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别院,拼命三郎石秀宅后。也许是这个萧唐手下得力干将在京师市井发展势力,早知道自己要做的一些事见不得光,所以他便在修葺萧唐府邸时,已在自己宅后庭院的石桌下建好了座地牢,如今倒正好将曾袭击萧唐车仗的赤面虎袁朗关押在其中。
袁朗本是个爽直的汉子,他知道被关押在东京汴梁,就算自己能搬开压在上面的石板,上面便是萧唐身边心腹的住处,再说以他孤身之力逃脱戎卫京师的禁军、捕役的搜查也是绝无可能。
既然逃不了,索性在此好吃好喝地呆着,等到萧唐想起自己时是杀是剐也都认了,怕他甚鸟!随那萧唐怎么奈何我,要债没得偿,要命有一条!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还能怎地!?想通此节袁朗心说便死也做个饱鬼,该吃吃该喝喝,身子反倒养胖了一圈。
可又过十余日,袁朗不禁又寻思道:那萧唐又作甚怪!终不成要将我囚在此处将养一生?这个鸟闷葫芦,教我如何猜得破?一番计较下,袁朗气闷焦躁,再等萧府家丁将饭菜从篮子吊下来时,不住地喝骂道要如何炮制老子,赶紧给个痛快的。
今日又是如此,袁朗兀自呼喝着,他眼睁睁瞧着一篮伙食放入地牢。袁朗知道自己就算冲上去拽住吊菜用的绳索,在上面转动轱辘的看守一发现有异便挥刀斩断麻绳,除非袁朗生出双翅来,否则断然跃不出几丈深的地牢。
袁朗啐骂了一声后,发现菜篮子里除了蒸卷儿、菜蔬、一盘酱肉外还有一坛子好酒,他浓眉一挑,心说有些时日没沾酒水,这便是断头酒也要痛快畅饮一番!
想到此袁朗拍开封在酒坛上的黄泥,皱起鼻子重重嗅了一大口,旋即他仰脖便饮,咕咚咚灌了一大口酒,登时觉得心底畅快不少。袁朗盘膝坐地,一手捧着酒坛,一手抓着酱肉直往嘴里塞,不一会的功夫便风卷残云般将酱肉吃个干净。眼见酒坛也见了底。
袁朗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忽然抬起头向上方大声骂道:“你们家那主子,萧唐那厮也是个不爽利的!便是要去爷爷的性命,岂不是该拿些酒食叫爷爷吃饱喝足了上黄泉路?”
此时袁朗却听上方有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厮道我是悭吝之人不成?你还要个甚么,不怕你这厮撑破了肚皮!”
袁朗一听是萧唐发话,他站直了身子,仰脖大喝道:“问甚么?但有好肉只顾拿来,但有好酒只顾筛来!你囚老子也不给个说法,还不该将老子伺候得好好的!?”
不一时,从地牢上方有吊下来两坛子烈酒,并着熟鸡煎肉两大盘。袁朗刚捧起酒坛子,就见萧唐一跃而下,他定定望着袁朗说道:“一起喝些?”
看你这厮葫芦里到底卖得甚么药!袁朗倒也光棍,他喝了声“好!”便大喇喇地席地而坐,与萧唐大快朵颐、喝酒吃肉。两个人各自吃的口滑,喝得爽快,好似多年的好友促膝畅饮,看不出一丝曾结下过梁子的模样。
直到熟鸡煎肉被萧唐、袁朗吃个精光,烈酒也已喝个滴涓不剩。袁朗一抹嘴,伸出满是油渍的手掌在衣服上胡乱抹了抹,便说道:“既然与你已吃喝过了,萧任侠又想如何处置老子,划下道来罢!”
萧唐双肘枕在膝盖上,他凝视着袁朗,忽然嘴角一翘,说道:“襄州石梁山赤面虎袁朗,在京西路、荆湖路算有些名头。我也曾打探过你的行径,虽然剪径取金帛财物,却无伤害客商性命,滥杀妇孺姑小的恶行,在京西绿林中也算有个好名头的。”
袁朗大嘴一咧,说道:“久闻萧任侠好招贤纳士的行径,莫不是也要诳我入伙?我袁朗确实招惹你在先,要我的命,我无怨言,可若是叫我卖命,你这任侠也未免忒小看老子了!”
萧唐也不着恼,他又说道:“你那干手下已经尽数被刘敏、段三娘、寇烕那干人害了,你可心甘情愿地死在我手上?如今官家封我为京西南路安抚使,我正好要与那几个贼厮计较,而你这个赤面虎......”
萧唐话音未落,袁朗已经浓眉倒竖,他忽地窜起身子来,一脚踢飞喝空的酒坛,随着啪嚓声巨响,袁朗又舌绽惊雷般大喝道:“休想诳老子招安!老子学得这一身本事,要给官府做狗早便去做了!我兄弟的仇老子能报便报,可也不至做你的爪牙去坑害江湖上的好汉!!”
眼见袁朗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萧唐摇摇头,笑道:“你便真如此仇视官府?”
袁朗又厉声痛骂道:“世道不公,那些污滥官吏读个鸟圣贤之书,终日只盘算盘剥毒害的事。【】我袁朗虽落草绿林,但做事问心无愧,修善之人老子可分毫不曾害他。那些狗官又如何做的?媚上欺下,坑害良善,心里只要害人,是惯行腌臜事的畜生!老子就算做个死不瞑目的鬼,也胜似做条摇尾乞怜的狗!”
萧唐点点头,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道:“既如此,那我若放你回石梁山落草,你又如何说?”
袁朗本来还骂得不解气,可他听清楚萧唐话后,登时噎得满腔愤恨污语都咽回到肚子里。袁朗一对虎目瞪视着萧唐半响,才狐疑地说道:“你这话可不是在消遣老子?”
萧唐也瞪了袁朗一眼,学着他的口气说道:“老子消遣你这厮作甚?既然刘敏、段三娘、寇烕那几个是劫我车仗的正主,我自会寻他们算账!你既然也被那几个贼厮害了,只助我除了那几个便是。事成之后,咱们恩怨两清!”
袁朗沉思半响,向萧唐剪拂拜道:“你我哪又是恩怨两清?萧任侠以德报怨,真不愧了你的好名头。倘若阁下愿放我不杀,这般义释之恩我袁朗必报!”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萧唐摇摇头,又说道:“我放你不是没有条件,待铲除了刘敏那几个,我放你回石梁山重振旗鼓时,剪径路人客商的无本买卖,你就不必再做了。”
袁朗听罢一怔,随即冷哼道:“萧任侠,你是富户出身,又是随着权贵升官发财的人物,又哪里晓得我们绿林中的营生?你不叫我劫掠不叫剪径,还算个鸟绿林盗?”
萧唐振衣而起,他直视着袁朗,朗声说道:“我又怎会叫你这等绿林汉子吃斋念佛?你重立山寨前,所需钱粮兵刃我自会想办法送与你。你只须依我如有客商车辆人马,任从经过。
待你山寨有所小成时,便是你那石梁山百十里,三二百里,若有钱粮广积害民的大户,你也尽可去夺其金帛粮草搬取上山,但打听得有哪里欺压良善的暴富小人,积得的那些家私不论远近,只要你能取便取!你不是也说世道不公?如此去处大小何止千百余?你若答应,我也自会想法与你互通生息,相互照拂。”
袁朗听萧唐一席话说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朗又直愣愣瞧了萧唐半响,才问道:“萧任侠,你到底是官是贼?”
萧唐微微一笑:“做官除恶贼,做贼杀贪官。旁人不是做官便是做贼,可是鱼和熊掌,我却想兼得。”
“有趣,当真有趣的紧!若萧任侠真是这般打算,我袁朗助你又有何妨!?”袁朗仰天大笑一番后,他又对萧唐说道:“可是...既如此这般,我又算不算在你萧任侠手底行事,须听你萧任侠的号令?”
萧唐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我存心不仁,不顾大义而冷了好汉的心。你只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也由得你。”
袁朗沉吟片刻,心里思虑道萧唐在江湖绿林中结纳豪杰、名闻寰海亦是个胸襟胆气的好汉,可是官匪不一路,萧唐官身的身份是存在于他俩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当时要赚萧唐家产时,袁朗心底也隐隐有分愧意,若萧唐真是如此这般图谋,将一身本事卖于他倒也不亏......
可是如此轻易投他,须叫这萧唐把我袁朗瞧轻了......想到这袁朗向萧唐抱拳施礼道:“萧任侠胸襟宽广,我袁朗铭感五内。可是要叫我将一腔热血卖于你,也要叫我袁朗心服口服才是!萧任侠,当日你我使兵刃争对未分出个胜负,今日我想向你讨教番拳脚功夫!”
萧唐一听,倒正合他心意,自己有心要用袁朗,总要叫他彻底服气才是,便说道:“好!袁兄请指教!”
袁朗挺直了身板,神威凛凛,直如天神降临一般,他大喝了一声道:“既恁地,萧任侠,我来了!”说罢他右手击出一拳,直奔萧唐胸膛打来。
这一拳出手既快,力道又足,萧唐见袁朗拳势凶猛,他伸左臂横挡。旋即将周侗所传的五步十三枪戳脚、红拳的拳脚精妙技艺尽皆施展开来,袁朗反倒被萧唐迫得手忙脚乱,只斗了十余合便被萧唐来势奇妙的一拳击中他的右肩。
袁朗虽然无意与萧唐生死相搏,可也起了争胜之心,他出手渐重,吼叫连连,终于将全身劲力都使将出来。霎时间,但听拳脚生风,呼呼直响,而萧唐却气定神闲,挡下袁朗的连番攻势。
本来袁朗少了擅使的那两把水磨炼钢挝,他的武艺便已大打折扣,而萧唐马上长兵器的功夫虽然已渐渐能与一流好汉争锋,若论功夫根基,倒还是以双刀与拳脚更为见长。此消彼长下,袁朗再无力与萧唐恶斗数十合不分胜负,终于“呯”的一声,他被萧唐一拳击在胸脯,蹬蹬蹬两腿数步后收势不定,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萧唐收了拳,上前扶起袁朗说道:“袁兄一时失手,可还想再比试一番?”
“还比个甚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了。”袁朗捂着胸膛咳嗦几声,长舒口气说道:“萧任侠...看来现在我也该改口唤你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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