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吴玠意味深长的说罢,吴璘当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兄长若是在军中遇见碍着他仕途发展的,绝对是一号不择手段也要除掉对方,平素也甚擅于算计谋划的狠人。
西军诸部不少同僚,如今见到吴玠这等城府心重的将官也不免都绕着走,可是吴璘也更明白就算自己兄长是个处事手段不择手段,且端的狠辣的人物,可但凡对他吴氏兄弟有恩的贵人,倘若并非是万不得已,吴玠也绝非是转面忘恩之人,而不会恩将仇报反去构害他旧日恩主。
便如吴玠与吴璘起初调拨至江南剿除摩尼教众之时,朝廷又调派资政殿大学士刘韐督管浙东一路官军拒贼,而刘韐之子刘子羽协助他父亲主管机宜文字以破方腊,暂任卫尉丞。那刘子羽颇有识人之能,在得遇吴家兄弟二人之后,也甚是赏识吴玠,刘子羽还亲口承说待剿除方腊事毕之后,也必会将吴玠与吴璘引荐于军中其他位高权重的人物,也不至教他们哥俩的本事被屈沉埋没......
对于吴玠而言,刘子羽就是他绝不可害而且势必要保的贵人。然而比这刘子羽待吴玠恩情更大之人,便是与方腊同样竖起反旗,对抗朝廷的萧唐。
当初倘若没有得遇萧唐,吴玠只怕仍在西军中做个卑微小官,现在论军职无法独当一面而崭露头角,吴璘也不能再得他兄长提拔于此时便也出仕入伍,那么吴家兄弟能否得遇朝中贵人举荐提拔,还是两说......可是毕竟萧唐已经反出朝廷,与吴玠、吴璘兄弟之间只能势不两立。吴璘把眼偷乜向吴玠,体会他方才话中含义,身为昔日恩官,如今却是乱军寇首的萧唐,倘若有朝一日能取他性命换取莫大的功劳,那么吴玠到底又是不能取,还是不愿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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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摩尼教在宋廷西军精锐大举反扑面前,便如正史所载的那般节节败退,各地教门首领人物大多被杀被俘,实在难以抵挡长驱直入、重兵压境的西军兵锋。
颇有些后知后觉的方腊,如今这才意识到了先前自己急于占据江南全境,四方出战、兵力分散,而教东西路的征讨宋军接连分头击破,只是诸部禁军追势迅猛,方腊也只得率领其余兵马向摩尼教的本坛所在,位于清溪西北面的帮源洞退守。而童贯连做部署,又命王禀、刘镇、刘光世、姚平仲、吴玠等各路宋军会合,对于帮源洞地域正要形成层层包围之势。不止是将领士卒作战素质的差别,从战略上一开始摩尼教反军便已经陷入了被动,如今方腊更是兵情险急,也只能负隅顽抗的采取守势。
然而童贯率军征讨方腊的战略方向是先据江宁府,从扬子江口处集结重兵分东西路先收复杭州、歙州等地,有一处北面为摩尼教反军占据的军州暂时陷入了形成悬空孤立、外无援手的窘境。
扬子大江对岸润州,本来正是由方腊手下枢密吕师囊并十二个统制官守把住江岸的区域,此处按吴楚地界划分,正占得楚尾吴头的位置。可是把守住江岸口的吕师囊分析战局,眼见如今后院起火,宋军主力长驱挺进江南诸地,再苦苦把守润州岸口已再没甚么战略意义。再枯守于此,早晚也要被四面征讨官军切断水陆去路,合围剿灭,也必将落入坐以待毙的险境。
是以吕师囊当机立断,也正准备放弃此处,就算战事险急,宋军精锐部队大多集结于歙、睦等军州地界,恐怕已是救援圣公方腊不得,但也可以转战江南其他军州,无论方腊能够得以保存,好歹也要收拢摩尼教败军再集结于一处,继续与大宋朝廷对抗。
在吕师囊部下管领着十二个统制官,名号“江南十二神”,分别唤作:“擎天神”沈刚、“游弋神”潘文得、“遁甲神”应明、“六丁神”徐统、“霹雳神”张近仁、“巨灵神”沈泽、“太白神”赵毅、“太岁神”高可立、“吊客神”、范畴、“黄幡神”卓万里、“豹尾神”和潼、“丧门神”沈抃。如今各个皆奉吕师囊号令,弃守润州岸口,一并统领着五万南兵、驾驭着大小战船三千余只,一边警惕江北岸瓜洲渡口宋军控制地域的动向,一边准备摇荡荡无甚险阻的走水路渡江入海,转战流窜至江南南部地区。
可是此时已又有一路宋军偏师开赴至扬子江北岸口,在军中谋士的策划之下,先行教人前去探路,打听隔江消息,而在吕师囊准备弃寨逃离的当口,这一支宋军偏师水陆并进,发动进攻也甚是突然,而势必要住截杀从此处撤离的吕师囊这伙摩尼教反军。
然而统领着这一路前来拦截吕师囊反军兵马的主将,则正是前番追随高俅至京东路征讨萧唐却落得数场惨败,所幸随后得宿元景、张叔夜等人翰旋求情,而又被朝廷调拨至此处,作为一支偏师协助征剿江南摩尼教反军的及时雨宋江。
吕师囊便似是按着他正史中的轨迹,急于脱离险地,保全麾下兵马继续打起摩尼教反军的旗号,收拢教众而与诸路征讨官军对抗;而宋江也是急于在江南战场建立功业,好教自己并着仍然追随在他左右的兄弟得到朝廷的认可封官,双方各自心中都怀着十分强烈的目的,甫一交锋厮杀,彼此也都是绝对输不得,双方将领士卒各个赤目癫狂、杀机满溢,无论江上船舶、还是岸畔陆地上,从一开始战事便已是十分惨烈。
直教横尸似北固山高、流血染扬子江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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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正史中吴玠虽然与曲端积怨成仇,的确有教唆主帅张浚,编织罪名残害冤杀军中良将的行径。可是他与兄弟吴璘的确也是在讨伐江南方腊的战事当中得遇刘子羽,才受其重视举荐,而后在刘子羽的引荐下得以被宣抚处置使张浚注意。自此张浚对吴玠十分器重,于是便任命吴玠为统制,与他兄弟吴璘共掌帐前亲兵,也被后来吴玠从多半受人管制的军中低阶武将,有了独掌一路兵马力抗金军接连打出经典战例的机遇。
之后刘子羽招致朝中投降派忌恨而被贬至单州、白州等地,张浚亦被谪居福州,对于提举赏识自己的恩官,吴玠先是为张浚上书求情,还请求以自己节度使的武职换取为刘子羽赎罪,而张浚在朝中因反对与金国议和而多与秦桧不合,三番两次的被秦桧排挤出朝、罢官贬谪。而张浚、刘子羽先后得以复职,都少不得当时南宋朝廷必须倚仗边帅吴玠的撑腰。宋高宗赵构也因吴玠“笃于风义”,特地下诏褒奖,朝中群臣称赞吴玠义气深重,也对刘子羽的知人之明表示叹服。
提到此节,因为人性复杂,更是想说明针对刻画吴玠等正史人物,绝非是想当然的随意塑造,而的确是有据可依。而且点出此节,也算是对于后文很多宋将的抉择做个铺垫,而不至到时再提及会显得十分突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