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灭略一思量,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只知道似乎是灵宝派掌门赵老前辈得了一件宝物,诚邀南海其余八门一十八观一同到派上鉴宝。怎么,这其中却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梁三石沉声道:“南宫师兄神龙首尾神仙也似的人物,不晓得我们这些俗物,详细情形,我便慢慢说来。
我们南海九门一十八观百年来维护南海沿岸地区安平,斩妖除魔一向同气连枝。前不久,听说那灵宝派偶然间得了一颗宝珠,有辅助炼化天地灵力之功效。想来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于是灵宝派广发英雄帖,邀请南海地界众多修仙人士前来观宝。这其中其余八门一十八观肯定是少不了的。本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可谁能想竟变成了地狱一般。
观宝大会定于昨天召开,我师傅师娘连同门中几位师兄弟一齐赴会,小弟不才,也是同行弟子之一。谁成想,如今竟只剩下我一人!本想随师傅师娘和众兄弟一同赴死,但此仇不报三石死不瞑目。
我们是前日里傍晚到的灵宝道场,师傅说灵宝派传承四百余年,历史悠久,实力不俗,提醒我们要心怀敬重不可造次。哪知道那些个灵宝派弟子各个趾高气昂,就连从前有过几分交情的灵宝弟子也都变得不可一世。我师兄看不过去和对方起了争执,没成想仅仅二十招就败下阵来,更没想到的是灵宝派弟子下手奇重,师兄已经认输还是将师兄的腿打折了。
师傅一时大怒,立时要找灵宝派掌门赵清绝理论。那厮说鉴宝大会上会当着南海九门一十八观当面请罪,师傅也只好暂时作罢。
昨日正午大会召开。赵清绝二话没有,御剑凌空擒龙手,剑气电光火石闪过便将前日那个灵宝派弟子瞬间灭杀,手段之狠辣,哪像是对待自己门派中人?
现场一片哗然,哼哼,那厮这一手说是杀人请罪,不如说是立威来得更准,便是想直接给其余各门各派一个下马威。众前辈惊愕怀疑之余也纷纷道喜,赵清绝那一手,盖已经超过在场所有前辈了。
师傅面色虽然不好看,但情势所迫,也不能再讨个公告。
紧接着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赵清绝扬言要组建南海道盟,联盟以灵宝派为尊,赵清绝以南海盟主之位自居,强迫在场八门一十八观入盟,如若不然便是他灵宝派的敌人。
众前辈当然不从,五龙门掌门刘老前辈最为激动,怒斥赵清绝一介野心匹夫,言语毫不留情,当时便要离开。哪知赵清绝冷冷一笑道:‘你刘半柺子有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今日你若在本座手下五招不败,我便放你五龙门离去。’
那刘老前辈从小左腿残跛,当初以拐杖为贴身兵器行走江湖。后来被上一代五龙门掌门前辈相中,从此脱武入道,多年来腿疾渐好,拐杖则换成了一把四尺玄铁半拐,舞起来赫赫生风,有裂石穿金的本事,多年来震慑了南海无数宵小,被我们南海修仙各派尊称为铁拐仙君。而刘半柺子则是邪道宵小的不敬之称,赵清绝当众说起,显然是没将刘老前辈放在眼里,狠狠蔑视了五龙门南海九派之一的威严。
五龙门众人当时大怒,刘老前辈也是怒发冲冠驭起铁拐便是朝赵清绝劈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赵清绝那厮看见刘老前辈攻过来毫不慌乱,右手宝剑后发先至,虚空里竟然划断了铁拐和刘老前辈的灵力牵引!左手龙爪向前,眨眼功夫便夺了刘老前辈的兵刃,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如此不中用,没了兵刃太也无趣,还给你!’话音刚落便将左手铁拐狠狠掷了出去。
那铁拐来的快,势头更不可挡,刘老前辈大吃一惊,双手划阴阳,柔劲在前刚劲在后,刚柔交汇,这才堪堪接下铁拐,然而身子却已经后退了十数步之远。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赵清绝脚踏灵剑闪电也似的掠来,左手半握,离掌心一寸处悬浮着一颗青中带紫,紫中泛青的圆润珠子。那珠子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不知是什么材质,上下冒出一股凉意,冲得在场众人不禁打个哆嗦脊梁发寒。
紧接着只听一声轻喝,一道凛冽罡风从天而降,赵清绝右手成掌刀,整只手掌都被包裹在莹莹青紫色光芒中。下一刻他口中念念有词,掌刀对着高天罡风扫去,凌空处手腕轻灵舞动,竟是切断灵力流,凭地划了四爻,上中为一,最下二爻,赫然便是八卦之中的巽卦!卦象一出,那道凛冽罡风仿佛是注入了魂魄的肉身,一时间翻飞跳跃,卷云辟尘,咆若雷霆,动逾紫电,好不威风!只眨眼功夫,赵清绝已经欺近刘老前辈一丈之内,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罡风便穿体而出,带着片片血肉横飞,将刘老前辈的尸骨卷了个干净。
眼看着两招便将五龙门掌门铁拐仙君抹杀,在场众人尽皆面无人色。赵清绝手段之狠辣,道行之高深,行事之强硬着实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观宝大会现场一片死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咕噜’,不知是谁吞了一口口水,众人才反应过来。五龙门人失声痛哭,几个弟子冲到场中跪在地上找寻自己师傅留下的血肉残衣,泪水止不住坠到地上。赵清绝冷笑一声道:‘不识抬举,这般程度也来做这出头鸟,不是蠢材又是什么?也罢,我南海道盟倒也不差这一人。’
他扫了一眼场中众人,声音抬高了几分,接着说到:‘本座宣布,从今日起五龙门从南海九门一十八观除名。组建南海道盟一事,若还有异议的,便只管站出来。’
他立威在先,杀人在后,一时间各门派前辈都面有难色,奈何在那赵清绝淫威之下也不敢不从。只片刻功夫便有四门门主,十一观观主宣布加入南海道盟,奉灵宝派为首,赵清绝为尊。余下的便是我地仙门,清泉山三才宫,南岛醉仙门以及其余七观的朋友们了。
那赵清绝眉目一挑微微蹙起,扫了一眼剩下的诸人,目光落在我师傅身上,冷笑道:‘地仙门周师兄,本座方才击杀昨日闹事弟子来赔礼,可谓是负荆请罪,至真至诚,不曾想贵门却如此驳老夫的面子。这是瞧不起我灵宝派么?’
我师傅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酝酿半晌,踏出一步沉声道:‘周某不敢。灵宝派创立多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扶危济贫为纲领,俊杰彬彬,英才济济,实乃南海砥柱也。自百二十年前南海修真诸派为抵御幽煌邪道荼毒苍生联合御敌,便情同手足,同气连枝。
然周某今日拒绝加入南海道盟,并非瞧不起灵宝派,而是贵派做法着实有违初衷,时至此刻,赵师兄罪有四则。’
我师傅怒目环顾四向,声音雄浑:‘
其一,放任门下弟子飞扬跋扈,有损灵宝派数百年声誉,愧对贵派列祖列宗而不知悔改,此不智也,罪一也;其二,施以淫威胁迫诸门诸派加入南海道盟奉你为尊,此不礼也,罪二也;其三,杀害道门同道门下弟子,破坏南海修真九门一十八观百二十年情谊,此不义也,罪三也;其四,嗜杀成性,动摇南海修真根基,侧面助长邪魔宵小势力,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此不仁也,罪四也。如此不礼不智不仁不义之徒,敢问如何统领南海修真诸派,如何匡扶正义浩然长存?周某不才,地仙门今日绝不会同流合污!’
师傅说完朝东跪地:‘师傅在上,地仙门列祖列宗有灵,地仙门不肖弟子,第十二代掌门周云龙赔罪,地仙门若能撑过今日,云龙感激涕零。’
师傅说完三叩首,心中悲愤可想而知。他老人家一语,直将投靠南海道盟的诸位前辈说的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一时间竟没有半分言语。
只听哈哈一声大笑:‘周师兄不愧饱读之人,铁壁书生周判官,一笔一划点生死!我三才宫今日亦不会与诸位同流合污。加入南海道盟一事,本派上下皆不答应!’
说话的却是清泉山何掌门。他向我师傅作了个揖道:‘周师兄,小弟今日愿与师兄共抗强敌。’
我师傅朝天一笑:‘何师兄大义,今日公举诛杀此僚,以安南海修真界,倘若不幸战死,黄泉路上也多了好朋友,不枉此生了!’师傅说完袖中判官笔滑出,左手捏了个坎字诀‘水中探花’,口中向门下弟子传音道:‘地仙门众弟子,大战一起只管寻隙撤离此处,切莫恋战。你们活着,地仙门方才不灭!切记切记!我与赵清绝相交百年,今日蹊跷,若有人能活着逃离,不论如何也要请扶摇山出面彻查。’师傅说完凝神屏息隔空与赵清绝对峙,眉头紧锁,眼中有几分忌惮。
‘不智,不智!地仙门糊涂也就罢了,你三才宫也来凑这热闹。断了门派香火,如何向祖宗交代。南海道盟又添一损失,叫人心中悲伤万千。’
赵清绝作为难状摇头叹息,目光一横,扫向南岛醉仙门,冷声道:‘谢师兄是明白人,想来是不会拒绝的?以谢师兄的道行,这副盟主之位怕是跑不了了。日后我们一同领袖群论,岂不快哉?后世佳话,岂不美哉?’
在场众人包括师傅在内一时间皆将目光投向醉仙门。醉仙门掌门谢吹影据说青年时有一段铭心恋情未得善果,终日与酒相伴醉生梦死。忽有一日梦见天地混沌,十字电光撕裂苍穹,清光乍开。于中悟道,竟领悟了一套精妙绝伦的高深剑法。加上传承三百年的醉仙门术法根基,道行莫测,人送外号‘酒仙剑痴’,俨然似有领袖南海修真界的实力。只是谢前辈嗜酒如命爱剑如痴,极少理会江湖事宜。众人盯着谢吹影,只等他发话。
‘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谢某人一介匹夫,没什么主见,往常行事也是跟着多数人的意见,省去一番烦恼的功夫。’
我师傅听他这么说,脸色一白,额间一颗汗珠淌进眼里,鬓角微动。
‘不过往常是往常,我谢某人也不是糊弄大的。你老赵有多少水平想必在场诸位心中都有谱。你今日举止异于往常,道行修为突飞猛进甚是可疑,这般不明不白就想让我醉仙门奉你为尊,只怕有些说不过去吧?况且南海道盟说的好听,本质不过是让南海其余各门各派成为你灵宝派的附庸罢了。如此你一家独大,我们再想壮大门楣,嘿嘿,只怕得等到下辈子啰。’
谢前辈一语说完,赵清绝脸上的微笑僵在那里,眼中呼腾腾冒着怒火。他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双手负于身后,衣裳猎猎无风自动。当是时场中灵气翻飞,眼看着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连停带顿,梁三石一边控制情绪一边说着,转眼便是一炷香的功夫。南宫明灭一词一句反复琢磨,并未发现有前后矛盾之处,又见眼前大汉言语挚诚,情感流露,讲到几个关键点时而激动不已,时而哀伤万分,时而怒火中烧,时而凄凉无限,实是江湖性情中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同情,对他说的话也是更信了几分。只是整件事依旧疑点重重,当下下定决心要将此事挖个水落石出。
当讲到南海三大掌门力战赵清绝,最后力有不逮纷纷战死时,梁三石啮齿握拳,双目欲眦,连带着整座酒神肆都沉浸在一股悲愤与无力之中。据梁三石所言,最后地仙门,三才宫,醉仙门以及其余几名一同趁乱逃将出来的弟子总计不足两手之数,众年轻弟子为报这血海之仇拧成一股,相约分成两队人,一队前往万丈巨岳——位于距南海海岸九百里的扶摇仙山。另一队则在南海沿岸行动,希望能遇见侠名远播南海的扶摇山弟子南宫明灭,以陈冤情。
事情讲完已是未时二刻,南宫明灭同梁三石一齐出发,与其他三名在南海沿岸的弟子碰面。待分别询问了余下三人,言论中未有不妥冲突,南宫明灭已然相信眼前四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却已经身负血海深仇浑身重伤的弟子的话。
他思忖片刻道:“你四人且安心养伤,想来从灵宝道场逃出来也不枉诸位前辈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为各位争得一线生机。当下你们最重要的事情有二。其一,回到各自门派,低调行事迁移宗门。九门一十八观占据钟灵之所,毓秀之地,灵气非比寻常,想来邪魔外道以及南海道盟不会放过这些唾手可得的宝地。为保存实力,还请先行迁宗,待日后东山再起,再做打算。”
四人听南宫明灭一席话,眼前迷雾顿消,原本不知道该怎么行事,一瞬间仿佛被光芒指引,前路笃定。梁三石肃穆点头道:“不知道第二件又是什么?”
南宫明灭苦笑道:“这第二件事嘛,却是要劳烦梁师兄往扶摇山一趟了。”他目光投向大海,顿了顿道:“以免夜长梦多,我准备马上开始着手调查此事。然而扶摇山高逾万丈,即便是御剑飞行亦难登高,何况爬上山顶?山间险恶,毒蛇猛兽数不胜数,怪力乱神死亦复生,又有八卦结界乾坤离坎震巽兑艮相守,八门金锁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相护,若不知其中奥妙,可谓是凶险万分。”
四人闻言脸色惨白。实是第一次知道扶摇山竟这般危险。南宫明灭摆了摆手,右手捏了个法诀指向天空,只见他发髻上一枚三寸银毫如灵犀一点旋转飞出越来越大,最后停在半空,化为一柄七尺银梭。他打了个哈哈道:“几位放心,此物名唤‘从云梭’,上可追云于万仞高空,下可逐鱼于百丈深海。两个时辰内必至扶摇山。梁师兄请驾驭从云梭前往寻找其余师兄弟,万诫不可登山。之后还请赶回宗门保存实力。至于我,在下打算即刻出发赶往灵宝道场,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以免再出纰漏。”
南宫明灭交待完毕,又帮众人调理了体内脉象,这才准备离开。四个年轻弟子经此大劫,已然无形建立了一分羁绊,又感恩于南宫明灭,众人依依惜别,泪洒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