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各部要发生内战?”
束交、张亢等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意外,进而面色凝重。
“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该假不了,”看着这两个新晋靠拢的人物,陈止语气平和的说着,“这些消息,是拓跋郁律无意中透露的,等我追问他才感到诧异,而且在那之后,他也提及了自己的担忧。”
杨宋挠了挠头,他注意到众人表情凝重,又听陈止说的郑重,忍不住问道:“鲜卑诸部,就数拓跋鲜卑最靠西边,直接和匈奴接壤,而鲜卑的主要中心,是在东北之地,慕容、宇文和段部鲜卑,都位列其中,彼此多有争执,经常相互攻伐,大大小小的争端不计其数,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他们要打仗,不用大惊小怪吧?”
陈梓就道:“你说的只是普通的部族交战,草原百姓和林中百姓,因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除了入寇中原之外,彼此之间相互攻伐,争夺牲畜、人口,但这种交战的规模不大,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长,能持续数天都算少见,往往是抢一次,就换了地方。”
苏辽跟着就补充道:“除了部族之间的劫掠外,这群边疆之民还时常兼并,最混乱的时候,一个月之内,可以数易部族之名,就是因为被反复兼并,名称不定所致,这种兼不同于劫掠,往往有着深远影响。”
“边疆的部族,若是又有变化,兼并之后,往往会有势力崛起!”束交神色严峻,眼睛里闪烁着回忆之色,“我父曾提过,游牧中的兼并最是残忍,失败之族不光是亡国灭种,甚至连自身在历史上的痕迹,都会被胜利者覆盖,取而代之!”
“不错,”张亢也点点头,“能留下名号的游牧,都是那些强盛的,草原广阔,部族成百上千,但真正能让人知道的,却只有那几个,余下的尽数淹没,不是毁于迁徙,就是被大部兼并,被兼并之后,连原本的名称都无法保留,最终各色人等,都被认为是一个部族,这就是没有史家的下场,连自身源流都不可知,可怜、可悲。”
杨宋诧异的看着两人,一边点头表示受教了,一边暗暗奇怪,这两位怎么突然舍得开口了,之前他们可都是只听不说的。
他却不知道,束交、张亢常年居住冀州,和幽州很近,这几年的天灾人祸,早从幽州波及冀州,因此他们两人对北方游牧颇为关心,二人的家族在这方面也投入了不少人力和物力探究,就某方面而言,二人对草原的了解,还要在寻常的士人之上。
陈止便又开口道:“这次就不是简单的部族冲突,是由宇文鲜卑、段部鲜卑为首,联络周围的几个部族,要组成联军,共攻慕容!”
苏辽眉头紧锁,追问:“这个联军,主上可知道具体是哪几家,那位王大将军也加入其中了?”
“按着拓跋郁律的说法,目前已经确定的有四家,除了宇文鲜卑、段部鲜卑外,就是王大将军的幽平两州了,至于第四家,则是那高句丽,拓跋鲜卑只是收到了起兵邀请,还未答应,但我听拓跋郁律的口气,他那位叔父、拓跋首领拓跋猗卢似乎有意出兵,趁势捞取好处。”
“高句丽?”苏辽眉头越皱越紧,“此国位于东北,势力深入朝鲜几郡,有吞并四郡、灭绝三韩,取而代之之心,但终究只是个边陲小国,据闻还被王大将军出兵敲打国,所以真正要紧的还是其他三家。”
陈梓点头道:“尤其是王浚,若他出兵,慕容鲜卑断无幸理!只是,鲜卑内部之争,又不涉及中原,王浚何必掺和?莫非是想要搞平衡?若是如此,最好的办法,还是做个中间人,权衡各方,维持慕容鲜卑的存在,好让鲜卑人相互制约。”
“大将军是怎么想的,我等自然无从得知,许是为了尽盟友义务,他与段部鲜卑关系密切,听说是儿女亲家,这次联军的发起者正是段部鲜卑,宇文鲜卑则与慕容鲜卑有着世仇,有意与王大将军靠拢,因此才会应约,相比之下,拓跋鲜卑因距离遥远,还隔着宇文、段,倒是并不热切。”
陈止又解释了一番,随后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拓跋郁律一面之词,可信不可信,还需验证,方可知晓,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整个北边、尤其是疆界一线,会有巨大的变化,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陈止很清楚,游牧民族的GDP基本靠抢,所以部族之间的战争往往更为残酷和猛烈,从他目前接触的游牧之人来看,汉化情况也不容乐观,尽管前世留下的一二策略,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但生活带给他们的影响烙印却更深。
经过了化熏陶的游牧领袖们,在中原为学的时候,会表现出中原习惯,可他们一旦回到了部族,被部族文化影响,参与到部族权力争夺,乃至在恶劣的草原、荒漠中,为了生存和繁衍而挣扎,那些中原的礼仪,自然会被更为实用的行为替代。
“前世还是太想当然了,想法不够成熟啊。”
带着这样的认知,再看眼前几人,陈止语重心长的道:“如果此战成真,不管结果如何,混乱都将持续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北边和东北的几个大势力,会被牵扯进去,哪怕是幽州平州,都有一部分兵力被牵制住,从拓跋的口气来看,他们也想趁火打劫,得到一部分好处,那势必也要投入一部分兵力进去,几个主要势力的兵力,都牵扯其中,这背后的隐患,你们肯定能看得出来。”
陈梓眯起眼睛,用谨慎的语气说着:“慕容鲜卑会成为一个洼地,将周围势力的兵力都吸引过去,那些势力的留守兵力转为薄弱,尤其是王大将军和拓跋鲜卑,他们的一部分兵力,本来要牵制匈奴,如果在慕容鲜卑投入太多,对匈奴的牵制就变小了!”
苏辽眼皮子一跳,继续道:“不仅如此,大族的战争,必定带来小族的混乱,还有散兵游勇的肆虐。边疆的几个大族,固然时常入寇,但本身的组织较为稳定,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草原的秩序,一旦他们陷入战乱,无暇他顾,原本被他们压制和控制的小势力,就会活跃起来,这种小势力没有远见、也不知道轻重,很可能在不被控制的时候大举南下,扰乱边疆州郡!到最后,他们固然很容易就被消灭,但造成的影响却不会消失!”
他这么一说,连杨宋都勃然变色,看着陈止,问道:“姐夫,这场大战,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这种事哪有确切的日期,”陈止摇摇头,“我们也没有谍报之人,无从得知,只能从拓跋郁律口中多询问些,但事,他也不想泄露太多,按着他的说法,本来段部鲜卑想靠王浚,从朝廷上谋取一个爵位,然后名正言顺的出兵,现在似乎未能如愿,因此这个出兵之日,就搁置下来了。”
苏辽沉吟片刻,说道:“慕容鲜卑必然也在准备,我们抓紧时间派出一二人手,往几部鲜卑安置、潜伏起来,搜集情报,也许还来得及。”
“嗯,这事你来安排人手,但也不用太急,不然派过去被人发现了,也是得不偿失,”陈止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探子终究是手段,能预警,但不是应对危机的方法,诸位,你们告诉我,如果在一个月,或者更短的时间里,危机爆发,战争降临,代郡要如何应对?我们又有什么力量抵抗?”
陈梓神色凝重,估算着时间:“战争如果爆发,最多半个月,那些草原的小部族们就会意识到,原本制约自己的几大部族,失去了一定的掌控力,他们最初或许会卷入其中,但肯定只能是被拿去消耗,等他们损失惨重,战争也要进入大部族之间的直接对抗,这些小部族也就解放出来了,或许就是他们南下之时……”
苏辽神色凝重的说道:“最多不过三月,匈奴就会做好入侵准备,无论是北上和鲜卑决战,还是南下骚扰大汉,都可从容而行,但拓跋鲜卑如果决定参战,肯定会做好应对手段,而大汉朝廷更不好对付的,因此匈奴很有可能东进幽州!那么代郡首当其冲!”
“这些都不一定发生,不过推测罢了。”杨宋忽然说了一句,“拓跋郁律到底可信不可信,还不好说。”
“不错,”陈止点点头,随后笑道:“不过他还透露了一个消息,也许通过这个消息,咱们能窥见一二。”
“什么消息?”
“是有关广宁郡的,”陈止收起笑容,“他说鲜卑几部的矛盾由来已久,不久前就爆发过冲突,原因是匈奴将领石勒,带兵入侵广宁,被王大将军击退,而王将军的那支军队,除了部分汉人,就是段部鲜卑与慕容部的联军,两方因为某些缘故发生了冲突,最终波及郡县,逼的王浚不得不驱逐太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