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快一点!”
狂风呼啸,沙尘起扬,一队骑兵正在快速前行。
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满脸胡须,正是慕容鲜卑大单于慕容廆的长子、庶子,慕容翰。
这位慕容部的将领,领其君、其父之令,带着两千骑兵前往驰援代郡太守陈止。
只不过,他们是在棘城之围结束之后才动身,加上在大战中的损耗,因而从修整、到出发都花费了一些时间。
而慕容部又在东北之地,哪怕是走塞外之地,一路疾奔,但在体恤胯下马力的角度,以及中间间隔着的其他几个部族,都让他们的行程受到了耽搁。
疾奔之中,慕容翰的心里,正思量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段文鸯的兵马,已经入了代郡,刚刚又有消息说,王浚自己派了兵马,由阮豹带领,要直逼代郡,这情况十分复杂,我的这点骑兵进去,恐怕也于事无补,但既然那位太守有助于我慕容部,总不能退缩!”
这么想着,他所率领的这支骑兵却慢慢的减速下来,因为在前面,正有零零散散的车马、帐篷。
这里驻扎着一个部族。
“豪帅,前面的部族并不在纪录之中。”就有一个从骑过来,在慕容翰的身边为他讲解情况,“这应该是棘城之围之后,从东边留散过来的一个小部族。”
“不错,该是如此了,那就不用理会他们,径直过去吧。”慕容翰给出了命令,派出了一个人去交涉,而他的从属们则是一一遵照,很快这一队骑兵,就这般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不过,在离去的过程中,他难免朝里面打量了几眼,入目的却是一些惶恐不安的面孔,而且从这些人的打扮和样貌上来看,似乎不像是一个逃难的部族,而是一个巨大的奴隶聚集之地,很多人见着骑兵经过,更是畏畏缩缩,想要躲闪,但他们却无处躲藏——
那些帐篷里面住着的人,此时正走出来,鞭打和呵斥着,让那些人安静下来。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奴隶?”
这个疑问,慕容翰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解开,因为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广宁郡与代郡的交界之地。
身边的副将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地形,最后点头道:“就是此处,那汪荃虽然掌控两郡屯兵,但自从广宁郡经历浩劫,此人便将主要兵力集中到了代郡,这里位于交界之地,只有两个哨所,可为突破之地。”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听前方一阵擂鼓声,随后一对兵马显现,为首那人赫然就是汪荃。
“我为屯守,奉命戍边,尔等速退!”
伴随着那众多兵卒一同嘶吼,传来的这么一句话,慕容翰的脸色却格外难看。
“此人当真厚颜无耻,匈奴放得,段部放得,如今遇到我了,又记起自己是守将了?”
他咬了牙,眉头紧锁,回忆之前情景,努力想要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暴露了行藏,但当下这种局面,他不得不尽量避免与王浚的手下直接冲突,否则慕容部那边也不好交代。
叹了口气,慕容翰叫来副将,吩咐道:“去找个人,去和汪荃交涉一番,就说……就说我等,算了,只要能找到理由让他放咱们进去。”
那副将一听,却为难道:“此人这般无耻,他若是承诺了,咱们也不敢信啊。”
慕容翰当即愣住了。
不错,这汪荃的承诺,能信么?万一,他在背后来个偷袭。
“这个倒是不会。”又有一名副将过来,“今时不比以往,咱们慕容部而今击破联军,称霸塞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汪荃但凡还想在守将的位置上做下去,必然不敢得罪我族,此人最多不愿放心,断然不敢使诈。”
慕容翰一听,觉得此话在理,随后就道:“慕容疆,我看我等里面,你对局势看的最准,不如就由你去交涉吧。”
那慕容疆闻言一怔,随后苦笑领命。
对面,看着慕容骑兵的阵容,汪荃这心里也不平静。
边上,却有一人在旁低语:“汪将军,你何须担心,这慕容部的动向,都在我段部的掌握之中,他们只派出了这一支兵马过来,只要挡住他们,则陈止便无支援,到时候王公论功行赏,肯定少不了您的好处啊!”
汪荃则很直白的说道:“段赢,你说的是不错,但万一没有和这慕容翰交涉完成,拖延不住,他打了过来,这和慕容部起战端的名头,我可是承担不起,得让你们段部来扛。”
段赢心里鄙夷,嘴上却笑道:“这是当然,不过,汪将军你也不用担心,这次攻伐陈止乃是王公的命令,就是因为此人勾结了慕容部,图谋不轨,现在慕容翰来援,正是坐实了罪名!这拦住慕容翰正合王公之令啊!再者说来,再等一阵子,这代县城破的消息,也产不多该传来了吧,再加上又有消息说,连那位阮豹将军都领军来攻,这胜负已然定了。”
一听这个,汪荃才稍微放下心来,微微点头道:“嗯,我也派了郑如过去,此人是我心腹,能说会道,有他在,说不定兵不血刃,就能拿下代县!”
段赢心中冷笑,嘴里却夸赞道:“如此说来,到时候这首功说不定还是将军您的,汪将军,你这运筹帷幄,破城百里之外,岂不美哉?”
被这话说中了心中念头,汪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汪荃不知道,此时被他们谈起的郑如,正一脸苦涩的站在陈止的身边,看着这位儒雅的男子,说出冰冷的话语,心胆俱裂,恐惧不已。
“段文鸯,你等鲜卑人,沐浴皇恩,得享藩属之列,却不思回报,引兵进犯,妄图围城,此等叛逆之罪,当斩而枭首!”
陈止是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宣布的这些,在他的周围,几位老太公,连同诸多世家头领都是一脸惊恐和惊疑的表情。
他们没有想到,当那样的消息传来,当阮豹抵达当城的当下,陈止居然还要将这些鲜卑人,甚至……
看了一眼,等候在鲜卑人身后,被捆绑的结实,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刘框等人,你不只是被强迫过来,观看这一幕的刘太公和刘家等人,就算是其他各家的人,同样心惊胆战。
在他们的心里,有着恐惧、有着不甘,却没有任何人敢出声打扰陈止,只能直勾勾的看着行刑台上,那几个正在挣扎的身影。
“段文鸯虽然是鲜卑人,但现在已经打下了浓厚的大将军烙印,将他当众斩杀,无意于一次羞辱啊!”另一侧的人群中,王快正满脸仇容,小声音的嘀咕着,“而且我听说,太守还打算事后,在这些头颅枭首示众几日之后,还要送到大将军那边,这可就和宣战没有两样了,尤其是在大将军的一支军队,正在攻伐代郡的当下。”
“这可不是太守能选择,”陆建却摇了摇头,“如今太守这人还没砍,头还没有送,那阮豹的兵马,不一样已经来了吗?”
阮豹围困当城的消息,如今还在对布衣百姓封锁,这种消息毕竟会带来混乱,但有着自己消息渠道的世家大族,几乎已经尽知,陆建他们这些北上的望族后裔,当然也不例外。
此时,他们虽在人群中,但因为地位的关系,所在的周围差不多都是被仆从和侍卫围起来的,和其他人分隔开来,配合着四周吵杂的声响,放低声音的交谈,不用担心会被旁人听去。
王快摇摇头,用低沉的声音分析道:“这不就是问题么?人一杀,到时候怎么面对那阮豹?而且刘框等人都要斩杀,还挑选在这个时候,太守与世家或许要离心离德啊。”
“此地的世家,还真是屡教不改啊。”
忽然,一直表现的直接而干脆的罗央,冒出来一句。
身边几人立刻又古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罗央一脸的疑惑。
还是好友张景生为他解释道:“这不是他们屡教不改,上杆子要和太守为难,不知道厉害,而是利益所在,太守为流官,代表着朝廷的权威,治理地方求的安稳与大局,当然,也有自己的利益,而世家在地方,看守的土地、人口和钱货,这两边天生就有矛盾,一方强势,另外一方就会被打压,甚至被架空,这种局面下,不断反复,可不是脑子不清楚,而是家族利益所在!”
罗央点点头,同时也明白过来,明白几人的表情为何古怪了,因为算起来,他们几个人的家族,也是世家,同样也有类似的矛盾存在,只不过在他们对面的人,可就不是一郡太守了。
解释之后,张景生看向处刑台,叹息道:“这次的事,恐怕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样的想法,同样出现在那几位世家之首的心里,只不过他们经历过之前的威慑,收敛了很多心思,不敢有太多表现。
“等着吧,等着吧!”
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在心里头念叨着,都觉得这次陈止虽然占了上风,但阮豹的到来必定会让他有所损失。
“放开我!”
这个时候,处刑台上,已经被按下头的段文鸯忽然暴呵一声,不过早前的烧伤,早就让他的筋骨损伤,一身功夫去了九成,这力气也有限的很,根本无法摆脱刽子手的大手。
但他却还是尽量抬起头,看着陈止冷笑:“陈止!不要得意!我不会求饶,但你杀了我,会为整个代郡带来祸患!而且,近在眼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