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攻战,战事是在打得忒过惨烈。太原城内早已是一片满目疮痍,大多早已是精疲力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宋人义勇终于盼得援军赶至,还杀溃了围城猛攻,看似所向无敌的金军,与王禀不得已只能协从出战,却极为排斥萧唐所部兵马的态度不同,对于大多宋人百姓而言思虑得便十分简单,他们只想欢呼雀跃,激动庆贺,而庆幸自己拼得最后一刻,也终于能够保存亲族家小不至被金军所害。
至于太原府知府张孝纯也与王禀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口中连连向萧唐称恩道谢,态度极是热诚,看来也丝毫不似作伪。
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张孝纯,于西军入侵之时,也算是主持这一路狼烟四起的河东路当官大臣。然而萧唐也很清楚按原本的轨迹太原被攻破遭受金军屠城,大将王禀战死,而张孝纯却屈从降金,甚至后来还做了由金国扶植的伪齐政权丞相,因为他的变节行为,历朝各代有文人提及他时也少不得拎出来口诛笔伐一番。
可是如果将张孝纯直接定性为卖国宋奸也忒过有失偏颇,实则他也如王禀一般死守抗拒金军猛攻两百余日之久,而且于金军终于攻克太原这个河东路最为难啃的骨头时杀戮泄愤,被俘的张孝纯起初也是言辞拒降。然而当时的时局不止是靖康之耻,河东沦陷,金军大肆侵略京畿、河北、京东、淮南、鄜延......甚至能大摇大摆的杀至长江流域搜天捕地追着宋高宗赵构屁股后面撵着杀,直接将这继位未久的官家吓得丧失了生育能力,宋廷兵事最为窝囊,且国势最被看衰的情况下,张孝纯不得已还是降金了,然而他也曾尝试将伪齐针对宋廷谋划的战事密报于宋,颇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味,只是伪齐政权被废后,宋金两国呈对持阶段,而宋廷内部转而已开始蔓延起与金军妥协求和的呼声,张孝纯到底还是作为金朝的臣子请归乡里,乃至病逝......
宁死不屈、以死明节的忠烈臣子到底只是少数,而且对于萧唐如今的身份而言若是应对似李纲到刚直性烈,于自己的理念抱负而言绝不妥协的大臣周旋反倒更是棘手。而似张孝纯这类臣子反而更好打交道,萧唐与其寒暄计议,也以安抚为上,心中并念道:这个人,也有大用。
在先后见过张孝纯、王禀这两个死守太原的文武大臣,挺进城郭内暂做安顿之后,便仍有一件虽然每次都会让萧唐心情沉重,可却又必须严谨对待的事宜需要处置......
那便是清点大战过后麾下诸部正偏将佐的阵亡。
自打会师驰援听进河东路以来,收复隆德府、威胜军地界虽顺风顺水,可是杀熊岭驰援小种相公一役,折了疯魔军偏将任原与天波军偏将周瑾;点拨韩世忠、牛皋率领横冲、荡骑二将与太行、忠义保社义军疾驰陕州,各自军旅中偏将牛庚、金鼎二将战死;太原城下惨烈会战,盘龙军偏将杨春,勇烈军偏将石勇阵亡......
期间萧唐也立刻就往安道全那边探觑究竟,神医经过接连救治,虽然额头上汗迹似都来不及擦拭,所幸的是他神情也平缓了下来,向萧唐报道:“虽也是射中了要害,但尽力施救好歹抢救得回性命,经我调理得脓水干时,自然无事,只是这段时日只得静养,须有人看护......”
与金军力拼血战至伤重力竭而坠马昏厥的竺敬,好歹经过天波军全力驰援,死命抢夺回来以保得周全。而和银术可骑阵交锋的呼延灼破阵军韩滔、彭玘两员偏将先后遭箭雨打击坠马。虽然当时情况端的凶险,韩滔倒也遭受致命创伤而从死尸堆里爬将出来;而彭玘却是被一箭射中了咽喉,待呼延灼急分拨出的骑队前去抢救,颈部血流不止当即便用项上束缚兜住,并速护送回后阵抢救。本来脖颈部中箭,几乎也没有医馆郎中能得以施救而无法得活。万幸有神医安道全随军而来,原著里张清的脖颈被一尺来长铁翎箭射穿,经他妙手施救调治也被救回性命,只要射中了脖颈的箭弩避过了最为致命的位置,经过安道全尽力抢救,堪堪保住了彭玘的性命。
与萧唐一并而来的呼延灼、韩滔二人自是对于彭玘的伤情最是心急如焚,而听安道全报了彭玘平安,呼延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子也终于放松了下来,而与彭玘向来都是一正一副,每逢战事一直搭档的手足兄弟韩滔上前一把执住安道全双手,脸上满是感激涕零之色:“安神医,全凭恁的手段才救还回我彭玘兄弟!如此泼天大恩,我韩滔铭记于心!”
“却是兄弟见外了,既然我也以与萧唐哥哥共聚大义,既有用到我处,也自当全力相救,彼此又计较甚么恩惠?”
安道全此言一出自己都不由得一怔,过往被迫投上了宋江把持的水泊梁山,有需要他救治寨中头领时固然也是全心尽力丝毫不怠慢,但本来是为势所迫而被逼上得梁山,郎中出身的安道全与寨内多是绿林草莽、行伍军将出身的头领间心中似也仍有一层隔阂(水浒原著里安道全与宋江的言谈间称谓时而称呼兄长,时而只唤作主将,虽曾救还回张清性命,彼此还一起去做过内应,按说过命的交情,但也仍是一口一个张将军相称),然而此时安道全急切施救能得以救还回伤重命危的寨中兄弟,自己心中也直感充实与欣慰,比起当年心中仍会时而感到哀怅埋怨,安道全发现如今随萧唐与一众兄弟相处,情分更是真真实实毫不搀半分勉强。
心中慨然片刻,安道全淡淡一笑,而喃喃说道:“当年小弟于江宁府以以祖传内科外科医术驰名,虽衣食无虑出入三瓦两舍,如今想来也只是囫囵度日。遭相挟投上梁山成了职事头领,心中不免仍感没个着落...虽暂做得太医院金紫医官,金寇攻破汴京时也只得藏匿保身,当时方感甚么名禄官阶,也恍如过眼云烟,如今却能得萧唐哥哥收录,于国难之时以我最擅的本事尽得一份力,心里才觉充实,也方知能与众兄弟共做大事才不负了毕生所学......”
萧唐也上前又慰勉安道全一番,并嘱咐城内安顿下众多伤重的义军诸部军将、兵卒尚仍须安道全与他招聚来太医院中乃至汴京的从军医官妥善救治,安道全也自是当即应承下来。当萧唐又好生安抚过呼延灼、韩滔时,石秀正寻将过来,并向萧唐报说道:“哥哥,李孝忠、姚平仲...以及太行山连环寨与忠义保社的众位兄弟,乃至陕州那边新招聚的几员义军头领已安顿好了所部兵马,也正要齐来与恁厮见。”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