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自从北胤对南宫明灭穷追猛打开始,似乎就再没听过安璃的声音了。?? 她明明应该是最担心南宫明灭的那个人,但就算刚才所有人都以为青年死掉的时候,好像都没有听到她出来的半点声音。
一种冷到骨髓的感觉像虫子般狠狠叮了少年一口,视线里的画面左右摇摆、忽远忽近,瞳孔也跟着四处聚焦,他焦急地寻找着那个黑色衣裳的女子,然后他找到了,但也吃了一惊。
其实安璃一直都在不远处,只是现在的她侧躺在地上,依稀可以看出是从盘腿的姿势直接倒向一边的。
她衣衫完整没有受伤的迹象,眼睛轻阖的样子也颇为安详,浑身上下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否则以云菓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离得这么近,他肯定能闻见血腥味的。但就算是这样,少年眼皮不由自主地乱跳,小心翼翼走近,安璃已经没有呼吸了。
南宫明灭尚在远处,他能隐隐感觉到这个自己最爱的人的身上生机已尽,他红了眼睛,想弄清楚生了什么。
云菓腿上一软跌跪在地,恍然惊愕道:“难道…难道是...金蛊…”
“当初说的金蛊…除了彼此感应,另外一个用处却不曾提起…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命换一命…你这妖女…这么狠心打算让大哥一个人活下去吗…”
“什么金蛊?!说清楚?!什么金蛊?!”南宫明灭咆哮着,眼睛里的血丝炸开,染红了原本清澈的眸子。
“我们走,留在这里我保护不了你。”白袍拦住南宫明灭,拉着他的手。青年在这一刹那仿佛疯的狮子,堂堂七尺男儿痛哭流涕手足乱踢,口里喊着那个已经流逝了生机的女子的名字。
蝎妖女安璃…第一次见的时候,怎知两条孤单的命运线条竟会纠缠得如此紧密?
他想再见一见那个叫安璃的妖女,他连她的样貌都还没真正见过,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他还没想起来两个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呢,明明就在不久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想起来啊!不是前不久才冰释前嫌打算从此以后远走高飞神仙眷侣呢,怎么能爽约?他还没有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踩着祥云以盖世英雄的气概把她抱在怀里呢,怎么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丢在这里呢?他还没有听够那个难以揣摩的女子搂着他的手臂喊他“南宫哥哥”呢,他还想听几百年呢,想从黑头听到白头、从俊秀听到枯槁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好啦…不要闹啦…你以后就算杀人我也不会再怪你啦。为什么还不醒,这样不够吗?难不成要我和你一起胡闹一起杀人吗?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行么?以后你看谁不舒服,我会帮你解决掉的,谁叫你是我的女人呢...”
南宫明灭的性格让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嚎啕大哭过,只是这一刻心闸洞开,他总算知道就算再坚强不羁的人,都有放声痛哭的那一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醒过来啊——”仅仅四个字已经足够让青年吼哑了嗓子,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撕心裂肺”四个字的意义。但是任凭南宫明灭这四个字再怎么痛彻心扉,安璃都没有反应了。
她听不见了。
北胤抿了抿嘴,他的手情不自禁有点颤抖,但他还是继续动攻击,南宫明灭必须死。只是,攻击还没刺到的时候,普天之外的吟唱终于结束。
戛然而止,毫无征兆。炫光之中白袍人带着南宫明灭就那么忽然消失了,没有给北胤再一次绞杀的机会。
虚空里青年黑色的影子残留在原地,他的手掌张开,朝向地上已经死去的女子,至于他出的声音,也已经听不见了。
幽煌道众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北胤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忽然蹿到沈澜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走——!”
下一刻他流光爆蹿,竟硬生生抓住了后土帝韦狂人——那是最后一个即将被传送离开这天地的幽煌道众。
“北胤——你不要痴心妄想!强行破阵,你会被时间压碎的——!”
但北胤只紧紧钳住韦狂人,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另一手则抓住沈澜不让他挣脱开。青年眼里写满了焦急,撇过脸庞,最后看了一眼尚在震惊里的那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
要分开了吗?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沈澜有点明白南宫明灭的伤心了,一份不确定已经叫他呼吸不过来了,如果是阴阳两隔,又怎能让人不绝望?
这电光石火间,不论是百里烟还是风时雨,没有一个人反应了过来。真正等他们明白生了什么的时候,身披蓝色光芒的沈澜北胤二人已经随着韦狂人和传送法阵消失在了天渊龙冢之中。
后世书,鸿蒙历一二九四年,东海之滨天崩地裂,有白衣魔神凌天吟唱,致洪荒死伤无数;蓝洞漩涡陡然倾塌,有八百里天龙龙尸浮于东海,万世不朽。
蓝洞役后一年,西境昆仑山。
“新物色了一张古琴,虽不见得比你之前那张好,但绝对是这一年里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张了,赏脸试试?”
“谢兄好意心领,但所谓琴心剑胆,便容不下半分砂子。若我还能抚琴,一年前也不会将‘凰翼凤来’焚毁了。几番将谢兄好意拒之门外,冯某心中甚是不安,但也只能请涵致歉了。”
“唉,罢了罢了。”
“确是一张好琴,我不要却不代表别人不要,何苦将它也砸坏呢?”
“琴心赤诚之人才配抚奏好琴,既然冯兄不愿意要,我看天底下也没有与之相配的了!如此,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你那时候看起来风轻云淡,却没想到心里却是如此悲伤。”
“过眼云烟,不提也罢。有南宫的消息么?”
“没有,或者说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当初要特地把他引到蓝洞去,有些东西欲盖弥彰,同样的,越是表现得不在意,也越是惹人怀疑。现在落得这般也是造化弄人。”
“呵…你错了。”
“…?”
“不是特地引他去,而是特地引他和圣女一起去…这样说,你可明白了么?”
“…意思是…圣女的结局是注定...而并非巧合?”
“方式不同罢了。”
“…”
“怎么?”
“不,有些恍然罢...对了。”
“嗯?”
“是今天么?”
“不错,此时应该在后山炼火渊。”
“看一眼?”
“看一眼。”
“安兄,东方兄,倒是好生热闹。”
“哈哈,你们俩不也是吗?我自然是想一睹风采的。”
“我也不想错过,毕竟和内子还有些血缘关系。”
“安兄也早点走出来才是。”
“多谢费心。唔,君上出手了。那是之前从青丘小丫头手上赢过来的法宝?叫‘踏星孤月轮’吧?没想到抹除原来的灵气,竟花了这么久时间。”
“果然是罕见的神器。”
“三昧岩浆上来了,各位小心,被沾上只怕有些麻烦。”
“有人出来了。”
“嗯,确实是。”
“青衣衬素容,
莲足点月轮,
颦笑皆隔世,
梦醒已千年。
果然是叫人心疼的绝世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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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北境,往西看去,天空红彤一片,夕阳与冷月悬挂,秋水共诡云一色。
“炼火渊…被打开了么。”
“师伯?怎么了?”
“没什么。《纤云三弄》第三层记好了吗?”
“是。”
“太清不灭境的口诀呢?”
“也已经滚瓜烂熟了。只是现在道行不够,弟子怕有空中楼台之嫌。”
“无妨,你有天道显化的两枚真言加身,就算在洞灵之身里也是极为难得的,不枉我对你一片期待。日后不灭境炼成,时机一到三清妙法水到渠成,自然会助你突破太清大成境。每个人的‘道’都不同,世间自然也有千万种不尽相同的太清大成境,你要努力修行...咳咳…”
“师伯…你怎么样了?”
“无需担心。你要努力修炼,谨记心无杂念,是时水到渠成,自然应天封神。咳咳…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到什么时候?”
“你在这里不安全。当初我带着你强行脱离龙冢洞天,那个人以为我们死了,其实不然。”
“弟子拖累,您的伤…”
“伤势不要紧,我就怕哪一天不小心泄漏行踪被那个人现,你一定必死无疑。所以我要送你走。”
“走到哪里去?”
“回到你的家乡去。”
“家…家乡…”
“以你现在的道行,差不多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周旋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弟子惭愧...”
“记住,不要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寻找那些人身上,就算是我,也不知道时光大阵把他们传送到了哪里——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十年之内,我等你十年。把《玄天清妙诀》、《两仪回天》以及天道显化的‘斗’、‘前’二字修炼到化境。那时候我们联手,是成是败,关乎无限洞天的同一种恒大天道。你责任重大,记好了。”
“弟子…弟子明白了。”
“咳咳…唉,天地倾覆…虽生死契阔年年有,却依然‘乐在其中’。人呐,真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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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百里!大师兄!大哥...妖女——!”
“公子醒来了?”
“你…你是?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还是活着?”
“噗嗤…公子活得好好的,自然是不曾死去的。小奴龙媛,这儿是‘三岛钦道十洲巡海府槎’,公子大可安心。”
“什、什么玩意儿?”
“‘三岛钦道十洲巡海府槎’,即世人口中的‘巡海贯月槎’。”
“贯月槎?嗯…没听过。”
“…六十年巡海一周,弱水沉鸿毛不沉贯月、禹强统四海不破沦波。公子竟没听说过?”
“啊————!”
“是吧。”
“还是没听过…”
“那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干什么啊?”
“就…看你一脸骄傲...觉得肯定是很厉害的地方嘛。”
“当然厉害!这可是龙玥大人亲府。罢了罢了,府主吩咐过,您醒过来就带您去见他。小奴在外候着,干净衣物与热水已经准备妥当,待您沐浴更衣,小奴为您引路。”
“噢,哦哦...诶,等一下。”
“要小奴服侍沐浴么?”
“啊…不是...”
“公子有何吩咐?”
“我、你们看见我的同伴了吗?”
“公子见到府主自然知晓。”
“噢…诶,再等一下。”
“公子请说。”
“你们说的巡海...巡的是什么海?东海?南海?北冥之海?这儿离洪荒有多远?”
“…”
“为什么满脸疑惑的样子…”
“抱歉…小奴才疏学浅,不知道洪荒是哪里,也没听过这东海、南海、北冥之海一说。贯月槎既围绕十洲三岛运转,巡的,自然也是以十洲三岛命名的海了。不知道这样解释,公子还算能理解么?”
“啊…多谢...多谢…”
“如此,小奴在外等候了。”
“十洲三岛?这…不是神话里的地方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