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带动地面微微震动,将陆区车队中的人都给惊动了。
作为在代郡为官的郡守,陆区的家丁队伍也颇有规模,分工明确,他同样很清楚,在这样的地界行动,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边疆的部族围住,别看之前对陈止的提议嗤之以鼻,但对于这件事,陆区丝毫也不敢马虎。
平时坐镇在官府,面对胡族时,陆区代表着天朝上国,对方只能小心对待;可一旦出了城池,来到野外,情况就颠倒过来了,这个时代的野外开发程度很低,很多地方堪称原始,尤其是这种常年战乱、地方组织结构不稳固的地方,再加上随着陈止前世的影响,马镫等物也逐步普及,让游牧部族的续航和冲击能力,大大提升。
所以一离开城池,哪怕是五品大员,其实也不能保证万全,只要有武士近身,一把刀就足以将他的性命终结,所以在他的家丁队伍中,不光有近身护卫,也有那种斥候、探子一类的角色。
说白了,他之所以拒绝陈止的提议,还是心中的骄傲在作祟,觉得论对代郡的了解,自己远在陈止之上,根本不需要听陈止的劝阻。
这里,他陆区才是正主。
所以,这边听到了马蹄声,陆区依旧还是镇定,听到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家丁回来,说是有一支马队正在迅速靠近,从马上骑手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草原之民。
“草原部族的人过来了?”陆区的脸色略有变化,但并没有慌乱,“这支马队大概有多少人?”
“难以判断,但人数当在百人开外!”
“百多人,还是更多?”陆区的一名幕僚登时就担心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所在的这支车队,没办法抵御几百人的骑兵,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陈止反复发出的警告,不由有些后悔,“万一他们心存歹念,这可如何是好?”
“不要慌乱!”陆区眉毛一皱,“这事,其实不用过多担忧,和你过去在后面筹谋划策时的情景是一样的。”他的心里,其实也在担心,但要表现出自己的淡定,否则连主心骨都乱了,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
“其实这事,处理起来也很简单,过去也遇到过,无非就是草原部族过来打打秋风罢了,派人过去跟他们交涉一下,也不要通报清楚我等身份,只说是路过的官员,秉大将军之命行事,这群部族的人会知道厉害的,他们不敢得罪大将军。”
幕僚听得此话,终于镇定下来,点头道:“对,这时候能出现在这的,定是个鲜卑的部族人马,这群人和朝廷有过约定的,跟他们交涉一下,问题不大,若他们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也可以先答应下来,稳住他们,拖延时间,等咱们到了城中,或者联系了驻军,就能扭转局势,此处距离屯田不远,这么一支骑兵能偷偷潜入幽州,但不可持久,只要被发现,屯兵以来,就无从遁藏。”
还有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就是此处离代县县城也不远,完全可以派遣快马过去求助,但考虑到自家主上对陈止的态度,这个建议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幕僚一说,其他人也都平静下来,猛然间碰上这种事,说不慌乱,都是假的,现在见有人分析、安排,给出了对策,多多少少的放下心来。
陆区也不耽搁,立刻就安排起来,哪个人等会做什么,谁上去交涉,哪个在后面警戒,万一出现了变故,又是谁去外面求援,又有谁护持自己突围,都做出了安排。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关键的时候,陆区也顾不上厌恶了,在他的安排中,那被吩咐外出求援的,也包括了代县县城的方向。
性命攸关,他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怄气,只可惜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
马蹄声急!
尘土之中,一名名孔武有力的骑手,攥紧了缰绳,呼啸嘶吼,看着远方的人群,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他们并非是鲜卑人,而是急行军赶来的匈奴人!
“前的那一支车队!是汉廷官员的车队!我认得!”
奔腾的骏马之中,有个声音高叫起来,这人就跟在刘曜的边上,年龄不大,看上去还只是少年,但已是匈奴武双全,对汉家的制度和衣饰颇为了解。
刘曜笑道:“你认得,那你来告诉我,这支车队里面,坐的是几品官?”
少年勇士迎风笑着,回答道:“这车队没有亮出旗号,看不出具体品阶,但汉家官员在出行的时候,讲究排场和分工,这支队伍有开道之人,又有孔武家丁,还有几辆车马随行,看车厢的样子,里面坐着的该是幕僚之流,凡此种种,可以看出,这支车队的主人,最少不会低于六品!而且当是主官,否则没有资格配备幕僚!”
“六品?主官?”刘曜眼中一亮,哈哈大笑起来,“这地方之中,六品多为从属,而主官就只有县令和郡守,代郡这里的几个县贫瘠而匮乏,哪能有县令养得起这么多人,就算养得起,有郡守压着,不敢这般大张旗鼓,这必然是五品郡守,汉廷的边疆郡守,不少有将军头衔,可以开幕府,而代郡这里能为郡守的,除了陈止,不做二人想!算算时间,正好他也该来了,该是刚从广宁郡过来,因为发现了咱们的踪迹,所以要掉头回去,岂能让他如愿!”
话说到这,他忽然顿了顿,然后扬声高喊:“勇士们,展现武勇的时候到了,与我将这支车队杀个干净,能擒拿车中人者,赏百金,妇女牛羊任选!”
“吼吼吼!”
一句话,点燃了众骑的热情!
伴随着阵阵喊杀,在飞扬的尘土中,骑兵与车队碰撞在一起,尽管车队中有人喊话,说是要与之交涉、交谈,但骑兵们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宛如深入羊群的虎狼,挥动着短刀,收割着生命!
这支车队的护卫、家丁们,也是训练有素,但他们碰上的却是十中选一的精锐战士,而且刚刚经历了鲜血磨炼,一个个早就杀红了眼,战技更是胜出不止一筹,所以甫一接触,车队众人稍作抵挡,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惨叫声登时此起彼伏。
“住手!住手!你们知道在做什么?”
哀嚎之中,突然就有个声音叫喊起来,那是名文人装扮的男子,为陆区的幕僚之一,但有着朝廷授予的官职,这次前往广宁郡,也有官职落脚。
他坐于另外一辆马车中,毫不畏惧的出面,就要斥责来袭的胡人。
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少年匈奴勇士狞笑着扑了过去,一刀就砍在这文人的脖子上,然后一划拉,顿时血流如注,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其他几辆马车也是一般模样!
唯独陆区的马车边上,有几位汉家勇士护持,且战且退,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了,没想到一根根箭矢忽然破空飞来,准确刺中了这护持马车几人的脖颈,让他们接连倒下,随后刘曜策马而来,将陆区的马车拦住,吩咐左右上去,将人抓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当颤颤巍巍的陆区,被人从马车里拽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半点名士风度,虽还竭力维持着一点官威,不想被胡人鄙夷,但两股战战,若不是有人抓着,立刻就要瘫倒在地上。
他的心里,更是惊恐万分,悔恨莫名。
陆区已然看出来,这群人绝不是和幽州有约定的鲜卑人,却不明白,这群人何以凶残至此,半句话都不多说,更不交涉,一个照面就是杀戮,仿佛根本就没有其他打算。
莫名的,陆区回想起陈止反复阻拦自己,不断诉说此去凶险,结果他却没有放在心上,更未能遵从,以至于此,那心中的后悔之意,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若再给陆区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再坚持己见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至少陆区是没有的。
对面,刘曜看到此人的面孔,却是神色一变,随后冷冷一笑,问道:“你是何人,陈止呢?”
陆区闻言一愣,心中涌起了浓浓的憋屈之意。
敢情自己的遭遇,是替他陈止受过?
这念头一起,就难以抑制,让他对陈止的感观越发低劣,正想开口,没想到刘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挥手,身后几人就一拥而上,手上的冰刃闪烁寒芒,一下就让陆区愣住了,随后他的身影,就被几名壮汉覆盖。
几息之后,伴随着阵阵马嘶,众多匈奴骑手再次上马,在一阵呼啸声中,有如狂风一样离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鲜血。
很快,又有声音响起,一名汉廷斥候隐没在远方的树丛中,在远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现场,在确认并无威胁后,这才缓缓靠近过去。
等他踏入了满地的鲜血之中,看着那一个个倒地不起的身影,瞳孔不由放大,倒吸了口气凉气。
军情如火,朝着幽州各处传递过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