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种师中相问,萧唐谦逊回道:“小子不过一时妄言,如何与夏人争战之事,我又怎及得上小种经略相公与几位节度使深谙兵事?”
种师中微微一笑,说道:“便是西军中百战骁将,也是一刀一枪慢慢磨练出来的。何况贤侄已经几度拜将出战,又受王节度、韩节度、张节度几个看重,自然也是前途无量。西夏立国百年以上,若要一劳永逸结束大宋西北边患实非易事。贤侄若是有心至边地为国效力,又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萧唐神色一动,随即问道:“那若依小种相公来看,大宋何时攻夏人横山最为合适?”
种师中神情明显一黯,旋即说道:“虽依本府来看,西夏以边陲小国,虽与我大宋抗衡时久,而目前我军已在横山设寨,更是震慑诸羌已对夏人形成合围之势。待我军休养生息事毕,河北、河东几路民壮、粮草补齐时,当可步步为营拓边青唐蚕食横山,可是无论一方经略相公,还是西军行伍中一员军健步卒......终究还是要服从上官的命令。”
种师中又把眼望向萧唐,凝声道:“我西军将士保家卫国,当然都是舍生忘死的好汉。本府却也不希望那些好儿郎白白送命,而只盼望官家能够体谅我辈报国的苦心。”
萧唐就见种师中目光炯炯地向自己这边望来,心里已然明白几分他话中的含义:就算是自己得种师中、王焕等几人看重,可毕竟老、小种经略相公帐下西军猛将云集,又何必如此夸赞拉拢他萧唐?种师中掌军时久,将种不知见过多少,难道宋夏征战之事就缺他萧唐一个了?
想来种师中也知道萧唐年纪轻轻,便得官家欢喜已在三衙禁军中颇有一定权势,以后在大宋军中也是前途不可限量。而种氏兄弟中,种师道因元祐党籍曾被免官,他们虽然在大宋西陲威望极高,可也不是得宋徽宗宠信的亲近臣子。
目前殿帅府现在已经彻底被高俅掌控,而现任枢密院知枢密院事吴居厚是文官,院内军事决议通常是由武人担任的枢密副使决定,已将手伸进西军中的童贯也觊觎枢密院的权力甚久,也很有可能将这等军中绝对的权力掌握在手中......
现在童贯尚在熙河兰湟、秦凤几路查点兵事,为再一次挥军与西夏争战坐着准备。这个军中权势日益壮大的媪相,因为出自同样在西陲数次与西夏交锋的宦官李宪门下,童贯立志要超越诸如秦翰、李宪等在立下无数战功的宦官前辈,可休说童贯功利熏心,远不比上戎守西北三十多年的秦翰那般不居功,不揽权,不谋私利;便是比起李宪,只是将他恃宠骄恣、颐指气使那一套学得明白,却也不及他谋划战略来的稳妥。
身为种世衡、种谔之后的种家军传人,种师道、种师中兄弟二人自然不能坐视童贯一步步使得西军四分五裂,从而来尽掌兵权,取代他们兄弟二人。说起来种师中也未尝不是有些私心,西军较之大宋其他州府禁军,拥有着独立的指挥权与统兵权,他们也不能坐视童贯打破西军指挥层中的平衡,维持西军世代将门这个团体,也是种家兄弟不能不去考虑的事。
然而萧唐因金风玉露楼乐坊而得赵佶喜欢,又并非不知兵事的弄臣庸才,种师中频频向萧唐示好,也是为了能向赵佶进言的亲近臣子之中,有一个能与自己达成统一战线的同僚罢了。
示好郑居中,是为了日后与蔡京对立时做准备,而现在与种家兄弟结识,倘若真到与高俅、童贯这等把持大宋军政的权奸冲突时,自己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萧唐想到此节,他微笑着拿起酒盏,对种师中说道:“但有能用得着小侄之处,小侄定当竭尽全力。官家那边,也必能体察两位经略相公的一番苦心。”
话说到这,种师中已然明白了萧唐给他的答复。他也微微一笑,两人把盏一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
酒席过后,萧唐恭送种师中、王焕、韩存保等人回府,至于关胜、韩滔、彭玘等人也要各自准备赶赴本州任职。至于那低调持重的金枪班教头徐宁,自有汤隆、林冲等与他亲近的亲属同僚来往,与萧唐保持着非近非远的同僚关系。
又过数日,高俅正式赴任三衙太尉,于殿帅府升帐点官,府中一应衙将官吏,尽来参拜。
身为殿帅府中都虞候的萧唐,就见稳坐在太师椅上的高俅居高临下,眼神中别有深意地打量着自己。虽然高俅也并未寻他的晦气公然呵责,可萧唐明显得感觉到已成了自己顶头上司的高俅的神情仿佛是在说:来日方长,有账咱们慢慢来算。
殿帅府中除了禁军教头林冲,以及新任的殿前司马军骁骑军使的杨志以外,从其他大多将官的神情也可以看出,他们早已为高俅马首是瞻成了他的亲信。包括党世英、党世雄等殿帅府牙将在内,上至指挥使、副指挥使,下至府内承局、虞候官望向萧唐时,眼中多了几分冷漠,他们似乎也都早已预料到,萧唐在三衙军司中只能彻底被孤立。
待高俅点将事了,萧唐出了殿帅府与杨志话别后,又与林冲并肩同行,漫步在汴京热闹的长街之上。
林冲忽然长长一叹,说道:“果然正如贤弟所料,那‘圆社’高二做得这三衙太尉之后,府中上下大多官将都成了他的亲信,前番贤弟掌掴他那螟蛉之子的仇,高俅趁着发迹正待要报。怄他鸟气倒还罢了,可日后他执掌三衙,又如何与他争得?又怎生奈何是好?”
既然知道自己与高俅早晚会必要起冲突,萧唐看得倒开,他反而安抚林冲道:“兄长也不必忧虑,便是那高俅蛮横,也不好随意编排我的罪责。”
林冲细想一番,又说道:“既然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贤弟与高太尉不睦,处处受他掣肘也非长久之计。依为兄来看贤弟暂且忍一时之气,我有一至交好友唤作陆谦,与他也是如兄若弟般的亲近,那陆谦兄弟是高太尉身边体己的虞候官,不如由他在高太尉面前说和一番,贤弟权且就服了这个软,也总胜过遭殿帅府上下冷落。”
萧唐嘴角一咧,可眼下也不好对林冲多说甚么。他与林冲边叙着话,走过了前面的州桥,不知觉得已走到了汴京中的大相国寺前面,但见那座大刹名寺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当头敕额字分明,寺前的两座金刚形猛烈,从正门望将进去时有五间大殿,龙鳞瓦砌碧成行,端的好气派。
又走数步,萧唐忽然瞧见前面有个穿着皂布直裰,身形雄壮异常的大和尚正向大相国寺前的知客僧说道:“洒家从五台山来!本师真长老有书在此,叫洒家来投上刹清大师长老处,讨个职事僧做!”
萧唐瞧清那大和尚长相,正是已出家为僧的鲁智深,他不由大喜道:“鲁大哥?原来你已到了京师!”
鲁智深听罢,猛地转过头来,他瞧见萧唐后哈哈大笑,直道:“原本打算见过大相国寺主持后再去府上寻你,不想在这便遇到了兄弟!”。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