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邀请陈止协助的消息,很快就在彭城各方传开,宛如在本就不平静的湖中,再次投入了一块巨石,砸起阵阵涟漪。
这涟漪迅传递,让城中各方议论纷纷,就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一天之后,张若终于有动静了——
张若那方面突然传出风声,说是在案件方面取得了重要的进展,似乎就是从诸葛言的那些仆从和护卫中得到的线索。
这护卫、仆从被召集过去,表面上说是本着张若的命令,但实际上是张若邀请了陈止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比之下,庾亮这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这两天更是对人犯接连用刑,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这相应的传闻逐渐兴起,也传到了庾亮的耳中。
“张若说有进展了?什么进展?”庾亮同样急于加快进度,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就是在断案的事情落后于人。
那下属就道:“具体是什么进展,属下也没有探得,张若那边的人都守口如瓶,问不出来,我们安排进去的几个眼线,也都被现了,排斥在核心圈子之外,已经打听不来什么消息了。”
“不让我们的眼线接触?”庾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就有意思了,那几个眼线其实张若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不根除,就是为了麻痹我,给我传递错误的情报,是将计就计的伎俩,但他应该是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眼线的事了,那么如此安排就值得思量,说明是真有什么现了。”
边上的下属听着那个“知道不知道知道”已经听得是头晕脑胀了,但还是听出了话中深意,就问:“您的意思,这不是故布疑阵,而是刻意放出风声?”
“很有可能,张若做事,想来是有法度的,我之前之所以那么急,一方面就是要赶在张若有动作之前,提前把事情做好,否则就要落入被动,可惜现在事与愿违。”说到这里,庾亮的脸色有些阴沉。
但紧接着就有人跑过来,通知他说是廷尉正传来了话,请他过去听堂。
“果然还是来了,张若八成是有些现了,但本官很好奇,这个现到底是什么?怎么陈止一动,就有这样的进度,难道?”蓦地,庾亮停下话来,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几个关键点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王弥的目的、幕后贼人的黑手、贼人分成两部分、卧冰楼的仆从和护卫。
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底蹦出来,让庾亮很是恼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疏忽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以诸葛家的情况,就算王弥的背后有人,派来的都是武技高手,但想要得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从陈止叙述也好、陶涯他们的描述也罢,当时的情况都非常诡异,仿佛是王弥一方一动手,诸葛言的众多护卫,就败下阵来了,这里面肯定存有某种缘故,结果我只是认为是贼人武技高强所致!疏忽了!”
实际上,庾亮此来,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在路上就通过有限的情报,推导出了几个可能,其中就有王弥背后有人,这次事情不是一个孤立事件的推断。
在抵达这里之后,他的行动也是基于这个考量,通过抓捕更多的贼人,来从多个方面搜集情报,用拼拼图的方法,来还原事件的原貌。
可惜,这些拼图知道的都不多,导致进度缓慢,如今竟是要落后于后出手的张若了?
他那个下属注意着庾亮的表情,就道:“御史,咱们怎么办?是否过去?”
庾亮冷笑一声,点头道:“当然要去,如果不去的话,旁人要说我心胸狭窄了,而且我等不在场,他张若岂非就能胡作非为了,到时候万一乱定了名头,谁能监督?”
说完,不等下属回过神来,就当先而行,朝着郡守衙门而去。
这次的案件审理,还是在郡守府后堂进行的,但却不是在偏堂了,而是位于最中间的那个大后堂——这衙门后面有堂三间,一大两小,大居中,小的在两边。
当时招陈止来询问的时候,是在一间小间,可眼下涉案的人员增多,光是仆从就有十几二十人,再加上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一时之间,连这大堂都显得拥挤了。
等庾亮等人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往里面看过去,能见到张若坐在主位上,而陈止则坐在一边,边上是负责记录的其他官吏。
这个情景,一如当初陈止初来,见到张若和庾亮的情景,只不过这情况有了变化,当时坐在张若边上的,乃是庾亮。
庾亮显然也升起了类似的念头,这神色越难看,却也不说,穿过大堂中人群,直接来到张若边上,那里早就为他备好了一个位置,位于左边。
庾亮一言不的坐了上去,然后还是静默不语。
张若则开口道:“既然庾从官来了,那就正式开始吧,你们将情况在说一遍。”
他的话是针对堂中的仆从、护卫所说的,这些人毕竟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懂的公堂肃静,所以刚才在等的时候,也秩序井然,现在张若一问,就有个明显是领头的出来,又一次将王弥来袭那天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不过,这人显然是站在仆从的角度上介绍,在细节上与陈止、陶涯等人的描述有出入,但在很多方面又有补充,包括了在一楼遭遇情况的时候,二楼是什么情况,以及诸葛言的那个三叔诸葛猛的动向,以及是怎么下楼的。
等这人说完,张若却没有表态,而是让其他人依次说了一遍自己的见闻,但在这里面有一个人颇为特殊,他的叙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当时我就在后院,刚刚走进伙房,就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等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贼人挥舞长刀,直接砍在我的身上,但因为当时还有一位伙夫在边上,一同被砍杀了,鲜血溅在身上,可能是让贼人误会了,这才能逃得性命,就是可惜那些人了,唉……”
叙述这些的,是个名叫季付的仆人,乃是王弥事件的幸存者,当时王弥带人兵分两路,一路从后院杀进来,一路则是在门外将诸葛家的护卫放倒。
那后院其实也有护卫,一番搏杀,一样都被压制了,除此之外,这贼人更是凶残至极,将后院的一干仆从、伙夫,尽数斩杀,而且手段干净利落,几乎不留活口。
这个季付,是在事情过后,自伙房中现身的,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身上伤势也不严重,虽然当时身上有不少鲜血,但多数都是旁人的。
这季付在叙述的时候,明显是心有余悸,一副不忍回忆的样子,说道几个同僚惨死的情况,更是隐隐哽咽,让人看着也是于心不忍。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安心,自有公道。”张若的话,依旧是冷冰冰的,听着是安抚,但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倒是那庾亮,听完季付的一番话后,冷哼一声,表情僵硬,目光扫过陈止,见后者神色如常,顿时皱起眉头。
那边,堂外来了几人,赫然是徐辉和苏峻等,听说了案子有了进展,过来表示关切。
一番寒暄过后,这堂中顿时又多了几个座椅,让几人落座。
徐辉等人见了陈止,也不惊奇,反倒是看着堂上的几人,陷入了沉思,他们有种感觉,今天的正常堂审,或许会有事情生。
另一边,张若又问起了几个护卫。
这些护卫个个带伤,他们在那日都被击败,少数几个同僚更是毙命,现在听着旁人叙述,回想当日景象,是又恨又羞又难过。
“诸葛荆,听说你是护卫头领,过去曾在兵营效力,还曾经做过上一代武乡侯的亲兵,乃是军中有数的高手,依你来看,那些贼人的身手如何?”
那诸葛荆是个高大汉子,脸上还有伤口,闻言就道:“袭击我们的几个贼人,本身都是武技高手,单论伸手,与我等不相上下,尤其还是突袭,加上他们明显在军伍中待过,进退之间配合有度。”
“你本身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武技更是过人,所以才会被派出来保护诸葛言,居然都不是贼人的对手,那么贼人莫非比之你们还要精锐?”张若神色如常的说着,“贼人不过流寇,而汝等皆是精锐,却被迅击倒,这恐怕有些说不通吧。”
“这……”诸葛荆又愧又恼,却还不得不回答,“兴许是被突袭所致,我等失了先手,所以处处被动,身子略感不适。”
张若反问:“不是推脱之语?”
“不是!”诸葛荆赶紧摇头,“这本就是我等失职,哪里还敢推脱。”
张若又问:“这是你一人所感,还是众人皆有?”
诸葛荆一愣,然后低头道:“皆有。”
张若却摇摇头道:“这就怪了,难道你们过去在军中,就没有遇到突袭之事,既然是军中精锐,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挥时常,实在难以理解。”
诸葛荆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有一个地缝钻进去。
但张若却继续道:“除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缘由……”说着,他的目光突然移到了季付的身上,忽然提高了声音:“季付,你还不认罪?!”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