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马扩以外,节堂中还有萧嘉穗、燕青、花荣、呼延庆等人会集,而坐在末席处那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貌相的头领煞是乍眼,却正是段景住张头价脑的张望,不但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他眼中也时不时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因为段景住想来也是纳闷,术业有专攻,自己也不过只是个转调诸军战骑、相购采取战马的职事头领,平常自司其责,每逢军议自然也不必教他这个不必上阵厮杀的金毛犬前来参与。然而今日商讨进军要务,萧唐哥哥却将点名要他也一并前来细议,段景住惊愕之余,也全然不知自己在这等场合下又能派上甚么用场。
遮莫也是因为物以类聚,段景住除了生得赤发黄须较为乍眼,他相貌气质若是与武松、燕青、萧嘉穗、花荣等或是神威凛凛有男子气的须眉豪壮,或是倜傥英锐、才俊风流的俊杰英才相较打眼一瞧便高低立判。到底是盗马贼出身,段景住平素举手投足间仍不由流露出几分猥琐小厮习气,是以平素他也与时迁、白胜、张仁、李义等弟兄走的比较亲近。可是段景住自问也没时迁那飞檐走壁,神不知鬼不觉潜遁入敌城做内应的身手,而白胜、张仁、李义也不必再做往日绿林盗开酒肆做眼的勾当,如今只是做清点转运军需关支时搭把手,却单将他这个金毛犬单拎出来参赶这次军议,段景住不明所以直感甚不自在,也是不禁愈发的拘谨起来。
然而直待马扩言及蒙兀室韦这个称谓,段景住那对本来满是惶然之色的招子蓦的一亮,大概也已知晓萧唐哥哥点名召唤他前来所为何意。
萧唐是因深知段景住不但为人也算机灵,过往就在北边地界流窜做盗马行当,能识好马也只是他的特长之一,实则段景住却还有语言天赋极高的本事,当年久在北面打踅,也教段景住在耳濡目染之下不但精通契丹语、女真语、党项语......其中还包括漠北各地逐水草栖息,如今习惯统称谓之做蒙兀室韦族群诸部所说的语言。
就凭这点,过不了多久时日,段景住也将能够与马扩、呼延庆这两员通晓诸般番语,然而先前毕竟与漠北面诸族各部接触机会有限的外交人才一并行事时展现他的这个本事。
而听得马扩大概述明北地名义上隶属于金国治下的诸族各部局势,萧唐思付片刻,随即便长声说道:“欲进取拓边至漠北,首要军略也仍旧是取下辽朝初时国都所在临潢府(后世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镇南郊),而那临潢府城虽内分为汉、皇二城,修葺二三丈高墙郭楼橹,也是金人控扼塞北地界中枢要地的所在。然而今金国震恐,集聚余部军马势必力求要保住上京、东京路当初他女真诸部发迹之所。除临潢府以外金国北面地域地广城稀,何况兵戈抢攘、民心思变之势也是愈演愈烈,但能一举攻克那金人北面首府,想必余众散尽逃奔,也再难成甚么气候......至于马扩兄弟所言金人以羁縻之策管制得的诸族各部皆是以畜牧为生计,逐水草而往居无定所。除去兀自投从归附于金军为别部军马的杂胡部族,撞见时固然务必逐杀清绝,不必留半分情面之外,若是遭遇其他散居流徙的族群,且先避免与之发出争端冲突。
我有意委以马扩与呼延庆两位兄弟重任,以你们樽俎折冲的本事先后去与那些部族交涉,但也知这绝非朝夕可成之事。按先前探觑的漠北见闻所述,蒙兀室韦诸部当中,还要分乞颜、札答兰、泰赤乌、弘吉剌、兀良合、塔塔儿、蔑儿乞、斡亦剌...等部族,各有头人首领统领族群族民,散杂分布,而彼此之间各不统属,相互或敌或友,成分散对持之势。你们二人,须先探清那些部族当中,又有哪几支声势较大,且对金国又是抱着何种心思,如此是须怀柔拉拢哪些部族,遮莫又须打压震慑哪些,方才可对症下药......”
马扩、呼延庆见说也立即颔首称是,而萧唐说着,他的双目很快又落到了坐在末席的段景住身上,旋即又道:“段景住兄弟,我欲教你也随军北往至塞外漠北走一遭,非但是要从马扩、呼延庆两位兄弟以做通译协助,塞外苦寒,游牧族民每年迁徙千里之遥,为争夺一块丰美的草地,两支部落间尚要斗个你死我活,但遇黑灾白灾,生计更是困苦,你也尽可以相购买马为名,接洽先径遇见的部族,易物交换与他们粮食、布匹、器皿......等塞外部族最为短缺物件,并放出风声,便说金人无道失政,覆灭亡国之势早晚已成定局,而我取金人江山而代之,有意于塞北开设官署互市榷场,往来交换彼此所需之物。
至于所得收益也无须锱铢必较,但凡肯来交涉商榷部族,倘若时逢凶年灾厄,我也未尝不可施以援手,以资济他部群族民......直待塞外蒙兀室韦诸部迁徙间彼此来往通告,一但听得风声,想必大多也会有意前来探觑究竟,如此也是教他们先知我心意,也省得在广袤的塞外地界逐地前去搜寻那些居无定所的部族踪迹,枉自劳师动众,也未必能见得多大成效。而与当中些族群彼此能得以互通声息时,又须当如何与那些部族首领来往交涉,也便就要由马扩、呼延庆多加劳心费神了。”
段景住听罢也当即起身,并拍着胸脯说道:“原来如此,当初小弟于北面地界游走盗马...咳咳,四处打踅时也曾与蒙兀室韦中几支部族打过交道,好歹学得那番言胡语,虽然就曾不用口舌不免有些生疏,但应能与其交流教他们知哥哥心意。遮莫再往塞外漠北勾当一番,捡起蒙兀室韦通用言语便也能说得纯熟,做这通译职事,也必然不负哥哥重托!”
蒙兀室韦...其实也只是恁般时节一个极为笼统概括的称呼罢了......
萧唐出言勉励段景住时,心中却不由暗付道,他眉宇间也不由浮出一抹凝重之色。
有些事,萧唐固然不便对面前这些不知身后百年事的兄弟明言,他们又如何能够知晓金国再是势大,按正史的轨迹也不过只是吞并下宋朝半壁江山,而遍布于草原大漠各处,如今散落分裂看起来不成气候的各支部族终将完成一统,非但南下彻底断送了宋朝国祚,甚么金、夏、西辽...等帝国也尽被其侵吞灭亡,甚至铁蹄曾横扫肆虐欧亚大陆,而建立了世界历史上疆域最为广袤的庞大帝国?
俗随水草,居无常处的那个民族起先因为子孙繁衍、氏族支出,也曾被统称做达怛、达靼、塔坦...等许多称谓,于唐时唤之为蒙兀室韦,然而随着时代的推进,终有另一个雄主将征服统一各个部族时,便将会分支众多的蒙兀室韦诸部彻底融合凝聚成为一支民族,按原本的轨迹也将如金人灭辽一般,建立起一个按原本的轨迹征服了无数民族,讨灭了众多国家的强盛帝国......
而萧唐当然也很清楚那个民族,在后来则被称之为蒙古。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