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朝堂,肃穆堂皇。
朝堂之上,正有一人侃侃而谈——
“琅琊王请北上之事,决不可开,当下冀州局面本就复杂,但有江都王坐镇,终究不会太乱,有个底线在,但若是在多一位郡王,到时候政出两门,才是真正混乱的开始。”
这人说完,便低下头去,长须垂胸,颇有一点出尘、淡然的气度。
这人正是张应,如今已经坐稳了,尚书令的位置,大权在握,又有大族撑腰,当然是意气风发,即便如今朝堂之上,几王争雄,这宗室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却也让那些身居要职的大员越发重要。
张应这位张家话事人,本来就是借着广汉王之手,掌了尚书事,巩固了权力之后,正好迎来了几位亲王、郡王入京争权的事,使得他一下就脱离了广汉王的掌控,地位越发重要,自是神色不同了。
此时,是因为朝廷接到了青州方面的奏疏,说是琅琊王知道冀州局面,有心想要过去相助,于是那位皇帝便拿出这件事讨论。
琅琊王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朝廷上的众臣多多少少知道,这位先帝最小的儿子,如今说是少年都颇为勉强,正是爱玩闹的时候,这两年弄出了好几次白龙鱼服的事来,因此受了宗正斥责。
若说这位有心跑到战乱的冀州玩耍一番,然后被时候发现,众臣不会觉得意外,但说他主动想要去承担责任,还要领兵相助江都王,那恐怕就没有几个人相信了。
所以只要一想,就知道这其实是青州方面,几位宗室王族的态度,琅琊王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但青州的鲁王等,并非没有敌人,是以就有人出来反对,而张应对此也不支持,因为他和江都王可是有联系的,如今江都王在冀州干得本就不好,再来一伙宗室抢饭吃,那冀州真没江都王什么事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等张应的一番话说完,在文武百官最前头的广汉王冲着他微微点头,算是表示感谢。
两人如今的关系可不算融洽了,对于算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尚书令,广汉王本来是打算让此人做个传声筒,来贯彻自己的意志,也算是个遮羞布,省的被人说是乾纲独断。
没想到,却被张应左右逢源、借力打力,一番操作下来,脱离了掌控,从原本的从属关系,变成了合作关系,关系自然也冷淡了。
若不是张应还有心交善,而广汉王也深知不能轻易树敌,也难以将张应撸下去,怕是连这个冷淡的联系,都维持不住。
这时点头致意,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毕竟,江都王和他广汉王之间,虽然有一点小矛盾,但大体上是利益攸关的,毕竟江都王前往冀州,也是广汉王首肯的,过去之后也在联系,还给出了几次利处。
若非如此,只看江都王之前的那番表现,早就该灰溜溜的滚回来了,哪怕是宗室,也不例外。
自然不希望有人过去捣乱。
只是这边张应的话刚刚落下来,便又有一人出列,居然是田曹尚书展期,这人依着一番礼仪,见过了皇帝之后,就道:“如今冀州的局面,可以说相当凶险了,若不是有幽州的大司马震慑,恐怕这乱局都要波及司州和京城了,江都王固然用心用命,但那羯人贼匪着实狡猾,背后又有匈奴暗中支持,有越发做大的迹象,不可不防,若是能有人前往支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这话没有明说,但显然是在和张应唱反调,当即就让张应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田曹尚书乃是尚书台下的官职,为他从属,结果这个下属却敢出来,正大光明的和自己抬杠,这换到李朝历代都绝不正常,只是就像他借外力,平衡了与广汉王的关系一样,随着尚书台的权柄大增,他个人威望的增长,慢慢成为实权人物,必然会让各方忌讳,于是就有手伸进来了。
展期也只是这个表象罢了,无非是急于表现忠心,这样一来,就算再尚书台争权失利,但明确站队之后,还是会有其他好处的,更何况,此举说不定还能赢来名望——
已经有人开始造势,说他张应乃是权臣了,那作为属下,直言犯上的反驳,岂不是还能有个不畏强权的名号?这就是资历啊!
不过,张应同样很清楚,现阶段自己还真动不了展期,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乃是一位亲王……
这样想着,张应目光微微移动,落到了广汉王刘出身边的那道身影上——
甘陵王刘袤。
甘陵王,乃是玄武帝刘敏所册封的郡王,当朝的这位郡王,乃是先王兄长,宣武皇帝的二子,更是当今皇帝刘岱的皇叔,同样也是广汉王的叔父。
随着广汉王专权,朝中暗潮涌动,更隐隐有怂恿皇帝打压太师广汉王的迹象,在这种背景下,先后几位宗室被引入京城,先后担任了官职、军职,以此来平衡广汉王的影响力,防止他有更进一步的企图。
实际上,这大半年以来,整个京城迎来了不止一位的宗亲王者,却好像走马灯一样的沉浮,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如今还留下来的,却是不超过无人,其中权势最大的,就是这两位了——
广汉王刘出与甘陵王刘袤。
但不同于坐太师之位,位于权利顶点,还处处插手的广汉王,这位甘陵王乃为少府,为九卿之一,司掌颇杂,涉及众多,是以与各方交好,无形之中也有大权,加上他的资历、辈分,又懂得拉拢人,将城中其他几位郡王隐隐笼络,背后更代表着一个巨大的世家利益网络,是以能与广汉王分庭抗衡。
展期的话,无疑就是在这甘陵王的属意下发出来的,此时朝他看过去的,可不止张应一人,几乎满朝文武的心思,都汇聚了过来。
都在想着,今日的这件事,要如何了结。
但就在此时,宫门之外,忽然有鼓声响起,一连七下,声音甚急!
而此声落下,殿中群臣面色皆变,知道这是宣武在朝时立下的规矩,指的是边疆有战事,军情甚急,要赶着朝会禀报!
这声音,让始终沉默的皇帝刘岱都不由精神一振,立刻就宣人过来。8)