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众人反应,安无涯竟硬生生从枯法口鼻之中钻了进去!原来安无涯早已想好了这一招妙棋,一番决斗几回反转,到了最后竟演化成了安无涯大闹息壤身的情节。难不成枯法早已料到此节,所以才迟迟不巨大化以破解四神分身?是了,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步步为营将四人逐一击破最为妥当,但到了这一刻,枯法先露颓势,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把这场惊天斗法拉到了最后一环。是胜是败在此一举。
化作逾光血影的安无涯在枯法体内重新凝聚一体,在这一刻他周身灵气腾腾如剑,加持百万生灵珠血影遁极速和精血燃烧之力,三位一体道通八极,破坏枯法肉身可谓来去无影神龙无踪。穿天彻地之下,何人敢与魔教左使正面一战?!
枯法狂喷几口鲜血,然而他并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将胜负赌在是自己先承受不住败下阵来,还是安无涯精血耗尽元气大伤,他要绝地反击!
在这一刻息壤神僧双掌合十,无量金光如九天之水倾覆直下,他忽然端坐在地,瞬息之间巍峨身影缩为芥子!众人惊呼,倘若枯法变做芥子大小,安无涯在其体内要如何自处?在这一刻不仅仅年轻弟子目瞪口呆,就连双方撼天大能也是心惊肉跳。
答案只有一个,安无涯必须效仿《纤云三弄》神通,在刹那间分解自身方能不被瞬息缩小的息壤肉身压为肉泥。
紧接着,枯法身形迎风复又涨大,堪堪分解的安无涯全身灵气充斥芥子大小的息壤肉身忽然又随着枯法变大四面飞舞,为了不让灵气消散,安无涯只能以意念驱动灵气重新凝聚,如此一来本尊再现,但一来一回浪费了许多时间不说,没有《纤云三弄》心法口诀强行分解自身原本就与自杀无异,亏得他天纵奇才,方能在昔日与三清门徒交手过程中摸索出一丝端倪。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早些年商伝子进入三清修道,无常则被奉为佛家高徒,白袍人却以‘道在精不在杂’为由,不让此二子将三清的《玄天清妙诀》、《纤云三弄》和佛家《须弥芥子真佛经》、‘妙音冯莲步’泄漏出来,后来的剑宗法门也是如此,一旦被他发现有私下传授或者要求学习的杀无赦。那时候幽煌道众大能已有自己的修炼法门前进道路,比如安无涯的法相神功,也都自诩是桀骜孤高不轻易认输之人,并不认为自己修炼的功法会比天下四宗的差,倒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安无涯悔不当初,怎么就没有坚持谏言?倘若学会《纤云三弄》,任凭枯法如何变大变小闪转腾挪都不是问题了,又怎么会落得现在狼狈不堪的下场?
什么道在精不在杂,这特么不是坑人么?
好在枯法拼尽全力极速缩放息壤神功也是不小的消耗,二人交手你有妙招我有对策,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论是枯法还是安无涯都已经到了极限。
是须芥寺棋高一着,还是幽煌道技高一筹?
“喝啊——————!”
二人同时大喝,仿佛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只见枯法周身血雾爆开,霎时间七窍流血跌坐在地,而一道淡淡黑光自枯法体内飞了出来,众人定睛看去,安无涯立定原地,死死盯着枯法。
“又输了?”
“连释尊都不是对手?”
一丝绝望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然而下一刻安无涯向后倒去,盖因为精血燃尽,此时从他嘴里喷出的血液已经变为灰黑——原来人失去精血之后,竟会是这种情况么?
众人愣了半晌,不知是谁欢呼了一声,一时间正道众年轻弟子山呼海啸,对这个佛门高僧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双方大能并未发言。
“怎、怎么了…”
“应该是赢了吧?为什么不说话?”
“不…”北胤缓缓摇头,“双方同时失去战力,这一局、怎么算?”
白袍点点头,“精彩,实在超乎预料,息壤果真是旷世奇宝。以安无涯方才那般疯狂的攻击,就算放在你我二人体内恐怕都坚持不了这么久。息壤…息壤...呵。这局就算平手罢,须芥寺之名,就算我不铲除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枯法强撑一口气,“老、老衲在一天…不、不会让须芥寺蒙尘。”
安无涯缓缓站起来,“很快就会知道了。”
“回来吧,做得不错,看到息壤的时候我已经这局要输,没想到被你力挽狂澜搬了回来,实在是大快人心。”
“君上,倘若当年学了《纤云三弄》这一招,今天是赢非输。”
“看来你对枯法释尊的道行是心悦诚服了?”
“不错,撇开息壤不说,佛家功法的确有其独到之处。释尊与息壤的结合,就是一个没有时间限制的生灵珠加持之下的八极大能,不得不叫人敬佩。此事还请君上考虑考虑。”
“此事之后再说。”
“君上…”
“行了,回去再说。”
安无涯还想说话,被谢玄从旁拉住。何秋生哈哈笑骂道:“妈勒个巴子,知道自己道行不济就想着偷习我们正道绝学,果真是无耻至极。”
他嘴上虽然骂得厉害爽快,但心头还是拧着一块解不开的疙瘩。方才惊天动地一场大战让他惊觉自己与顶尖大能的差距,以往年纪轻轻身兼五极,他表面上不说,心里一直是颇为引以为傲的。现在忽然察觉,但真的生死相搏,谁会在乎你是一百岁还是两百岁?过去三场对决的六人,恐怕都能在几招之内将他击溃。想到这里,何秋生不禁百感交集。
“知道差距了?”
“是,师兄,知道了。”
“以前害怕打击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今后一定抓紧修炼,以掌门师兄为目标。”
北胤莞尔一笑,“要定目标,那你还是向风师妹看齐吧。”
何秋生疑惑不解,北胤缓缓、正色道:“你风师姐…可是有一百年时间,没有修行啊…”
也不知北胤浅浅和何秋生说了几句什么,原本大大咧咧的魁梧大汉脸上神情极为复杂,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须芥寺那边已经将枯法搀了回去开始疗伤,在三局不胜的情况下,正道气势降低到了冰点。紧接着远方惨叫传来,在良久对峙之后鲲鹏告破,两个人影硬生生被从鲲鹏身躯里打散现形。众人仔细看去,沈南二人口吐献血后退数百丈,说是浑身浴血气息三乱半点也不夸张。
“大师兄...别打了...别打了。”百里烟哗哗流着眼泪,“小菓…你劝一劝大师兄,让他别打啦!”
“没用的...大师兄肯定不会向黑恶势力低头…”
“你没试怎么知…”
“不错。”远方沈澜竟打断百里烟泣不成声的话语,他站定身形调整呼吸:“区区一个剑宗叛徒,身为正道弟子,怎能向这等猪群狗辈认输?”
“说得好!我乃扶摇山第四十七代掌门南宫明灭,今日为师报仇,要么胜,要么死——!”他哈哈大笑狂声道:“烁清——你还早了一百年呐————!”
沈澜走到南宫明灭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烁清倒也不着急,或许是因为双方实力悬殊过大,在他看来就算再如何商量只怕也难以跨越道行感悟之间的巨大差距。平静片刻,翼云大鹏振翅高飞,沈南二人再次联合一处向烁清发起攻击。
“一年时间未满,谁能想到之前连我随意一招都接不下的少年,已经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不过如果只是这样、那就对不起了!”烁清冷笑一声,掌心向上手臂自下抬起,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剑河剑阵剑罡剑网悬浮其身后,剑心凝聚剑意大成,朝着撕天大鹏鱼贯绞杀而去。
“轰隆——!”在大鹏与剑浪撞击的地方,淡蓝色灵气仿佛涟漪绽放霎是好看,然而大鹏悲鸣灵身龟裂,沈澜倒飞而回,禁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
“沈师兄?!”南宫明灭惊怒交加,“为什么只针对他?”
烁清耸了耸肩膀,摊手不作声。
“再来。”沈澜的声音再一次传来,青年伸出手抵住南宫明灭的后背,雄浑的阴阳灵气在南宫明灭的操控下再次化为翼云大鹏,然而有伤在身的二人实力每况愈下,而烁清的灵气却仿佛源源不绝用之不尽、一次有一次将沈南联手的攻击打回去。
那个吐血败退的身影已经声嘶力竭了,他的喉咙卡着血,发出叫人心疼的锯子摩擦的声音,但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就算浑身伤口,就算意识也有些模糊了,他居然还是一次又一次冲到第一线把力量借给南宫明灭,对准烁清发动攻击。
百里烟不敢看了,她哭丧着埋怨这个死心眼的大师兄,简直跟木头一样,简直一点变通都不知道,简直不把自家性命放在眼里,简直…简直没有把听风院的人…比如说自己,放在心里。
她有点沮丧,莫名的,和担心沈澜安危的感情截然不同,而是一种看见自己这个大师兄拼命和人斗法产生的酸酸的、委屈的感情。
少女第一次体会这种心情,但是难受程度就好像和当初看见云菓云婉在天劫之下生死不弃一样。她叹一口气,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泪眼汪汪看着远处的沈澜,除了她,好像四面八方都没有人想要出手阻拦的意思。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挫败感,非常揪心。
已经是不知道被第几次打回去,沈澜就像打不死一样不断重复不知疲惫。烁清脸上疲态渐重,他的道行已经修炼到玉虚剑宗的顶端了,就算和烁一相比也不呈多让,是以体内经脉浩瀚繁杂且灵气浓郁如水——一个人体内可以储存多少灵气,就是根据道行来判断的。烁清缺的是感悟。面对沈澜和南宫明灭,就算感悟差些也不打紧,只是没想到这场战斗居然持续了这么久,更不小心让八荒玉卦吸收了很大一部分灵气。那些被吸收掉的部分,就真真切切一丝一毫也回不来了,龙冢之中无法恢复,这个失误让他大为恼火。现在交战良久,他渐渐感觉灵气有些不支,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战斗在等着,看来是时候结束战斗了。
他仔细观察对手,沈澜和南宫明灭的战力远超同辈,决计不能阴沟里翻船。保险起见他又把沈澜打回去了几次,这一回青年面如金纸垂垂危矣,连飞身作战都几乎不能了。烁清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翼云大鹏尚未凝结的瞬间,他踩着玲珑游天步,以迅雷之势朝沈澜飞击过去。
独臂出掌,裹着生生不息的灵气,在“砰——”一声巨大爆响中拍在沈澜胸口。
自上而下,脚下泥土轰然消散,青年被一掌拍进了森白龙骨之中。他满脸都是血,胸口整个凹陷下去,要不是尚存一口气息,只怕和死人无异了吧?
现场一刹那间死静,之后被百里烟和云菓的呼喊打破。
“为什么拦着我?不是你的弟子不心疼么?”
“我和白袍下了赌约,你去插手,这一局就算输了。”
“人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你自己的徒弟,刚刚要露出峥嵘呢。”北胤微微一笑,“不磨砺磨砺,神剑是那么好打造出来的吗?”
风时雨眼皮一跳,情不自禁不置可否把目光投向了沈澜的方向。
“失去战力了,没了这个小子,光是南宫明灭一人我看是不用打了吧。”白袍人微微一笑,然而话音刚落,一个虚弱的声音,如夏夜蚊虫低嗡几不可闻,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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