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脸上一红,吱唔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女子接着道:“好郎君,若是想看奴家的相貌,直说便是了,何必扭扭捏捏?来,我这就让你好生瞧瞧。”
她话音刚落,身影陡然消失,电光火石来到青年身前,一双细长眸子紫光飞舞,其中黑气吞吐而出,眼看便要射进青年双目。
梁晨吃了一惊,身子发力,动作虽然晚了一步,掌间炽热火焰却后发先至。这火焰如离弦飞箭,灵力内敛丝毫没有外泄,径直冲在女子与青年中间。那女子知道厉害,闪开了角度,紫光从青年鬓角擦过,直接洞穿了身后的墙壁。
竟是狠辣的死手。
梁晨冷声喝道:“那里来的浪荡浮萍,公然挑衅三清上玄威严,莫不是嫌命长了?”
女子咯咯一阵嗤笑,花枝乱颤,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却没的不解风情。这小哥哥瞧我瞧得欢喜,便夺了他一双招子,叫他日夜忘不了我,岂不是说不完的浪漫?偏偏你多管闲事、要来个棒打鸳鸯,真真愁死奴家了!”
她最后一个字没说完,手上忽然鬼魅般动起来。只见女子一双玉藕白臂水蛇般缠绕,将那上玄院青年绕在里头。那青年也不只中了什么邪术,竟丝毫不反抗,眼神空洞由她动作。梁晨见状不妙飞身上前,那女子却咯咯脆笑,手上发力便将青年整个身体扔了过来。梁晨伸手去接,耳边却钻来南宫明灭的传音,急道:“梁师兄,小心有毒!”
梁晨吃了一惊,定睛看去,果然那飞来的青年身体已经紫红一片,肌肤呈现诡异的青黑纹路,显然是中毒迹象。他心头犹豫,终于闪身躲开。那青年身躯摔在墙壁上,店中登时哗然一片。
几个上玄院弟子连忙去瞧。那青年七窍深陷,嘴唇发乌,显然是中了招。旁边几个子弟怒道:“梁师兄!师弟他中毒啦!”
梁晨知道自己这同门不慎遭到暗算,心中勃然大怒,对着黑纱女子道:“妖女!光天化日竟敢愚弄上玄院弟子,你好大的狗胆。待我将你擒下,镇压诛杀!”
话音刚落,梁晨体内精纯的玄炎离火灵力喷涌而出,化为一条炽热无双声势浩大的火蛇径直向黑纱女子抽去。那女子冷笑一声,也不怠慢,身法来回闪躲,掌间黑色灵光翻转闪烁,如此相持了半盏茶功夫,梁晨稳稳占据上风,反观黑纱女子守多攻少,样子颇为狼狈。
梁晨心中得意,冷声道:“我看你骨子里轻贱,世人瞧你不起。当众挑衅上玄院威严,若交出解药,还能放你一命。”
那女子看似慌乱,眼中却尽是笑意。但听到“世人瞧你不起”几个字,忽然凶光一闪,心中蹭蹭腾起一团无名火,双眼一眯,又笑道:“哎哟,大伙儿可评评理啦。先前那人贼眉鼠眼打量我一个弱质女流,妹妹不过正当防护,叫他长长记性罢了。这帮人却以多欺少、以男欺女,光天化,还什么三清上玄、天下四宗?岂不是笑掉大牙?”
她原本便生了一副动人的嗓音,这一声语带哭腔,颤抖委屈,直将店中百姓听得心痒难耐、浑身燥热,心中说不出的怜悯。
再者“天下四宗”四个字一出,店中南海难民颇多,虽然不是扶摇山一脉,但所谓爱屋及乌,恨之一道又何尝不是如此?众人心中忿懑,连带着对三清上玄院也无甚好感。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大汉瓮声瓮气的呼喊,喝道:“呔,我说你们一群年轻人,光天化日欺负调戏姑娘家。三清上玄?是不是那些只知道成天修道却不顾百姓死活的没情意的杂碎?”
弟子中有人不服气,又不清楚南海灾情,一时就事论事道:“愚昧布衣,无情方证大道。是不是什么妖魔小鬼我们都要出手相救?果真见不得大场面!”
众人听他一席话登时大怒,声势言语更往黑纱女子那边靠去,纷纷出言喝止上玄院众人。众人不知道为何顷刻间便被满店客人针对,一时间剑拔弩张也不是、忍气吞声也不成,气氛颇为尴尬。
南宫明灭心中暗叹,众人这回是正好撞上枪口啦。这女子应该是知道南海沿岸灾情原委,故意放出话来,好让路人矛头指向上玄院,当真是好精的算盘。
南宫明灭心中虽然内疚,但也不好放任不管。眼前女子身法诡异,擅于控制场面,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他点点头,还是先解下众人难看之局为好。
他忽然一笑道:“好戏你们继续演,区区看够啦,这便走了。”他拍了拍肚皮,“小二哥,结账。”
店小二应了一声,躬身上前,告知了酒菜银两,南宫明灭伸手去掏钱袋,摸了半晌却不见踪影,店小二见状不对,脸色微寒。
“不好,我这钱袋怎么不见了。”
店里平头纷纷嗤笑,只有黑纱女子眉头一皱。
南宫明灭四下张望,忽然打个哈哈道:“小二哥别急,刚才我进店的时候还在呢,待我找找,决计不会少了你的饭钱!”
当下装模作样东瞧瞧西瞄瞄,众人目光被南宫明灭所夺,一时倒不似先前针对上玄院弟子。
找了良久,南宫明灭踱到黑纱女子身边,上下打量,忽然嬉皮笑脸道:“我倒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娘皮偷了小爷的钱袋!”
众人惊疑不定,黑纱女子咯咯银铃笑道:“哎哟,这位小哥哥从何说起?妹妹行得直坐得正,反而还嫌你的钱包臭烘烘呢。”
南宫明灭哈哈大笑道:“姑娘,咱们萍水相逢,也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看我出门在外孤苦伶仃,若没钱结账,少不得要被殴打一顿做工来还。你可行行好,积些善缘吧!”
黑纱女子笑一声道:“小哥哥,你怎么还缠上奴家啦?若是想占便宜,直接扑上来不得了?这样乱嚼舌头,哪里是英雄豪杰的作风?小心妹妹我不客气了哦。”
南宫明灭哎哟一声,双手直摆,“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刚才一招,连三清上玄院的弟子都吃了亏,我这平头小老百姓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我看不如这样,既然姑娘你说你没拿,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把衣裳扒开,让我瞧瞧到底有没有!”
说完便伸手去探。
黑纱女子对于轻佻言语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南宫明灭伸来的手掌却叫她吃了一惊。
这一掌看似简单,实则暗阖星辰翻转之轨、潮汐起落之变,蓦然使将出来,自己方才心头大意,竟是闪避不开。
她轻喝一声霍然出手,硬碰硬与南宫明灭对在一起。二人接触刹那,南宫明灭作势不敌跌坐在地,哭丧着脸道:“你这小娘皮,仗着功夫高强,夺人钱财。在下只是让你撩开衣衫,一眼既明,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泱泱洪荒,还有没有王法啦?”
店里众人点点头,也不知是谁嬉笑道:“姑娘,我看不如就照小哥所说,你宽衣解带让大伙儿瞧瞧,是非曲直一看便了。莫非你里头赤条条一片,不方便动手?”
食色性也,这酒肆店中多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南宫明灭看这女子身材极为火辣,穿着言语流露出无限魅惑,知道她在众人眼里不折不扣是个极为诱惑的存在。当下顺水推舟,倚着众人的性子,又把路人口风推还回去。
众百姓纷纷大笑起哄,目光在女子身上上下游走,痴痴然显然不怀好意。黑纱女子一时气结,想她多年来不知魅惑了多少色胚,没料想今日一不小心,竟然栽个跟头。
她恶狠狠剜了一眼南宫明灭,忽然笑道:“哼~,你们一群人,不就是想将奴家瞧个清楚明白?我这便遂了你们的心愿~”
她娇滴滴一笑,便开始解开衣裳。南宫明灭双眸一眯,眉头皱起。
店里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女子,就连上玄院诸位也不例外。几个女弟子面红耳赤,心中暗骂狐狸精。那黑纱女子笑盈盈的,羊脂玉手解开薄薄黑纱掷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剩几块遮羞布帛,却依然挡不住胸前两团汹涌波涛。酒肆中霎时间春光外泄,一片暧昧。
众人口干舌燥,喉咙上下滚动,脑子里只剩下眼前女子,似乎想就这么将她拥入怀中,好好怜爱,说什么也不分开了。
那黑纱女子眨眼间便一丝不挂,原地转了几圈,白花花玲珑有致的胴体写满香艳。酒店中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呔!”
忽然一声大喝炸响,宛如平底里起了个惊雷。
众人神躯一滞,神思转而清明,双目再去看时,只见眼光所指,一片空间支离破碎。待那裂痕砰然化作齑粉,黑纱女子正好生生站在原地,身上衣衫完整,哪有先前层层褪下的春光?
上玄院一弟子怒道:“妖女,神不知鬼不觉竟用幻术!”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黑纱女子举手投足不知几时布下了一层幻术结界。界中之人所见皆为幻象,做不得真。那女子敢“当众宽衣”,便是因为有了这层保护。众人一时被戏弄,纷纷大怒,对这蛊惑人心的妖女再没了半分好感。
女子心头大惊,想那一片春光,即使是女人看见尚且按捺不住,何况是七尺男儿?若非超常的定力、敏锐的嗅觉以及高深的道行,断然不可能在片刻间转醒并加以破除。她眼睛一眯、双眸喷火,死死盯住南宫明灭道:“竟破了我的幻术,敢情你才是这里最棘手的。”
南宫明灭哈哈一笑,“不敢当、不敢当,小娘皮年纪轻轻不学好,快还我钱袋来!”
二人言语间,一道恶寒目光射来,南宫明灭只觉得背后一凉,余光瞧去,却没发现半点异常,只皱了皱眉,笑嘻嘻又重新打量身前女子。
女子怒道:“好你个胡搅蛮缠的疯汉!”
“诶诶诶!我都看见了,你屁股后面,我都看见了,就是我的钱袋!”
黑纱女子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腰间竟然多了一个玄黑钱袋,一时怔在原地,顿声语塞。
原来先前南宫明灭一掌发出,看似示弱不敌,实则故意吸引注意。另一只手早已经将钱袋挂在女子身上。南宫明灭趁机上前,对着女子邪魅一笑,手掌轻探,便将她腰间钱袋拿了回来,嘿嘿笑道:“小二哥,你瞧,我说不会少你酒钱。”
话音刚落便扔出一块碎银。那小二笑呵呵接住,陪笑道:“公子哪里的话,公子一看便是人中龙凤,怎么会吃霸王餐?”
南宫明灭摇头大笑,忽然回头盯着女子,故作正经道:“这小娘皮想必是惯犯,大伙儿瞧瞧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别让她趁机捡了便宜。”
黑纱女子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发作,店里几个方向传来惊呼道:“不好、我的钱袋!”“该死,我的玉佩不见了!”云云。
南宫明灭端着下巴不住点头,嘴角咧开,满脸坏笑。
女子正气恼,南宫明灭毫无征兆便出手探向她。那黑纱女子早就忍着一肚子火,看见南宫明灭动手,再不留情,一招一式直奔要害。
南宫明灭机灵异常,这女子道行极高,先前看见上玄院人多势众,是以处处堤防,特意留手,给梁晨一个不过尔尔的假象。实则南宫明灭瞧得清楚明白。这女子呼吸自始自终不曾凌乱,哪里像是被压制的一方?若不是近两个月自身修为突飞猛进,只怕当真不是她的对手。一时间两人在店里来来回回交手数十合,依然是平分秋色不现颓势。
黑纱女子几时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时好胜心起,却不想乱了方寸,掀起桌椅便打。南宫明灭一一接过,笑道:“小娘皮,这些板凳桌子可贵得紧,不晓得你有没有钱来赔?还是说直接卖身为仆,那就当小爷我什么也没说啦!”
“下流胚子,你这浪荡子,瞧我不撕了你的嘴!”女子怒火攻心,飞身向南宫明灭冲去。这下节奏已乱,破绽四起,换作别人倒反应不过来,只是南宫明灭何等天资,怎么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电光火石见招拆招,女子一个不小心,硬生生被南宫明灭扯掉了一块纱巾,一时间露出白玉琥珀似的纤腰,钱袋玉佩竟然落了满地。
“你!”
“诶诶,别急着动手,大伙儿来瞧瞧啦!失物招领,丢的落的赶紧来拿,保不齐等下就没有啰。”
众人一哄而上,店里霎时间乱成一团,那女子眯着眼道:“好,很好,这屎盆子姑娘我先接下,下次见面,加倍奉还,叫你肠子也悔青!”
她刚准备走,南宫明灭却盈盈挡住去路,两指捏住黑色纱巾,笑嘻嘻道:“小娘子,一物易一物,我用这纱巾斗胆跟你讨个解药,你看如何?”
黑纱女子冷笑一声,从怀中扔出一个精致瓷瓶,素手探出,将南宫明灭手上纱巾重新围起,脚尖点在桌上直冲门外,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得了失物,喜不自胜,纷纷向南宫明灭道谢。南宫明灭打个哈哈一一应声,耳边传来梁晨传音笑声,“南宫师兄这一场偷梁换柱、暗渡陈仓果真妙得紧,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还博了满堂彩,这些小动作,真不是我辈上玄院弟子能做得好的。”
原来南宫明灭假意丢了钱袋,东瞧西望的时候又摘星探囊,取了几个看客的物件。扯下女子纱巾时天女散花扔将出来,众人只当是从黑纱女子身上掉下来的。
他是天姿卓绝的修道弟子,手速身法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发现端倪?是以这一招用起来得心应手,博得了酒肆众人支持。梁晨看到这一点,心中不屑、出言讥讽,南宫明灭却不在意,只自顾自回到座位,嚷嚷着没有吃饱喝足,转眼又要了一壶酒。
闹剧散场,众人纷纷落坐。事情既了,梁晨与一众上玄院弟子也不再计较,对着满桌美食大快朵颐。南宫明灭撇嘴苦笑,心中暗道:“果然如二弟般磊落之人,难寻第二个。能有这兄弟相伴,也不枉一场了!”当下胸中畅快,直接对着酒壶喝将起来,气度豪迈,气盖云天,众人看在眼里纷纷喝彩。
酒过三巡,南宫明灭忽然眼皮一跳,一丝晕眩直击头顶泥丸宫。他心中一沉,抬头看去,只听梁晨惊怒喝道:“不好!饭菜有问题!大家快停下。”
然而这话终究是迟了。
只见梁晨跌坐在地,眨眼间头上涌出豆大汗珠滚滚直淌。几个道行稍差的弟子更是惨叫一声七窍流血,直挺挺倒在地上,气若游丝,显然是活不成了。
再看店中平头百姓掌柜小二,一阵幽光闪过,砰然巨响中众人头颅纷纷炸将开来,鲜血脑浆喷满了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赤红的鲜血从颈动脉涌动而出,酒店眨眼便笼罩在一片血腥之中。
“咦?”
蓦然一声惊疑传进耳中,南宫明灭猛然瞧去,瞥见一袭黑纱飘过。他整个人就地消失,闪烁几次蹿到店外,厉声喝道:“妖女,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