的大汉都能出去?自己不可能出不去的。
不是人的大汉?
小乙忽然心中一动。
大汉到底是用何种方法出去的呢?
他此时便换位思考地心里想象自己是那大汉,而他是如何从老虎的口中出去的呢?
他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悟道:是了,大汉既然并非真的人,心中也便不会像人一样的思考,他在老虎体内的时候一定是不会想自己是自己,而老虎是老虎,他心中一定不会有这个想法的,而自己在老虎腹中,明显地将自己和老虎分了开来,心里所想也总是老虎是老虎,自己是自己,全然没有将两者混同为一,也许应该忘记这些吧。
他心中想到这点的时候,便真的凝住心神,不再想这些,而是凝神守一,不再让有一丝老虎与自己的想法,这样的时候,他又慢慢地试了起来。
但是,还是不行,还是自己一动弹,老虎整个的身子还是动弹。
小乙心中可真有些恼怒了,难道自己真的永远要被困在这老虎身体里了吗?
他心中恼怒,不由得奋爪扬头,整个老虎的身躯也大大地动了起来,他这样用力地摇晃了一阵,还是毫无头绪,仿佛整个老虎的身躯就这样永远地与自己结合在了一起一般。
他闭住眼睛,又将先前大汉从老虎口中出来时的前后事情细细地想了一遍,忽然又记起先前大汉从老虎口中钻出是自己将老虎打的像是死掉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他想到这,心里又是一点光亮闪动。
自己都禁不住惊呼道:“难道是老虎死掉之后自己才能从老虎的身体里出去吗?”
他的这个想法一时使他有些发懵,难道非得这样才能成功从老虎身中出去吗?
他有一点点欣喜,也有一点点的犹豫。
自己毕竟此时与老虎的一举一动息息相关,假如老虎死去的时候自己也一同毙命呢?
这也是太大的赌注了。
但难道就在老虎的身体里被禁锢一生一世?
自己本来被打入天帝之牢已是莫大的冤屈了,难道现在还要忍受别样的冤屈吗?坐牢也不能堂堂正正地坐,像人一样,而是窝在这大虫体内,像虫子一般了。
这,自己怎么能容忍。
他抬起老虎的头,望着那光滑而平整的石壁。
心中若有所动。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不可预测结果的赌注吧,既然身而为人,何必还要去害怕孤注一掷呢?
就像是自己当年在浮寿山的地穴之中,在那往前一步就可能是万丈深渊的处境中,他一咬牙,孤注一掷地冲了出去,结果,他赢了,获得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
而这次呢,自己会不会赢?
命运,当然是不可预测的,而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加速命运的完成。
也许,自己这一次的孤注一掷,会是连同老虎一起,同时灭亡。
又也许,自己可以像那个大汉一般,在老虎的灭亡之后,他可以从容走出老虎的身体。
只有这两种结局。
为什么自己总是遇到这样极端的抉择呢?
小乙的心好像被什么力量紧紧地捏着,使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也许,这次不会像上次在地穴中那般好运了,毕竟好运不会总是降临到同一个人身上的。
那么,他难道就这样的放弃吗?
不,他在自己心中这么喊了一声,又像是对着命运喊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自己总要试一试,也许在冥冥中命运早已安排的妥妥当当,那么,就让自己来揭开这谜底吧。
他这样地想着,几乎是决绝地,但没有一丝的犹豫,四爪奋起,额头一低,身子一纵,向着前方不远的石壁,狠命地撞去。
几乎是断金碎玉般,老虎的身子在触碰石壁的一霎那之后,随着几个翻滚,老虎的身躯像散了架的一件破物一般,掉落在离石壁五六尺之远的地上,小乙也同时感觉自己与老虎的身体联接之间有什么东西噶擦一声断裂了,几乎同时,他胸口热血一涌,意识短暂之间就要离他而去,但他狠狠地一咬舌,使剧痛蔓延着他的全部神经,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意识留住,不致散去,然后,他又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回到了自己,他什么也不敢想,生怕稍微有一丝的胡思乱想,自己衰弱的意识就要永远离开自己,他只在全身心里坚定着一个信念:出去。
于是,他手脚并用,向着前方的黑暗不顾一切地爬出,而前方的黑暗也忽然间被他冲开了,眼前光明呈现,他爬着,从已软瘫在地的老虎的大口之中,这一段距离,虽然只是短短的仅仅是几步就可迈过的距离,此时他感觉甚至比先前在地穴中自己爬向那个洞口时的距离都要长都要吃力,但他还是像先前一样咬紧着牙关,不顾一切地爬,当终于,他爬出了老虎的大口,衰弱的意识又重新强壮了起来,充实着他的心灵,回头一望已经成为一张虎皮的老虎,感觉着自己又找到自己身体的感觉,他笑了,但即刻,但就再也支持不住,脑袋一沉,嘣地磕在地上,他又昏厥了过去。
许久许久,再没有一点声音发生,寂静,又覆盖了这里。
那张虎皮轻飘飘地在地上落着,忽然,似乎有什么力量轻轻地招了招手,那虎皮便飘飘荡荡起来,向着那力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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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亘古的寂静,这寂静让人好难忍受,但也许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此时这里唯一的小乙,已进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许久,在许久之后,在那无法忍受的寂静中,仿佛有一人轻轻长叹了一声,似乎是幻觉,但又似乎不是,但过不了过久,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个笑声极大,也极为的真实,终于让人感到先前的那声叹息并非是幻觉。
只听得先前那个叹息的声音,那个听起来有些似人非人的声音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此子可惜了,如此好的天分却被关入这天牢之中,永无出头之日了。”
那个吃吃而笑的声音又是吃吃而笑了两声,接着发出了如齿轮般的声音道:“仲山甫,这不像你一向的风格啊,他一个凡人小子,将你的虎伥衣耍的团团转,我看比你自己亲自操纵都要熟练几分,你不但不生气,反而是夸奖于他了。”
那先前似人非人的声音,那个名叫仲山甫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忿,道:“我不是夸奖他,我是就事论事,再说我的虎伥衣已多年不用,法力有些低下也是情理之中之事,只不过是被这小孩误打误中罢了。”
“是吗?”那齿轮般的声音带着讥笑的语气道:“可是我却不明白你可惜他什么了。”
那仲山甫哼了一声,不答他反而说道:“上面那位也太有些心狠手辣了,连这样一个小孩都不放过。”
那齿轮般声音的人又吃吃而笑,道:“你焉能知不是那位怕你寂寞难耐,专门给你找了个玩伴儿,给你解闷啊,他知道你的性子,此子不正合你的口味吗?”
仲山甫冷然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他会那么好心吗?他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那齿轮般的声音听了这句话之后,声音郑重起来了,道:“你们至亲兄弟……”说了这句之后,仿佛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慌忙改口道:“这么多年了,该杀的也都全杀了吧,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仲山甫哼了一声道:“漏网之鱼?你这个说法很好嘛,不过该杀的还没全杀,不是还有你我吗?”
那齿轮般的声音仿佛又是被提起了兴致,吃吃而笑,道:“我就不必说了,你可是他不想杀的人啊。你们毕竟……”
他说到这里,感觉再说出口的话一定会犯对方忌讳,马上及时地住了口。
仲山甫道:“他不是不想杀我,他是不敢杀我,毕竟当年我被擒之时已布了五颗棋子在下界,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终究是有顾虑的。”
那齿轮般的声音道:“毕竟还是仲山甫老谋深算啊,说起来,那五颗棋子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你竟一点也不吐露,难道还怕我泄密不成?”
没想到仲山甫直接了当地道:“确实如此,毕竟你们当年出生入死,同甘共苦,比我这……”他说到这,仿佛触动了伤心往事,哼了一声,又道:“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我能不提防你?”
那齿轮般的声音听了,心里好像十分的不痛快,声音也微微显露出怒意来,恨声道:“你们亲兄弟,他都要如此对你,我们只不过是结义之情,难道他会对我好到哪里去。他一旦得势,便要对身边最亲的人下手,一个都不放过。”
他的恨声说到最后渐渐带了悲哀的语调。
仲山甫又叹了口气,道:“岂但是他,古往今来,得尊位者谁不是如此,只不过你我放不开而已。”
那齿轮般声音的人情绪波动极大,道:“罢罢罢,这都是以往之事,还提他作甚,咱们现在是好好玩一天便赚一天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