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很乱,一面做着英勇就义的准备,一面又期待会有奇迹发生,最好突然有根绳子从天而降,缠在我的腰上,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将我从水赖头涎着臭口水的臭嘴里夺过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来帮忙啊!”阿梨的声音突然从我上方传过来。
我一愣,回过神儿,发觉整个身体变成了一个虾形,重心全在腰上,头和脚往下垂,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告诉我,奇迹真的来了——我斜着脑袋一瞟,嘿,还真有一根绳子缠在我的腰上!绳头上还有一只小巧的花型铃铛,是阿梨的九尾鞭。
我几乎跳出嗓子眼儿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里,尽管给勒得上不来气儿,还是情不自禁地深深松了一口气。不怕死是假的,谁都怕死,那些整天说着英勇就义的人,不知道临死的那一刻还是那样的大义凛然,毫不后悔吗?
就在这时,右脚后跟忽地一凉,我勾头一看,他娘的,一只水赖头伸着爪子剪跳上来,正在勾我脚上的鞋。脚后跟已经被它弄掉了,鞋还在挂在脚掌上。
我登时来了斗志,靠,老子连姑娘都没摸过,就这样给你当下酒菜,多他娘的憋屈啊!怨气再一集结,真怕你孙子消化不良。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可不干。忙咬着牙,攒口气,把两只脚拼命往上抬,让它扑了个空。
谁知,这一幕大大刺激了它们的斗志,围在我周围的水赖头纷纷效仿刚才那只,向上伸直身体,利用巨尾的力量把自己送高,然后像猴子摘桃一样伸着眼花缭乱的手,还懂得借势向上剪,企图把我的鞋子,或者我拽下去。
它们的指甲上都带有锋利的钩子,挠在身上就是一块肉皮,几秒钟不到,肩膀、后背、屁股、腿,全是火辣辣的疼!幸好阿梨在六子的帮助下,终于把我往上拉动了几公分,但仍在水赖头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我的心跳得快极了,不安地叫六子快点拉,六子咬牙切齿地警告我,要是我再提意见,就直接撒手把我扔下去。
我一想,阿梨一定是累得说不出话了,否则不会放任六子这么嚣张,但我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毕竟小命拴在人家手上。师父常说,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至于你想卸磨杀驴,那也是卸了磨之后的事。
眼见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水赖头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嘶吼着更加疯狂地撞击树木,不止是我们这一棵,这一片所有的杉树都晃动起来,不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和人类的尖叫声。
但被撞击得最猛烈的,还是我们这一棵。这些半人半兽的杂交生物,似乎一口咬定了我就是杀害它们老大的罪魁祸首,非要把我咬烂撕碎了不可。
我突然想起冷板凳和老乔,他们也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手枪,虽然直接导致“王猛”死亡的,是冷板凳,但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救我,所以罪魁是我,并没有错。
我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愣住了,事到如今,我他娘的竟然还在计较谁才是“罪有应得”?乾一啊乾一,枉你整日标榜的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真正轮到你担当的时候,居然还在计较该不该、值不值?
呵,真是可笑!可笑直至!多少次冷板凳为了你出生入死,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没有他,你早就死了不知几百次了!现在不过是轮到你出生入死一次,你却在心里计算的这么清楚?!乾一啊乾一,你可真是枉为人!
六子阿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将我拉出水赖头的包围圈,被它们连番猛撞,手上不停地打滑,绳子一下又往下掉了好几米。
就在这时,我的视线猛地一沉,顿住——三骨碌拧的绳子居然断开了两骨碌,只剩头发丝儿细的一根滴溜溜地打转,“咯吱咯吱”发出快要断开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嘣”地一声响,腰上的压力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在阿梨的尖叫声中,我开始急速下沉,可心情却从没有如此地轻快,终于,我也可以为他们“出生入死”一回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电光火石一般从树上窜下来,迅雷不及掩耳伸出一条满是树枝刮痕的手臂,一把抓住我腰上刚刚崩断的绳子,所有的一切快得就像一阵风,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慢得像是慢放了五倍的镜头。
我的身心更沉重了,活像灌了一躯壳的水银,坠得我不自觉地溢出眼泪。
可就在冷板凳的手掌刚刚握住绳头的那一个刹那,腰上突然卷上来另外一股生猛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绳子从冷板凳手上拽了出来。
“乾一——”他开口叫了我,似乎有跳下来的冲动,我反而微笑着摇了摇头,安详而轻快地闭上眼睛。这大概就是死得其所吧。
我说过,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要好奇看一看,但是这次,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蟒蛇在绞杀猎物时惯用腹部的力量,就是这股力量——曾几何时,我坐在电视机前无数次感同身受一般,那时的我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有机会亲自体验一把——可就在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当时那种所谓的“感同身受”是多么的虚空。
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是说如果,一定要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作为CCTV记录频道传奇人生的素材。
很可笑吧,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在那样一个关头,我没有想我藏在床板下的银行卡,也没有想三温暖捏脚的大胸妹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档子事儿。可见有些事,一早就是注定好的,这一点,无关神论,我们务须承认。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谓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以至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只肉皮松弛看上去上了年纪的水赖头,应该是它们之中的二级头目,身份地位仅次于死去的“赖头王”。我掉下来之后,几乎所有的水赖头一股脑全涌过来冲我喷口水——大家都看过《侏罗纪公园》吧,里面的霸王龙吃人的时候,对着你的脸一边吼一边喷口水,就是这个样子。
在我脑袋顶上喷张的每一张大口,都足以将我一口吞掉。但是它们之间似乎保持着某种绝不次于人类的组织纪律性,处决我的必须是“赖头王”的接班人,也就是正向我气势汹汹爬过来的那只老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